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抱大腿 事成之後,送我一株臘梅吧……
第13章抱大腿 事成之後,送我一株臘梅吧……
宸妃聲音並不小,剛好能叫在座諸位聽見。
“望楚府麽?”孝誠皇帝重複。
程夕雪臉色霎時就變了,她抓緊衣袖,猛地抬頭望向宸妃。孝誠皇帝目光在宸妃身上流轉,片刻後笑了。在望楚府的事情上,他和宸妃鮮少能達成一致。
畢竟宸妃是太後侄女,而望楚府是太後的傑作。太後謹慎,短時間內不打算遣散望楚府。而對於望楚府的態度,宸妃明顯和太後意見相左。
孝誠皇帝不留望楚府,是在為陸驍辭掃除障礙。而宸妃想要除掉望楚府,是為了五皇子上位。很好,他們目標一致了。
陸驍辭目光暗了,撫著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沉思。自古帝王想除掉誰,必先派給一份差事,隻要應下了,差事成與不成,帝王說了算。
他的確想過遣散望楚府,不過並非這樣的方式。若望楚府在除夕宴上出錯,牢獄之災都是輕的。可若是不應,豈非抗旨不從?
陸驍辭回來不久,還未與陛下商量望楚府的應對之策。沒想到陛下等不及,已經要動手了。
無論季軟答應與否,皆是死局。
殿內針落可聞,煌煌燈火在金樽中投下閃爍的陰影。所有人目光停留在季軟和程夕雪身上,就連徐雯眼中也帶著點挑釁的意味。
陸驍辭指尖終於從白玉扳指上移開,他正欲起身,忽見窗弦那頭一個嬌嬌的身影站起,姍姍來到長寧殿中央。
她走路的姿勢十分端莊,微微頷首,雙手交疊的位置恰到好處。隨著走動,煙羅紫襦裙上勾勒出的朵朵白花搖曳生姿,好似盛開在腳下一般。
季軟在殿中央跪拜,姿勢標準好看,末了才抬起頭道:“陛下,臣婦季軟鬥膽,承辦除夕宴美酒珍饈。”
崔炳小聲對身旁的陸驍辭道:“這太子妃倒是個聰明的,知道躲不掉便主動出擊,興許還能談談條件。”
陸驍辭目光死死鎖住她。
“不過,臣婦沒有相關經驗,其中門道摸索起來也廢時間,陛下可否準許臣婦將宮中往年記錄帶回去瞧瞧。”
有了記錄,至少不會不知如何下手。
“太天真了。”崔炳小聲道,“陛下若鐵了心思拔掉望楚府,往年記錄上肯定會做手腳。”
陸驍辭瞥他一眼:“你有比這個更好的法子?”
崔炳被噎了,撓著後腦勺想了一會:“確實沒有。”他停頓片刻,恨鐵不成鋼道:“陸小七,你還不承認看上人家,現在都開始替她說話了,真有你的……別拿瞧她可憐那話來搪塞我,同樣是要辦除夕宴的,怎麽不見你可憐可憐我……”
陸驍辭嫌煩,將一隻果子塞人手裏:“吃吧,可憐你的。”
“你……你喂狗呢?”二人爭執不下,安陽伯見敗家兒子在陛下跟前還不消停,宴桌下衝崔炳小腿就是一腳。崔炳望過去,隻見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揉揉鼻子不敢放肆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風聲,孝誠皇帝麵上瞧不出什麽來,隻說:“準了。”
宴席後半程季軟和程夕雪都有些坐不住。程夕雪開始還怨季軟逞能,冷靜下來想想,陛下和宸妃顯然是引她們入局,根本沒有拒絕的可能。
今日的事情,太後想必還不知道。程夕雪並非什麽都不懂的大家閨秀,身處宦海之家,父親自小便教她寫下局勢二字。因此某些季軟想不到的方麵,她都能想到。
“不必擔心。”程夕雪這話說給自己聽,也說給季軟聽,“明兒個我去長康宮拜見太後娘娘,有太後在肯定有法子。改日你裝病,咱們把這份差事推出去……”陛下若要斬草除根,不光季軟自己也逃不掉。更何況,望楚府眼下還不能出事。
至少得再等一月。
