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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山上有鬼

  他把順溜的鬍子又摸了兩摸,轉頭沖裡屋喊道:「阿牛,你水生叔回來了嗎?」


  裡頭的阿牛瓮聲瓮氣地回答:「回來了,在後院喂馬。」


  「我去問問,看水生願意帶你上山不。」


  掌柜放下算盤,拍拍手去了後院,過了片刻,又笑眯眯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乾癟矮小的漢子。漢子打量靈越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先說好了,只送到娘娘廟下的小路,一兩銀子。」


  「這麼貴?」靈越快要跳起來,要知道沈府里珍珠果兒等作為一等丫鬟月錢也不過二兩銀子,他一張口就要一半。


  「公子,不貴不貴!」掌柜的頭再次搖得如同撥浪鼓,「望山跑死馬,你沒個人帶路自己一個人上山,遇到猛獸是小事,走岔了路遇到惡鬼,那不把命丟了? 水生從小山裡長大的,到處都熟,保管把你平平安安送到。」


  靈越思忖道:「好,我們這就上山。」


  那叫水生的漢子這才咧嘴一笑,伸手道:「先把錢付了。」


  靈越心下不快,看了一眼掌柜,掌柜的鬍子一顫一顫,「公子,我保證水生將你妥妥帖帖地送到。有問題,你來找我!」


  靈越掏出一兩銀子給了德叔,水生摸了摸銀子,又咬了咬,方滿意地裝進口袋,又轉到後面,片刻牽了一青一黑兩條驢出來。


  「租驢不? 這個便宜,只要五十文錢。」


  靈越沒好氣地看著他,又甩給他五十文錢,「可以走了吧?」


  「可以了! 可以了!馬上走!」水生收了錢,喜笑顏開,屁顛屁顛地扶她上驢,自己轉身悠閑地騎到大黑驢上,哼起了小調兒。


  靈越身下的大青驢性情溫順,一路慢條斯理,不快不慢地跟在大黑驢後面。


  鬧鬼? 我看你愜意得很呢! 她看著黑驢的屁股在眼前磨磨蹭蹭,再看看日頭,不耐煩起來。


  「水生大叔,還有多遠?」眼見著晃晃悠悠,才走了不到一里地,靈越忍不住問道。


  「沒多遠了,午時必定能到。」他十分肯定地回答,又抬抬看看天,「哎喲,這鬼天,好像要下雨了!我們走快點!」說罷一揚鞭,大黑驢吃了痛,嗷嗷叫了一聲,揚起四蹄狂奔起來。


  靈越忙用腳用力一踢青驢,青驢也緊跟在後,快步跑了起來,顛得她五臟六腑都快要出來了。


  兩條驢一前一後,出沒在荒草林中。


  這無涯山越往裡走,花木愈是繁密,許久未有人至,原先上山的大路早已被荒草埋沒,兔子山雞時隱時現,偶爾有一段明路,卻分出幾條岔路,要不是水生指引,還真是容易誤入歧途。


  待走到一棵參天大槐樹下,水生慢慢停了下來,側耳傾聽,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你在聽什麼?」 靈越也駐足,豎起耳朵傾聽。


  然而四周只有樹葉沙沙作響,炙熱的陽光被濃密如蓋的高大灌木遮擋得嚴嚴實實,濃濃的樹影落下來,林子里一片幽暗。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鳴,更添一絲幽寒。


  「你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好像是女人在哭啊!」他望著濃蔭覆蓋,不見天日的林子,一張黑臉慢慢變得煞白,「奶奶的,大半天不會見鬼吧?」


  靈越皺起眉頭,又凝神聽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聲音,又好像沒有什麼聲音。


  「你大概聽多了什麼鬼怪傳說,疑心生暗鬼吧。我們兩個大男人還怕一個女鬼不成?」她微笑著說。


  水生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 「下來吧,到了!」


  靈越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裡雜樹叢生,野花寂寂,哪裡有什麼寺廟?

  水生跳下黑驢,扒開旁邊一處齊人高的花叢,裡面露出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荒草滋生的台階一路蜿蜒至幽暗的綠陰深處。


  「你順著這條小路上去,走到頂頭,就是從前的送子觀音廟了。我們可說好了,只送到這,我可不上去。」他牽過靈越手中的繩子,咧嘴笑著說,「青驢回程還得加五十文。」


  靈越出發前已經想到這山中不知道是何情形,不知道要待幾天,因此包袱里備了充足的乾糧和清水。


  「我到時自會沿著原路下山,你把驢帶回去吧。」她淡淡回答。


  水生瞪大了眼,「你可想好了,別看我帶著你上山好像很容易,你下山一不留神就得走岔了。真的不用我在這等?得了,得了,少收你十文!」


  靈越苦笑不得,「真不用……」


  「三十文,不能再少了!」


  「真的不用……你請回吧!」


  水生看她堅決,只得十分惋惜地將青驢的繩子栓在黑驢身上,翻身騎了上去,看了一眼山頂,又道:「公子,你一個人真能行?天黑前可一定要下山啊 !這無崖山邪乎著呢!」


  靈越點點頭,揮了揮手,轉身穿過了花叢,順著石板路拾階而上。


  啼聲漸行漸遠,轉眼滿耳只聽到松濤陣陣,鳥鳴聲聲,花落簌簌。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的眼前漸漸顯露出寺廟的尖頂,越往上走,整個廟身隱藏在蒼松翠柏之間,顯出了輪廓。遭過火災的肆虐,如今大雄寶殿的半邊屋頂連著牆壁已經垮了下來,烏漆墨黑的一片,另一側卻完好無損,站在外面尚能看到幾個佛像立著,上面積滿了灰塵。


  她靜靜地看著寺廟,心中卻跌宕起伏。這裡就是當年的血案之地啊!那肆虐的大火,那奔騰的血海,是否也埋葬了自己的過往?


