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吉要被揍了

  第十六章 阿吉要被揍了

    小六子從房簷摔下來的第五天,霜落打算去瞧瞧她。


    

    她提著妙心姑姑準備的食盒,到長春宮說是小六子的同鄉,那人聽說找小六子立馬引著她進去。霜落跟著繞過幾處精致的雕花回廊,站在小六子屋前時人都傻了。


    

    小六子住的地方是座單獨的小院,裏頭假山、魚池俱是精巧,花香襲人環境十分清幽。霜落咂摸嘴巴,這長春宮一個奴才都有如此待遇,郡王可真是宅心仁厚。


    

    “你們長春宮還缺人嗎?”霜落問那引路的太監。


    

    “別人還行,姑娘你嘛……就算了。”


    

    霜落正想問為什麽就已經到了。她推門進去,小六子正躺在床上看書。腦袋上纏著一圈白紗,仔細瞧唇色有點發白,看著大病初愈的樣子。


    

    “你怎麽來了?”小六子坐起來,又被霜落扶著在身後塞了個軟墊子。


    

    “可好些了?”她從食盒中取出妙心準備的白粥,小口小口喂到小六子嘴邊:“你們長春宮待奴才真好,怪不得你以前總給我送東西。小六子,要不你幫我跟郡王說說話,給阿吉一個機會唄。”


    

    小六子咳咳兩聲,嗆了下。她倒是幾日前聽妙心說過霜落的對食,剛進宮沒錢沒本事。她估摸著,若非霜落為了保命,興許也瞧不上人家。


    

    “這個……我試試,但不一定能成。”


    

    有這句話就夠了。霜落悉心給小六子喂粥,房門忽然被叩響,有人進來了。


    

    霜落抬頭,視線裏落進一個美人。


    

    是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一身月白錦緞袍子,暗紫色的流雲花紋鑲在袖口,眉目濃黑周身矜貴,遺憾的是,他坐在木車上被人推進來,臉色是病態的白。


    

    這便是郡王殿下了,霜落趕緊跪下:“奴才參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六子也從床榻上起來,正要跪下行禮,魏源卻袖子一揮:“免了。”緊接著垂眸打量霜落,許久許久後,用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問:“就是這丫頭麽,你找的對食?”


    

    小六子吞了下口水說,答:“回王爺,正是霜落姑娘。”


    

    魏源目光落在霜落手上的那小碗白粥,久久沒有說話。他方才進來時看的明明白白,人家正濃情蜜意喂食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無緣無故闖進來。


    

    “是個妙人兒!”魏源說著招呼身旁的小太監,“賞!”


    

    緊接著,一串珠子便落進了霜落手裏。那珠子個頭不大,但每一顆都晶瑩如玉一看便價值連城。霜落手捧著抖了抖差點摔下去。不是,她怎麽就得賞賜了?皇親貴族賞人都這麽隨意嗎,果真是她沒見過世麵。


    

    若不是還當著人的麵兒,霜落早就把那珠子放嘴裏咬一咬了。嘖,真貴氣!


    

    “喜歡嗎?”魏源問她,“以後的日子,就勞煩你照顧小六子了。”


    

    霜落莫名聽出一股子酸味。她腦瓜子這會轉的機靈了,霜落已經有對食可不敢再要一個。依照現在的形勢小六子過去了肯定做小,那長春宮不得要了她的狗命?畢竟小六子在郡王跟前如此受待見……


    

    “郡王有所不知,奴才沒福氣配不上小六子,已經有別的對食了,今兒來就是賠罪的。”她一邊抖著機靈一邊戰戰兢兢,長春宮不會認為她背叛了小六子要罰她吧?


    

    不想,魏源似是舒了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溢出些許笑意:“那還真是有點可惜。”


    

    半個時辰後,長春宮領事太監帶霜落逛完一圈園子,送她出去時又塞給霜落一琔金子,還特別強調這是郡王殿下的心意。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子,放在嘴裏都咬不壞。霜落揣在兜裏一路上見誰都跟賊似的防著,生怕別人知道她悶聲發了大財。


    

    長春宮好啊,郡王好啊……阿吉若能去長春宮當差似乎也不錯。可是,她又聽說郡王殿下自小病弱體衰活不過二十五歲,看了多少太醫都不見起色。這麽短命的主子,等他去了一幫人又怎麽辦呢?