季軟自跪拜回來,便一直盯著宴桌上的酒杯。陛下真的隻是要她辦一場除夕宴嗎?隻怕未必。她頭一次覺得,這深宮院牆內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她忽然想起陸驍辭反複勸她另尋前程的話,原以為是他閑的,如今才知其中深意。
“程夕雪。”季軟忽然叫她的名字,“你到底什麽身份?來望楚府為了什麽?和太後又是什麽關係?”爭權奪利上季軟再怎麽不開竅,如今也覺得望楚府不簡單。陛下視望楚府為眼中釘,隻怕與太後有關。
望楚府四個女人,家世經曆樣樣不同,唯一的共同點,隻有都是太後賜婚送進來的。而這些年,有關太後與陛下不睦的傳聞,她或多或少聽過一些……
季軟一連三問,逼的程夕雪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良久,她才道:“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你隻需要知道,至少在辦除夕宴這件事上,我並不希望望楚府卷進去。”
話已至此,季軟不好再問什麽,安靜一會想起什麽來,說:“我不覺得太後娘娘願意插手此事。陛下一言九鼎,當眾派出去的差,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收回的。”
程夕雪不語,二人各自懷著心事,直到酒畢客歸也說話。拖陸驍辭的福,宮宴散盡季軟和程夕雪返回熙和門時,為她們引路的大監抬來兩幅轎輦。宮中妃嬪,皇妃本就有乘坐轎輦的資格,以往不過大監看臉色做事,瞧不上她們罷了。
如此正好,季軟乏了,不想踏著深深積雪走回去。她打算明日便找人將蘭息嬤嬤尋回來,蘭息嬤嬤雖然凶狠言語犀利,但有她在,季軟能有個商量的人。
可光有蘭息明顯是不夠的,她得再找一個幫手……
望楚府馬車一路駛出宮門,來到皇宮與街巷銜接處的大道。此處一麵背靠宮牆,另一麵就是護城河。河邊種了排排楊柳,雖是蕭瑟冬季,但因為夜晚漆黑,旁人什麽也注意不到。
季軟讓車夫停下,撩開簾子,遠遠瞧見陸驍辭負手而來。他沒有騎馬,亦沒有乘車,身影隱沒在濃稠的霧色中,季軟一眼便認出來了。
季軟跳下馬車,程夕雪跟下來攔她:“你去哪?”
“我去找個幫手,你在此處幫忙放哨,若有人問便說我在宮宴上喝多了,在河邊吹風醒醒酒。”
程夕雪瞪大眼睛,隻覺得季軟這丫頭瘋了。她已經望見不遠處站立的身影,模糊分辨出來是個年輕男子。而季軟要去吹風醒酒的地方,正是那裏。這和夜會情郎有什麽分別?若非她知季軟不是這樣的人,肯定告狀到禦前去。
“大家都是寡婦。寡婦夜會男子,你可知是什麽罪?別說民間寡婦下場淒慘,你還是皇家的。季軟,你撒酒瘋也挑挑地方。”
季軟心急如焚,她不知道陸驍辭會在那裏站多久。“望楚府都要成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魚肉了,我沒有時間挑地方,煩請程良娣替我放風,以大局為重。”話音剛落,季軟便跑了。
程夕雪愣在原地,不顧名門閨秀禮儀廉恥,什麽難聽的話都罵了一通。最後老老實實守在車裏,有人問便說馬車壞了,等家丁來接應。
河邊,季軟走近時,陸驍辭手中正拋著一枚發光的物件。季軟走近細看,發現是他平日戴在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現在被陸驍辭取下來當作尋常石子拋著玩。
季軟心說真是個敗家的。那白玉扳指一看便價值連城,在夜裏竟還透著盈盈白光。這等稀罕的寶貝,他也不怕摔碎了。
可她有求於人,不敢逾越說惹人不高興的話。“讓大人久等了。”
陸驍辭停下拋擲的動作,側身問她:“太子妃怎知我在等你?不怕自作多情?”
季軟直奔主題:“大人若非等我,豈會宮宴結束不立即騎馬回去?反而出現在回望楚府的路上,又特意在此處停留。況且方才在殿上,我看大人也是有話想說的吧?”
