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軍洛陽
長安東面,大雪封路,北風呼嘯,古道上一小隊軍馬冒雪往東而行。雪路難行,車馬如蝸牛,軍士如濕蟻,行的異常緩慢。
隊伍最前面是一人一馬,馬是極為雄壯威風的棗紅駿馬,馬上人卻一點都不威武雄壯。那人年約六旬有餘,身披鎧甲,身材卻極細瘦,雙腿長腿不一,再看他臉,竟是口歪眼斜,十分醜陋。話說人不可貌相,此人雖形貌猥瑣,神情無品,卻是大名鼎鼎的安西節度使,姓封名常清,從軍三十餘年,多立軍工,官至御史大夫。十一月安祿山史思明起兵造反,河北淪陷,河南告急,恰好封常清在京,玄宗皇帝便問他該如何破敵,封常清說:「安祿山率兇徒十餘萬進犯中原,太平日久,人不知戰。但事有逆順,勢有奇變,臣請走馬赴東京,開府庫,募驍勇,計日取逆胡之首懸於闕下。」玄宗正處於憂恐之中,聞言「壯之」。轉天,就授封常清為范陽節度使,授權他去洛陽募兵征討。此刻,便是封常清帶領親兵去洛陽的路上。
封常清治軍甚嚴,軍士雖都困頓疲累不堪,卻也都前行不止。離開長安數日,軍隊離潼關已不足五十里,風雪中,隱約可見華山橫亘在側。又行軍半日,到了華山腳下,眼見天色將黒,風雪尤狂,封常清便命人尋一處山谷避風紮營。
封常清今年六十有六,三十歲時自薦投軍跟隨高仙芝,戎馬半生,屢立戰功,兵法爛熟,作戰有方,雖其貌不揚,在軍中卻十分有威望。封常清提著劍巡視營寨,突然屬下一名伙長跑過來道:「將軍,屬下在那邊雪地發現兩具屍體。」又改口道:「是一具屍體,另外有一年輕人已經昏迷。」
封常清皺眉說道:「這種小事,有什麼好報告的,死了的埋了,沒死的救一下。」那伙長答道:「是,將軍。」猶豫了一下,又說:「將軍,那年輕人好像是華山派弟子,屬下覺得,既然我們去洛陽招兵,那這種會武功的年輕人,要不要……」封常清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嗯,我知道了,先救活再說。」
那昏迷了的自然就是林音,那日林音從山崖落下,卻依然與那黑衣人首領屍身糾纏一起。也幸虧如此,下落時一路跌跌撞撞,林音都以那人屍體為掩護,才沒有被磕碰到要害,后一起落入厚厚雪地之中,竟然撿了一條性命。林音又昏迷了一日一夜,卻被紮營在此的封常清部隊所救,也算是天可憐見吧。
林音迷迷糊糊醒來時,已是半夜,他用力睜開眼睛,借著昏黃的燈光隱隱約約看見屋頂,屋頂竟然不是磚瓦木頭的,似乎是布,又像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覺自己躺著的地方似乎墊了些東西,卻不算柔軟,感覺有些冷,想收緊衣服,動了一下,竟是渾身疼痛。林音想張口喊喊四周有沒有人,又發覺口乾舌燥,喉嚨似乎已經乾裂了。張了張嘴,半個字都沒吐出來。
試著運行一下內力,幸好,內力都還在,氣海穴中內力團仍一刻不停的旋轉著,每時每刻均在絲絲增大。運轉內力遍行全身經脈,稍稍回復了些力氣,才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有,有人嗎?」
片刻,有人回道:「嘿,兄弟你醒啦,怎麼樣?」一張粗糙的臉橫在林音臉上方。林音不忍看,又說道:「我有些渴,有水嗎?」那人咧開大嘴一笑,說道:「有水,我給你拿去。」
不久,一隻水壺口放在了林音的嘴邊,接著一股暖流流入口中,林音吞了一小口,覺得嗓子更干更痛了,心裡罵道:「哪個缺德的,給我喂酒。」那人餵了林音好一會,才拿開酒壺,問道:「兄弟,好些了嗎?不夠還有。」林音有些無語,說道:「我渴,有水嗎?」
那人有些不解,問道:「不是喝了嗎?」又看了看水壺,恍然大悟道:「抱歉抱歉,這是酒,呵呵。」說著又去拿過水壺,喂林音喝了一些。
喝了些誰,又吃了點碎餅,漸漸恢復了些力氣,再躺了小半個時辰,林音竟然支撐著站了起來。旁邊照顧他的那人有些不敢相信,盯著林音問道:「你,你不是受了重傷嗎?」
