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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初見錦娘

  她害死他了!就因為她那莫名其妙的矜持和自尊心!


  她害死他了!第一次令她的心失去平靜的人!

  她害死他了!……這個念頭不停地在她心上盤旋。眼淚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就在她準備解開外衣,縱身跳下寒潭去尋他時,忽然水花翻騰,嘩啦啦水響不斷,一個人影破水而出,躍到岸上。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熟悉至極的笑意,不是路小山還能是誰?

  他全身滴滴答答地流淌著水珠,看著靈越,笑著說:「這麼了?阿越一會沒看見我,就哭鼻子了?」


  靈越心中怒火爆起,真想再飛起一腳,重新將他踢回水潭卻怎麼也無法下手,一雙眼睛含著淚光,傻笑地望著他。最終一拳捶在他濕漉漉的胸膛上,怒氣沖沖地質問,「你死哪兒去了,半天都看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


  「怎麼這麼凶啊……我剛才在水下聽到的好像不是這樣?」他輕輕捉住了她的拳頭,眼中笑意更濃。他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心中一動,有些慌亂又有些驚喜地凝視她,「阿越……你是在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她斷然否決,眼淚卻出賣了她,啪啦啪啦落在衣衫上,也落在他的心裡。


  「傻姑娘……你明明就是擔心我,為什麼不肯承認?」他的聲音無比溫柔,柔到靈越的心軟成了一灘水,他一把將她擁著懷裡,卻又一把推開,「我全身滴水,一會你的衣服也要濕了……」


  他笑著脫下身上的上衣,露出健美而精壯的身體,「放心吧,我路小山哪裡有這麼容易死?」,

  「哎呀,你幹什麼……」第一次看到他半裸的身體,靈越頓時羞紅了臉,背過身去。


  他笑得分外響亮,大力將濕透的上衣擰乾水, 「你猜得沒錯,水下的確有機關。我潛到水底,看到有個圓盤,上面也是彼岸花的印記。我扭了半天,都紋絲不動。」


  「又是彼岸花的印記?」靈越聞言一怔,「那花心可是花朵形狀的小孔?」


  「你怎麼知道?」路小山驚奇道,「正是,跟密室門上的印記並無二致。」


  靈越嘆了口氣,頹然坐到潭邊,「看來我們出不去了。等著圓月之夜被庄夫人咬死吧!」


  「為什麼這麼說,天無絕人之路,總能找到辦法出去的。」他安慰著她。


  「也許出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八月十五……」她不停地咬著手指,十分煩躁。


  他再次聽到八月十五這個日子,慢慢停下了擰水的手,清亮的眸光落在她玉白的臉上,呈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山洞的地牢,常年點亮著十數盞紗燈,雖不是燦若白晝,卻令人模糊了日夜,不辨年月。


  有時候靈越一覺醒來,恍恍惚惚要想半天,才能神明歸位,辨認自己身在何處。


  路小山幾次潛入潭底,運起全身之力,試圖打開機關,結果還是白費氣力。


  「阿越,我們被困在這裡有多久了?」他又一次無功而返,頹然躺在岩石之上,隨隨便便地問。


  沒想到靈越清清楚楚地回答,「足有七天了……」


  路小山一怔,難以置通道,「這裡不辨日夜,你怎麼知道是這麼多天?」


  靈越給了他一個「你是白痴啊」的神情。


  「我不但知道我們被困在這裡七天,還知道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


  他望著那明光閃爍的紗燈,恍恍惚惚地照在她身上,極白的肌膚,極濃黑的眼眸,極閃亮的眸光,一起融合成清麗絕倫的容顏。


  他不知不覺就綻開了笑容,話語間帶上了溫柔,「你說說看。」


  「笨蛋!」她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從我們到現在,跟著庄夫人,一起吃了二十一頓飯是不是?」


  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哪裡記得吃了多少頓飯?沒想到她竟心細如髮。


  「我再問你,上一頓飯到現在,有多久了?」


  他皺起眉頭細想,「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至少有幾個時辰了吧……」


  他的眸光一亮,「我們被關在地牢里,自是晝夜不辨,但是那送飯的人卻過著常人的日子,白日活動,夜間睡覺。既然這麼久都沒有飯來,自然現在是夜晚了。」


  靈越飄起眼風掃過他滿是笑容的臉,那上面好像掛著三個字:「表揚我!」


  她微微避過那熾熱的眸子,縮身倚在長枕上,忽覺懷裡有有個什麼東西將她刺了一下,摸出來一看,原是錦娘在瀘州沈府留下的玉釵。她原先用布包裹著的,不知何時軟布鬆開,尖尖的釵頭露了出來。


  她拿著玉釵,重新取出中間的紙條,反覆看了幾遍,越看心情越急切。


  八月十五之前,必須要出去啊。她有一肚子的疑問,要找錦娘問個究竟。


  冷不防一隻長長的手伸過來,手法奇快,等她反應過來,紙條已落在路小山手中。,

  「八月十五無涯山破廟,錦。」他讀出聲來,眼波閃動,「這是誰給你的?莫非這個自稱錦的人是你的情郎?你那天上山去就是為了跟他會面?」問題連串而來。


  靈越扶額,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嘖嘖,你腦子成日里想的都是什麼?」


  「那這個『錦』是誰?」他雖是笑著追問,神情之間卻頗為緊張。


  靈越凝視著手中的玉簪,良久才慢慢地回答,「是錦娘,一個改變了我人生的人。」


  多少個難以成眠的暗夜裡,她曾經細細梳理過錦娘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開始確信錦娘來到她的身邊或許是一場預謀。


