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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神秘人偶

  靈越又走進了那片火紅的花海。


  紅得像火,鮮得像血,一支一支彼岸花在風中搖曳,如同修羅之火。


  這一刻,是在天國,還是在地獄?


  「靈越——」


  「靈越————」是誰在呼喚?


  「靈越,醒來!」耳邊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那片花海倏地消失,靈越猛然睜開眼睛。


  「你可算是醒了!」沈庭玉如釋重負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掙扎著在書房的軟榻上坐了起來,他忙扶住她,拿了一個大引枕墊在她的背後,又吩咐珍珠去溫一盞雞蓉粥來。


  「那個瘋丫頭雙成竟然跳樓死了!」他靜靜地看著靈越,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可是你為什麼一直魂不守舍,午間小睡還會做噩夢?」


  她的眼前又閃過雙成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心有餘悸。


  「好了,好了,還是別說了。」沈庭玉忙道,「你的臉色白得嚇人,先吃點東西。」


  珍珠端了粥來,她默不作聲看了眼靈越,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沈庭玉接過粥,看了一眼珍珠,道:「你下去吧,我來。」珍珠應了一聲退下。


  「我臉上可是有什麼東西嗎?」靈越納悶問道。


  他仔細端詳了她一眼,「沒有什麼東西啊……」


  「我總覺得珍珠那丫頭,最近都古里古怪的。」


  沈庭玉的臉微微一偏,並不答話。


  靈越吃了一碗粥,將摘星樓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至於她是如何知曉的,她自略去不提。沈庭玉心中有萬千疑問,只是她不主動說,他便不問。他派去青州打探的人已經回來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令人震驚。他願意等,等某一天,她敞開心扉告訴他一切。


  「原來柳星兒並非是我想的那樣,與三弟有私情。」他聽完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想起那日庭芝所撿的帕子,上面那一叢幽蘭,原是自己誤解了柳星兒了。


  「芝蘭,芝蘭,本就形容相似,匆忙一瞥難免會認錯。」靈越想起柳星兒與沈家父子間的糾纏,輕輕喟嘆。


  「想不到雙成如此剛烈,可嘆,柳星兒痴心錯付,可憐,而那白氏,心狠手辣,可恨!」


  「那沈伯伯呢?」靈越凝望著他清冷的眸光,心想,沈萬山到底


  他神色一動,卻沉默不語。


  「我想不到,原來父親與柳星兒之間竟然是這樣的情形。」他慢慢開口道。


  「也許是因為你們之間的隔閡太深了,你不曾真正地了解沈伯伯……」


  「你說的是,多年來,我對於父親充滿了怨恨,我恨他對母親薄情寡義……」


  「現在去了解也不晚……」靈越輕輕道。她真的希望能解開沈庭玉的心結。


  「靈越,如果是我愛上了柳星兒,我絕不會像二弟那樣為了沈家而放棄她。」他凝視著靈越的眼睛,裡面閃爍著光亮。


  他恍如夢囈,「願得一人心,白頭不分離。」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原來是一個銅盆掉在了地上,水都潑在了地上,四處流淌。珍珠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她獃獃地看著兩人。


  「為何這麼慌手慌腳的?再去打一盆水來,給靈越梳洗一下吧。」他有些不悅,語氣難免重了一些,珍珠臉上一紅,慌忙走了。想著她要梳洗,他也迴避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珍珠悶不做聲地打來了水,用帕子浸濕了,遞給了靈越。她也不看靈越,垂首發呆。


  靈越知她誤會甚深,微微一笑,就著濕帕子將臉洗得乾乾淨淨,又解開了男子的頭巾,將髮髻鬆開,一時黑髮如瀑,披散於肩頭,她拿起梳子慢慢將長發梳通。


  珍珠聽見靈越的動靜,抬起頭來,頓時張口結舌:「你,你,你……竟然是……女子!」


  靈越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


  她又驚又喜,說話都開始結結巴巴:「我……我,我還以為……」


  「你以為你家公子有斷袖之癖?」靈越抿嘴而笑,玉白的小臉之上,小小梨渦淺笑盈盈,眼波瀲灧流轉,如同美玉洗去了浮塵,燦然生輝。


  珍珠光潤的臉頓時變得通紅,她激動地看著靈越,看著看著,原本發光的眼神忽然失去了光彩。


  「怎麼了?」靈越莫名其妙地問。


  「原來你長得這麼美……與柳星兒不相上下。跟你相比,我……」她痴痴地看著靈越,一顆心漸漸沉入寒潭一般,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慢慢佔據了全身。


  她頹然轉身,失魂落魄地向門外走去。


  「珍珠,你怎麼了?」靈越見她神色不對,忙上前幾步將她拉住。


  珍珠轉過臉來,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靈越正欲說什麼,珍珠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跟我來!」