陸驍辭微微吃驚,沒想到季軟會注意到這種細節。他勾唇,仍是不甚在意道:“你說等你便是等你吧。”
“大人上次的提議,我考慮好了!”季軟深呼吸一口,冬日刺骨的寒意讓她腦袋愈發清醒:“勞煩大人在陛下麵前求情,許望楚府上下自由之身。”
即便守不住,也不能讓望楚府數十口人沉淪。況且今日來看,望楚府內部本就暗流湧動,再留下去遲早要生事端。
不想陸驍辭聽聞這話,卻反問她:“怎麽?不是喜歡你的夫君,要為他守一輩子寡嗎?短短幾日就改變主意,你這喜歡隻怕也不值當多少銀錢。”
季軟沒料想他會說這個,臉頰微微發燙,強裝鎮定:“夫君是最好的夫君。我守他之誌未變,隻是也得先留著命,才有機會不是?”她說話聲一如往常,即便在如此緊要關頭,也是不急不緩溫溫柔柔的。
陸驍辭目光如炬,毫不避諱地打量在季軟身上。
他本以為,這個叫季軟的女子人如其名,身子軟聲音軟性子也軟,一輩子隻能當朵嬌花讓人寵著。不想今日,倒叫她刮目相看了。
大殿之上和陛下談條件,可不是人人都有這份膽量的。
或許更早,他就應該知道季軟看著嬌,卻並非柔弱之人。
鼓山初見,小娘子一口一個本宮,知道怎麽唬人,不算太傻。聖醫館再見,她夫君長夫君短,把喜歡掛在嘴邊好不知羞。暗衛來報,說她在府裏罰了人,拿出太子妃的架子做事,有模有樣得很。更別說今日大殿之上,知道無路可退,化被動為主動和陛下談條件。
陸驍辭沉默良久,竟是笑了。若非天色太暗,季軟便能發現他臉上除了笑意,還有毫不掩飾的欣賞。他喚她的名字:“季軟,每次見麵,你總能叫我驚奇。”
“我姿色平平又沒甚拿得出手的本事,驚奇就不用驚奇了。希望大人一諾千金,答應我的務必做到。因此,這次望楚府承辦除夕宴美酒珍饈務必不能出錯,還請大人從中斡旋。”
陸驍辭許久不說話,季軟摸不清他的意思。她頓了頓,繼續遊說:”若望楚府在除夕宴上出了錯,大人堂堂七尺男兒,說過的話隻怕不能兌現了。”
陸驍辭對給自己找了雙份麻煩這事絲毫不上心。他盯著季軟發髻,忽然想起白日那朵霎是惹眼的臘梅。
嬌嫩,栩栩如生,想讓人好好護著。
“你怎麽知道,有我從中斡旋,就不會出錯呢?”
季軟信誓旦旦:“我相信大人的本事。”
“為什麽信我?”
季軟語塞,半晌才說:“我——我不知道,就是覺得大人很厲害又熱心腸,想必不會見死不救。”
季軟繼續用白天的話壓他:“陸大人不是以幫助別人為快樂麽,況且,大人說自己——很閑——”
季軟越說越沒底,聲音越來越小。
陸驍辭氣笑了。這個季軟,還挺會給人戴高帽。
說話的功夫,河邊霧氣愈來愈重。陸驍辭目光越過身前美人,落在遠處搖曳的燈火上,他問:“我幫你,可有什麽好處?”
季軟一聽有戲,趕忙誠心道:“大人隻管開口便是。隻要望楚府能做到的,必定銜草結環,不忘大人之恩。”
“嗯——”陸驍辭沉吟,片刻後若有所思道:“事成之後,送我一株臘梅吧。”
嫡14章準備 溫香軟玉在懷,他舍不得放手了……
回望楚府的路上,季軟不安:自己莫不是病急亂投醫?雖說陸驍辭品級不低,但初到盛京宮中許多事隻怕有心無力。
可是,季軟又有一種預感:隻要陸驍辭幫忙,除夕宴上望楚府必定不會出錯。而且,她實在不知還能找誰了。
馬蹄踩在雪裏,發出咯吱的聲響。季軟跟著車身搖搖晃晃,有些犯困。沒過多久,隻聽車夫小聲在外頭道:“太子妃,良娣,到了。”
季軟下車,發現門口站了不少人。管家劉璋,侍衛李生打頭,管茹也在。不用說季軟也知道,宮裏的消息傳到外頭來了,想必這夜大家都不會安寧。
她抬頭,視線落在望楚府的牌匾上。牌匾高懸門上,金燦燦的三個大字在夜裏透著陣陣暖意。她來京數年,真正稱得上家的地方,也隻有這裏了。
若護不住家宅門第,好歹護住裏麵的人。留一條命在,日子總歸是有盼頭的。“都回去吧,好好準備就是。”季軟發話,由翠珠跟著回院裏去了。
第二日一早,濃重的雲霧剛被晨光撥開,便聽院裏傳來一陣厲聲:“都卯時三刻了,院裏怎麽還不見人?翠珠——”
季軟睜眼,驚覺是蘭息嬤嬤的聲音。蘭息去鄉下已有小半月,她本打算今日叫人去請的,不曾想,蘭息自己先回來了。季軟爬起來,開門見蘭息正教院裏雜役丫鬟做事,精氣神滿滿的樣子。
看見季軟,蘭息解釋:“鄉下一切安好,老奴掛念府裏,便提前回來了。太子妃趕緊梳洗幹淨,叫人看見不成樣子。”
老奴雖刁,但勝在忠心有用。況且蘭息不請自來,季軟心裏幹勁滿滿,沒說什麽回屋梳洗去了。
不多時,內坊司果然派人送來卷冊記錄,規整的滿滿一箱子,簡直叫人無從下手。季軟朝翠珠使眼色,翠珠也夠機靈,悄悄往那送卷冊的大監手中塞過去一個荷包。
沉甸甸的,看起來分量不少。拿人錢財,本打算放下東西走人的大監悄聲提醒了句:“往年卷軸都在這了,太子妃不如從三年前倒著往回看。”
季軟眉眼含笑,“我初次做這些事生疏的很,公公可否提點一二,三年前的卷軸有什麽不一樣?”