  她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錦娘時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鮮活得如同昨日。


  八歲那年的春天雖然來得很遲,可還是到來了。風越暖,草愈綠,彷彿一夜間,花園的花競相綻放,處處花紅柳綠。


  她脫去了厚重的襖兒,換上了輕便的春衫,偷偷跑到了後花園。貼身侍女綉珠早將沉積了一個冬天的鞦韆擦凈,笑盈盈地等著她了。


  「三小姐,你可要小心呢!」綉珠將她扶上了鞦韆,小心地叮囑。「千萬別讓人發現了,不然夫人可饒不了我。」想到了雲夫人不怒自威的樣子,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綉珠姐姐,你對我最好了,我一定會小心。」靈越親昵地抱著綉珠,在她胖乎乎的臉上親了一口。


  母親的四個侍女,綉玉溫柔細心,最得母親喜愛,采薔活潑機靈,甚為討喜,採薇精明能幹,人人敬服,唯有綉珠憨厚老實,從靈越懂事起,就負責照料她,對她忠心耿耿,也因為她的調皮搗蛋,替她背了不少黑鍋。


  綉珠用袖子擦了一下臉,嫌棄地說:「三小姐,你又弄得我一臉口水。」


  靈越沖她咧嘴一笑,抓住鞦韆索,不停催促,「快點,快點,盪高點啊!」


  綉珠將鞦韆推起,她本來就力大如牛,一下就把鞦韆盪得老高。靈越興奮地發出一聲尖叫,感覺自己好像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忽前忽後,猶如騰雲駕霧。


  耳畔的風聲呼呼作響,靈越感覺自己是那麼自由,就像一隻天上飛翔的小鳥。她情不自禁閉上眼睛,感覺鞦韆盪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高,風是那樣地輕,花是那樣的香。


  突然綉珠驚慌失措起來,「哎呀,好像夫人來了!」靈越嚇了一跳,只感覺腳下一松,隨即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墜向地面。只聽到有人驚呼一聲,隨即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接住了她,一個沉靜的聲音響起,「小姐,小心!」


  靈越睜開眼,一張女子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她大約三十如許,容長臉上,眉眼平淡,卻是她未曾見過的生面孔。靈越獃獃地看著她,她微微一笑。


  等到靈越徹底從驚嚇中清醒過來,雲夫人正靜靜地看著她,面上看不出喜怒。而綉珠已經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母親,不關綉珠的事,是我要玩的……」靈越抬起頭,迎上母親的目光,也跪了下去。


  「是么? 如今你大了,綉珠早已管不住你了。」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語氣里竟帶了一絲譏諷。 她站在石台上,挺得筆直的背脊顯得整個人格外修長。斑駁的樹影投在她美麗的衣裙上,光怪陸離。


  「夫人,都是綉珠的錯,綉珠不該帶三小姐來盪鞦韆的,要罰要罰奴婢吧!」綉珠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那砰的一聲響好像打在了靈越的心上。


  母親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好一個忠心的奴婢!」她的聲音裡帶著不易覺察的清冷,「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伺候小姐了,從今天起,去廚房幫忙吧!」


  「母親,不要趕綉珠走,都是女兒不好,女兒不該頑皮,不聽母親的教導……」靈越哭了起來,拉住母親的裙子。


  母親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靈越,你已經長大了,母親請了錦娘來服侍你。錦娘為人持重,母親相信她會將你教導成一個舉止斯文的大家閨秀。」


  母親從來沒有用這種溫柔的語氣跟靈越講話,一時間如同墜在夢裡,她將靈越的手交給錦娘,然後抽出來,決然道:「水榭最為雅靜,適合修身養性,我早已派人收拾乾淨,你今天就和錦娘搬過去吧。我會派女師過來教你禮儀舉止。」


  「不要啊,母親!」靈越大叫起來。「我不要去水榭,我也不要錦娘!」


  「錦娘,三小姐**胡鬧,你要多加管束,萬不可聽之隨之。」母親再三囑咐錦娘。錦娘一一應了,不卑不亢。


  靈越傷心地坐在地上,低聲哭了起來。母親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消失花陰深處。


  綉珠抱住她,「三小姐你別哭了,等我到了廚房,會每天給你做好吃的!你不要再調皮惹夫人生氣了。啊呀,你哭得綉珠也想哭了!嗚嗚,我想我娘……」她越這樣說,靈越越難過,索性嚎啕大哭起來。綉珠也跟著哭她死去的老娘。


  許久,靈越和綉珠哭累了,仍是止不住的抽泣。忽然一方手帕遞了過來,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眼睛都哭腫了,擦擦吧!」靈越一把扯過手帕扔在一邊,恨恨地看著錦娘,怒道:「誰要你這麼假惺惺!你一來就趕走了綉珠,你心裡正得意吧!」


  錦娘慢悠悠地拾起了手帕,吹了吹上面的灰土,平靜地看著她,「那三小姐就慢慢在這裡哭吧,奴婢去收拾東西了。」說罷竟然轉身就走了。


  靈越一時氣結。綉珠卻憨頭憨腦地勸她:「三小姐,我們現在哭也沒有用啊,夫人走了也看不見了,不如看水榭有什麼好玩的……」靈越一想也是,不如看看水榭如何,明天再去求爹爹趕走錦娘,依舊讓綉珠回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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