  她懷著感傷的心情,慢慢繞著寺廟,仔細查看,十幾年過去了,這裡早已被風雨清洗,處處荒草叢生,埋沒了當年的血腥,絲毫看不到當年血案的影子。


  一棵盤虯古松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坐了下來,撫摸著它乾枯龜裂的樹榦,心想這棵古松也是當年血案沉默的目睹者吧!如果它能開口,它會說出怎樣驚天動地的真相呢?


  忽然,沙沙一聲輕響,她抬頭一看,卻是一隻毛茸茸的松鼠跑上了樹枝,瞪著兩隻小小的眼睛,十分警惕地看著她,十分靈動可愛。


  靈越微微一笑,丟過去一個小松果,它驚慌地躲進周圍的枝葉里,過了一會,卻又探頭出來盯著靈越。


  靈越輕輕說,「你這個小東西,不怕人嗎?」


  見它還盯著,她便輕手輕腳走過去,不待她靠攏,它已經閃電般躥上了樹頂,灰色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抬頭望著樹頂,目光漸漸凝滯。


  下一刻,她輕點足尖,身形飛起,如蝶一般輕飄飄地躍上了樹枝,撥開樹葉,果然,一個花形的標記完完全全地顯露了出來。


  雖是寥寥數筆,卻見花瓣細長如爪,正是一朵彼岸花!


  從它的顏色和畫的深度來看,這個印記可能也有好多年了。


  也許就是當年留下來的。


  靈越激動起來,在小廟周圍又細細找尋起來,果然又在廟後幾處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同樣的標記。


  看來有人做了記號。是什麼人做的記號,又為什麼要做記號呢?難道當年的血案,根本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

  她正在凝思苦想,忽然之間一聲驚雷炸起,大雨頃刻即至,瓢潑而下,不待她躲進小廟,衣衫已經淋了個透濕。


  靈越狼狽不堪地鑽進破廟。廟雖破敗,尚有半邊可避風雨。她取出包袱里的打火摺子,幸好是用油紙包嚴嚴實實地包了數層,並沒有淋濕。她從地上抓了幾把乾枯的樹枝和荒草,燃起了火堆。


  雖是盛夏,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山風一吹,也是寒涼透骨,激得她連打幾個噴嚏。想著荒野破廟,不會有人來,靈越大著膽子,脫下了長衫,在旁邊尋摸了一個破架子立在後邊,就著火烤了起來。又將乾糧尋摸出來,放在火邊,慢慢溫熱。看看長衫有七八成幹了,她換上長衫,貼身的裹胸也是透濕的,黏在身上,十分難受,她索性將裹胸也解了下來,擰乾水,掛在火邊烘乾。 她穿著長衫,胸前去了多日來的束縛,覺得說不出來的舒暢。


  火堆很旺,木柴發出霹靂巴拉的輕響,她靠在火邊,昏昏欲睡。


  忽然一個粗壯的聲音叫喜不自勝地叫道:「這裡有火,兄弟們快進來!」


  靈越慌忙一躍而起,扯過包袱,往旁邊一閃,躲在了佛像之後。


  只見三四個濕淋淋的漢子陸續提著刀進來,為首的漢子臉上一道刀疤從面上斜穿而過,身後的漢子身形高大,卻是個光頭,手裡拽著一個頭髮蓬亂的少女,那少女滿臉驚恐,身上的衣裙破亂,也是濕噠噠的不停滴水。最後的兩個漢子一個甚胖,一個瘦得像麻桿,眼睛正色眯眯地盯著少女。


  刀疤在火堆旁站定, 邊脫衣服邊罵道:「狗日的天,說變就變。」


  麻桿忙湊過來,點頭哈腰道:「老大,您坐著,我再添點柴火。」說罷在周圍抓了抓,又往火里加了一堆枯木。


  胖子聞了聞周圍,道:「這裡剛才有人來過啊,我都聞到燒餅的味道了。」


  光頭將少女丟在一旁的草堆里,大大咧咧地將身上的衣服脫得只剩下褲衩,胡亂扭了幾把,搭在木架上。忽然盯著上面的白布愣住了。


  靈越心道不好,忘記拿裹胸了。


  光頭將裹胸布拿起來嗅了嗅,閉著眼睛,露出陶醉的表情:「莫非這是女人的東西,好香啊!」


  靈越又羞又怒,手裡已經扣了一把銀針,心想,等會要找個機會,將他們統統扎暈。


  麻桿嘲笑道:「莫非你想女人想瘋了?見塊破布也說是女人的!」


  光頭嘿嘿一笑,眼睛里閃著綠光,瞟了一眼草堆上瑟瑟發抖的少女,將手中的白布往邊上一扔,膩聲道:「小妹妹,來,把衣服脫了,到哥哥這來烤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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