大監欲說還休,翠珠又悄悄塞過去一個荷包,大監清清嗓子,才裝模做樣道:“近三年除夕宴都是宸妃娘娘親自辦的,若陛下滿意,今年這份差事就輪不到望楚府和宮外高門子弟了。”
待送走大監,府裏丫鬟將本本堪比磚頭厚度的卷冊歸置整齊,季軟拿出三年前的卷冊和去年一對比,才發現大監話裏玄機。
宸妃娘娘主辦除夕宴,自然是怎麽燒銀子怎麽來,卷冊上記錄的十足詳盡。西域美酒一百五十散,八千銀子,玉盤五百隻,共計萬兩,諸如此類的記錄多不勝數,更別提除夕宴上損壞器件,殘留飯羹……季軟看下來,隻覺得說是花錢如流水也不為過。
對比下來,三年前的卷冊就清簡許多。按照宮規製度,該置辦什麽,置辦多少都是定數,花的銀子也在可控範圍之內。
翠珠氣極了,皺著一張小臉怒道:“這宮裏手段真是一樣一樣的,讓人猝不及防。時間有限卷冊這麽多,平常人肯定挑時間近的看。誰知宸妃娘娘花錢大手大腳早惹陛下不滿,若太子妃仿照著來,豈不要遭訓斥?”
管茹也氣,她給季軟打下手,一頁一頁翻冊子,看到這會眼睛都熬酸了。趁頭腦還清醒,提醒道:“不過,我們怎知這冊子有沒有問題?宮裏人心險惡,若有人故意在卷冊上使壞篡改記錄,就不好了。”
此言有理,這也是季軟一直擔心的。除夕宴美酒珍饈不需她親自動手,隻需理好冊子內坊司照辦就成。這其中置辦的東西,多一件少一件都是有講究的。
宸妃的理念自是以多為好,貴重為先。雖說皇家氣派,此舉卻顯得鋪張浪費,季軟萬萬不能按照她的規矩來。
三人糾結拿不定主意,隻聽蘭息冷聲道:“卷冊不會有錯,按照三年前的章程置辦就行。眼下太子妃要想的,是如何在吃食上出彩。陛下大費周章將除夕宴交待下去,肯定不想隻看到返璞歸真,平淡無趣的局麵。”
翠珠奇怪:“嬤嬤怎知卷冊沒有問題?”
蘭息當然不會說是因為陸驍辭早打點過,保證送到她們手上的卷冊務必詳實。她斜眼,看的翠珠脊背發涼,才說:“久居深宮,老奴曾有幸參與過置辦宮宴,卷冊記錄與我印象中並無分別,想必是可信的。再說,卷冊浩如煙海,一晚上的功夫能在上麵做什麽文章?”
有蘭息這話,三人放心不少。隻是新的難題又來了,如何才能在美酒珍饈上做出富有新意,讓人眼前一亮的新鮮玩意呢?