林音沒有理他,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原來在一間圓形的矮屋子地上,地上似乎鋪了些破衣服。屋子牆壁屋頂都是皮製布縫的,屋子一腳有張矮床,床很小,剛好一個人躺下,床邊有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盞油燈,便無他物。林音跌跌撞撞的往床邊走去,然後坐在床上,喘了口氣,對那漢子說道:「大哥謝謝了。」便看也不看那人,又倒頭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獨留下一臉錯愕的糙臉漢子。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才微微亮,林音精神了很多,發現身上傷口都已被包紮好,萬幸,從華山東峰跌落,竟沒有傷及筋骨。林音爬起來,發現地上還躺著一個人,想了想正是昨晚照顧自己的那人。
那人雖滿臉老皮,年紀卻不大,最多二十來歲,臉上還有些稚氣。再看他身上,還穿著氈帽,氈服,圍著皮甲,作士兵打扮。年輕士兵睡覺很驚醒,聽到林音起床聲音,不久也睜眼爬了起來,林音向他行了一禮,謝道:「多謝大哥救命照顧之恩。」
士兵笑道:「呵呵,不要客氣,是我們丁伙長在雪地發現了你,把你救了回來,我只是幫忙照看了一晚上。」林音忙道:「還是要謝的。」又說道:「小弟林音,不知大哥尊姓大名?」
那士兵似乎很愛笑,抓了抓頭上氈帽,笑道:「我叫伍光,今年十九歲,呵呵。」林音也笑了笑,問道:「伍大哥,這裡是哪裡呀?這房子也好奇怪。」
伍光答道:「哦,這裡是在華山腳下,我們是跟著封將軍去洛陽的軍士。」又環顧四周,說道:「這不是房子,這叫帳篷。嘿嘿,其實一間帳篷住好多人的,因為兄弟你受傷了,我們才能兩人一間。」
林音點點頭,又問道:「伍大哥,你見過我的兩把劍嗎?一把還插在別人……」沒說完,又問道:「和我一起的那個死人呢?」
「那個死人啊?已經死了,埋了。你的劍被封將軍叫人拿去了,不過你放心,他會還給你的,封將軍從不要部下的東西。」
林音錯愕,問道:「什麼部下,小弟我可不是誰的部下。」
伍光又呵呵一笑,滿臉皺紋堆在了一起,說道:「封將軍讓我們問兄弟你,願不願意當兵。封將軍雖然官很大,但對我們這些做屬下的,一向好的很。這次去洛陽打安祿山,問我們也沒有不願意去的,說是不願意去,也可以領三月軍餉,然後自己回家……」他兀自喋喋不休,林音打斷他,問道:「這是要去打安祿山么?」林音想起李豬兒被安祿山抓走,不知還在不在人世,如果去打安祿山,說不定有機會見到他。
伍光說道:「對,聽說安祿山的部下都很兇悍,從范陽起兵,一路打到河南都沒費什麼力氣,現在洛陽告急,皇上便派封將軍去洛陽徵兵守城,要將安祿山攔在洛陽。」
林音想了想,現在戰亂,天下肯定不太平,去泉州要比去洛陽遠的多,不如先去洛陽,等打敗安祿山,說不定就能救出李豬兒,於是說道:「伍大哥,我決定入伍從軍,去打安祿山。」
伍光喜道:「好,兄弟你就和我們一起去打安祿山,你等我,我這就去告訴丁伙長。」林音制止道:「伍大哥,我和你一起去。」伍光打量了一下他,問道:「兄弟,你的傷,可以嗎?」林音說沒事,伍光便帶著他一起出了帳篷。
此時天色剛亮,封常清還未命人拔寨啟程。伍光帶著林音走了幾丈遠,來到另一頂帳篷門前,喊道:「伙長,那小兄弟醒了,他要當兵。」
不久,便有一矮壯漢子帶盔披甲從帳篷出來,打著哈欠對伍光說道:「這麼早,起床號還沒響呢,你來這裡喊什麼?」
伍光也不怕那丁伙長,說道:「昨天你救回來的小兄弟醒了,他要當兵。」一旁的林音也說道:「丁伙長你好,我叫林音,是要入伍的。」
丁伙長上下打量了林音一眼,然後問道:「你會武功?」林音道:「會一些。」丁伙長也不再問其他,說道:「那好,以後你就入我們這伙,一夥本來十人,加你一人也沒關係。」林音倒不介意在哪團哪伙,但見伍光人還不錯,又已經認識,和他一夥,倒也方便很多。林音還是說了聲:「謝伙長。」
丁伙長點了點頭,說道:「你先回去吧,我一會讓人給你送戰甲兵器。」又對伍光說道:「小伍,你先給林音講講我們軍隊的規矩編製吧。」
唐朝士兵三百人形成一個團,每百人為一旅,每五十個人組成一個隊,每十個人組成一個火。一團長官為「校尉」,一旅長官為「旅帥」,一隊長官為「隊正」,而伙是最小的編製,每伙設伙長一名。此番去洛陽,封常清僅帶親兵不足一團,兩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