  靈越莫名其妙地跟著她出了房門,她走得非常快,幾乎是一路半跑拉著靈越轉向後園,穿過花木,推開僻靜處一個不起眼的小屋。


  這間小屋大約好多年都沒有人來了,空氣中瀰漫中粉塵,兩人一進門,就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珍珠鬆開靈越的手,走到窗前嘩啦啦一把將暗綠色的窗帘拉開,夏日蓬勃的陽光立刻透窗而入,整個房間的黑暗一掃而光。


  房間里到處堆著木頭和各種石料,地上還擺著各種加工木料和是石料的工具。靠著牆壁的幾個架子上,擺著小狗小貓等成品的物件,有的手法笨拙,有的卻十分精巧。


  「這是公子的工坊?」靈越想起小時候庭玉送給她的玉猴,想起來他從小就喜歡雕刻,


  「是的,從前公子很喜歡在這裡雕刻。」珍珠邊道,邊引她走到一個木架前,那個架子上蓋著一層硃紅色的布幔。


  靈越好奇地猜測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珍珠看了她一眼,輕巧地一抽,布幔掀開了,露出一排擺放整齊的石像,她都驚呆了!


  這些玩偶神態各異,有的在低眉,有的在淺笑,有的在嘟嘴,有的在跳舞。雖然雕刻手法不算十分精巧,但是從眉目輪廓,能看出她們其實是一個人。


  「這……」靈越喃喃,「這是誰?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我也不清楚。」珍珠語意十分酸楚,「但是我知道公子這些年一直挂念著她。」


  「公子十五歲那年,每天悶在這裡,雕了好多的娃娃,個個都是相仿的面目,今天我一看,才明白,這些娃娃跟你有點像啊。」她靜靜地看著靈越,眉心點點愁。


  「我想,公子一直在等你長大吧!這麼多年一直不肯娶親,也是為了你。」


  「珍珠……你……」靈越一怔,算起來初見沈庭玉,那時她不過七八歲的孩童。那時的他,是她最喜歡的大玩伴啊。


  珍珠咬了咬嘴唇,望著遠處一隻憨態可掬的大阿福,夢囈般繼續道,


  「我原本只是香浮居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只管洒掃庭院,做些跑腿的事,公子起居有一眾大姐姐操持,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公子。」


  「公子那年從青州回來,將年長的姐姐們都打發出去嫁人了,我和果兒一下成了公子的貼身侍女,公子教我們識字,讓我們讀書,我發現,原來公子對什麼淡淡的,好像拒人千里,內心其實跟亡故的夫人一樣溫和善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公子生出了妄想。」


  「你一定在我笑的痴心妄想,對不對?公子成年之後一直拒婚,別人都不知道,我心裡竟是暗暗高興的,我是這麼卑微,自然是配不上公子的。公子的心裡眼裡,曾經裝著的是這個娃娃,從來也沒有我的影子吧。只要能留在公子身邊,一年,十年直到老去,我就心滿意足。」


  「自從你來到沈府,公子開始笑了,他看著你的眼神也充滿了……」她垂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靈越慌忙饞住她,她卻固執地跪下,仰頭看著她,眼神里俱是乞求之色。


  「我求求你,如果你嫁給了公子,不要趕走我,好不好?「


  真是個痴情的女子。


  靈越知她誤會甚深,她手上略一用力,珍珠感到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將自己托起,不有自主站了起來。


  靈越輕輕道:「傻姐姐,有話站起來說。」她掏出帕子,小心輕柔地替珍珠擦去臉上的淚水。但珍珠的眼睛彷彿清泉一般,淚水汩汩不斷。


  靈越發出了一聲嘆息。「珍珠,你家公子待我不同於常人,實則是因為我家和沈家有舊,我們自小就認識,情同兄妹。我來到沈府只是個陰差陽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很快就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裡?」珍珠抬起了頭。


  「我也不確定,但是我能確定的是,我不會留在這深深的宅院里。」靈越抬眼望向窗外,一隻美麗的蝴蝶翩翩地在花間飛舞著,外面的風吹動著枝葉沙沙作響,一切是那麼自由歡快。


  她的嘴角不覺含笑,「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守著你家的公子。」


  珍珠聞言破涕而笑。


  靈越和珍珠慢慢走回前院。


  紫藤花畔,陽光灼熱而強烈。


  立在花架下的沈庭玉,慢慢轉過身來,第一次成年之後女子裝扮的靈越,略略失神。


  含笑向他走來的少女,面龐肌膚如玉,一雙清澈的眸子珠光離合,一頭豐盈的烏髮失去了管束,披垂到腰際,如同黑緞子一般閃閃發亮


  她向他走來,正如無數個夢裡見到的那樣。


  他應該像夢裡那樣滿心歡喜地迎上去,可是此刻為何那麼悲傷,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難以挪動。


  「你們去哪兒了?」他只得待在原地,一如平常。


  靈越向他微微一笑,就像夏日裡的一朵青蓮迎風緩緩盛開。


  「不過去了一下珍珠房裡。」


  她這樣答道。


  他命令自己的心不許跳得如此瘋狂,卻無濟於事。


  「靈越最好還是把頭髮挽起,把臉塗得更黑一些。」他莫名其妙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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