蘭息建議:“今年除夕宴改了製度,朝中官員也需參加。老奴聽聞,天皇貴胄,朝廷官員中以南方人士居多,南方口味偏甜。太子妃幼年長於黃州,不如做道黃州小食擺上宮宴,一來新奇,二來也算拉攏人心。”
這法子是陸驍辭教蘭息說的。在他看來,宮宴美酒珍饈簡直是眾口難調,滿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就已足夠。因此,他才經由蘭息嬤嬤之口提點季軟,解決主要矛盾即可。
管茹覺得蘭息這個法子甚好,肯定道:“季軟姐姐,不如做百花酥。我聽翠珠說你會這個,雖然鳳仙樓可以買到,但按量供應不是人人都吃過的。”
翠珠大有一種自家姑娘很有出息的感覺,她得意:“黃州美食多,太子妃會做的可不止百花酥。蒸雲糕,千層烙,米糍餅可多可多了,當年跟著正經廚娘學過手藝的。”
她們你一言我一言,說的比朝堂辯論還熱鬧,季軟卻不覺得怎麽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想有更好的。
季軟發愁了幾日,實在想不出別的主意。明日便要將理好的冊子上交內坊司,季軟心焦,用過早膳帶上管茹出門散心去了。
陸驍辭這頭,連夜處理一堆事務,直到天色發白才闔眼躺下。不想睡了不過兩個時辰,崔炳那廝上門跟催命似的,一定要拉陸驍辭吃酒去。
崔炳心裏還念著陸驍辭看上季軟那事,一心想幫人找個更好的,不守寡的。今日在蘭亭巷陳曲坊早定好廂房,裏頭正有美人候著。
知道陸驍辭向來矜貴,不好那些煙花之地。崔炳誆騙說去鳳仙樓聽書,那兒文人墨客聚集,看戲吃酒樣樣都不耽誤。
陸驍辭一聽鳳仙樓,記起是初到盛京季軟提過的地方,他不禁回味上次暗衛帶回的那口百花酥,軟糯香甜,入口即化,不提還好,一說倒勾起他肚裏的饞蟲了。
於是在崔炳頭頭是道的說辭下,陸驍辭真被誆騙出了門。
今日街上尤其熱鬧,除舊迎新的月份有三家姑娘出嫁。紅炮仗劈裏啪啦連響幾條長街窄巷,紅綢遍地,孩童們又蹦又跳,跟在人群後頭嚷嚷:“新娘子來咯!新娘子來咯!”
陸驍辭被一幫熊孩子吵得腦仁疼。然而崔炳在前頭帶路,哪兒熱鬧往哪兒湊,邊走邊回頭隔著人群衝他喊:“就在前頭,你趕緊跟上。”
聲音越來越大,人越擠越多,陸驍辭頭頂烏雲密布,大有打道回府的架勢。他被人群擠進一家香粉鋪子,想著正好在此處避避。
香粉鋪子不大,女客都在二層,一層是等候的男客。陸驍辭站了會,一個老頭湊過來搭話,笑眯眯的:“後生夫人也喜歡逛這兒?”
對方比他年長許多,不答不合禮數,陸驍辭淡淡道:“小生年幼,並無夫人。”
那老頭跟沒聽見一樣,繼續樂嗬嗬地和他嘮家常:“女子一個樣,老的少的就喜歡這些俗氣玩意。咱們為夫的除了哄著,也別無辦法不是,後生成家多久啦?”
“沒有成家。”
老頭:“吵架了吧?我年輕那會,每次吵架也逢人便說沒有成家。當時圖一口氣,現在想想蠢得很。”
陸驍辭解釋不通,索性不辯駁了。
“生娃娃了嗎?”老頭還在打聽。
“沒——有。”
老頭掌心轉著兩枚核桃,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還是得生娃,生娃鞏固夫妻感情……”
話音剛落,樓梯口傳來聲響,原來是挑好香粉的第一波女客下來了。老頭趕緊迎上去,陸驍辭抬眼,視線裏撞進一抹熟悉的身影。
真是,哪哪都有季軟,可太有緣分了。
季軟明顯也注意到了他。前幾日才托人幫忙,季軟不可能冷心冷肺裝作沒看見走人。她靠近,淺淺一笑:“又見麵了,陸大人。”
“太子妃萬安。”陸驍辭小聲道。
他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抬首,遠遠望見那老頭朝他擠眉弄眼的。
“陸大人來這兒,也是買脂粉的嗎?”
這時候,門外傳來更加熱烈的敲鑼打鼓聲,喜婆的吆喝都快掀翻屋頂了。許是和陸驍辭一樣被擠的,又一波人湧了進來,季軟沒站穩,直直往陸驍辭身上撲去。
陸驍辭手比眼睛更快一步,攬住季軟腰身護在胸口,背貼牆壁的同時,腦袋徹底蒙了。
他垂眸,眼角的餘光全是季軟。鼻尖小巧,眼尾細長上挑泛著點紅。視線稍稍後移,是一截欺霜賽雪的脖頸。落在陸驍辭眼裏,比白紙上一滴濃墨還要惹人眼睛。
他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仿佛飲下一壺烈酒,燒的慌。
陸驍辭想放開胳膊,但是身體拒絕執行命令。他一顆心狂跳著,像中邪一般,竟是越摟越緊。
“陸——陸大人。”季軟從他胸口抬起頭來,臉燒的通紅,眼神飄忽放哪都覺得別扭。
她掙了掙,欲逃脫桎梏,不想陸驍辭開口道:“別動!”
溫香軟玉在懷,他舍不得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