    

    思來想去,還是蘇公公好。脾氣好,還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


    

    她心裏盤算著怎麽讓蘇公公認下阿吉這個幹兒子,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等回到浣衣局就找妙心,可惜秒心不在,霜落便偷偷摸進妙心屋子把那琔金子放在她枕頭底下了。


    

    姑姑待她好,霜落就要待她更好。


    

    剛從妙心屋裏出來,正巧碰上風風火火的雲芝與霜落撞了滿懷。


    

    兩人雙雙跌坐在地上,霜落揉著屁股起身被雲芝抓住肩膀,激烈地搖搖晃晃:“出事了!我聽說有個叫阿吉的太監被寶紗司的人尋仇,已經帶去灑金門了。”


    

    霜落剛從地上爬起來腦子還有點懵。她反應了一會:阿吉遇到仇家?那不正常麽,他自己都說了仇家多。被叫去灑金門?去幹啥啊?給那些打架鬥毆的孫子們拍手助興嗎?


    

    雲芝語氣極快,劈裏啪啦倒豆子似的:“聽說灑金門那兒一幫人就等著揍他呢。我聽他們說什麽多年恩怨今日必一一討回,那不是你對食嗎?你真不著急啊?”


    

    不著急——才怪!

    

    霜落瞬間清醒,她將事情重頭捋一遍便知道前因後果。阿吉以前惹惱過寶紗司的人,人家來尋仇了。霜落滿腦子都是上回安華堂那幾個小太監血淋淋的樣子,傷成那樣能救回來八成也是殘廢……阿吉雖身手不錯,但能應付得了這麽多人嗎?

    

    凶多吉少!


    

    “我去看看,你找姑姑讓她去司禮監告狀,就說有人不顧宮規尋釁滋事。”霜落這樣安排是有道理的,司禮監那種地方她進去了別說告狀,指不定被棒子追著趕出來。


    

    交待完她便急急忙忙往灑金們跑,跑了一會又折回浣衣局,在一堆搗衣杵,燒火棍中挑挑揀揀,最終選了根大家夥提在手上。


    

    她一路狂奔風在耳邊獵獵作響,腦子像團漿糊空白一片。她去了能幹什麽呢?霜落不知道。難道提著一根燒火棍和一幫男人幹架嗎?還是在一旁給阿吉加油助威?抑或是,去送死?


    

    霜落想不明白,也沒時間想。


    

    她氣喘籲籲跑到灑金門沒見著人影,又往裏頭走了點,終於從一處殘破的宮殿裏頭傳來些許聲音。霜落將耳朵貼在門縫上,剛開始隻聽見幾聲弱弱的喘息。緊接著有人厲聲罵道:


    

    “讓你再罵!狗東西——”說罷唰一聲,一條馬鞭落在身上,霜落驚的一哆嗦,覺得自己後背好像跟著皮開肉綻了。


    

    “讓你橫,你再瞪爺爺一眼試試?橫豎今兒沒別人,爺爺把你眼睛挖了給大夥助助興。”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算讓老子等到你了,來來來,今兒誰也別想跑奉陪到底!”


    

    ……


    

    緊接著,她聽到一陣陣痛苦的呻/吟。


    

    霜落手心全是汗。阿吉肯定很疼,他細皮嫩肉的怎麽經得住打呢?阿吉的眼睛那麽漂亮,笑起來比三月桃花還好看,這麽好看的眼睛那幫人怎麽舍得挖了呢?這幫人到底有多閑才能記仇十年?


    

    真是閑出屁來!


    

    他是她的人,霜落說過要罩著他的。知道阿吉在裏頭受苦,霜落做不到一走了之。


    

    霜落糾結了一會,終於咬咬牙握緊燒火棍,小身板一挺,心一橫,“啪”一腳踹開門。


    

    “誰敢欺負我的人?”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霜落握緊那根燒火混,眼睛閉的緊緊的。待她睜眼,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叢荒草,以及荒草上稀稀疏疏的血跡,鮮紅奪目,霜落不禁揪緊了心。


    

    隔著荒草,她遠遠地瞧見一個人躺在地上背對著她。青褐宮袍破破爛爛掛在身上已經看不出是件衣裳,渾身都是血跡斑駁的傷痕,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阿吉不會被打死了吧,她來遲了嗚嗚嗚……


    

    巨大的難過席卷而來。


    

    霜落走近,步子沉的猶如千斤巨石。她蹲下身子偏過頭根本不敢看,眼淚大滴大滴滾下來。“撐住——我這就帶你去安華堂找大夫——你還欠我一個金鐲子呢。”霜落手背抹抹眼淚,便要將人扶起。


    

    眾人顯然也是一愣,望著這個莫名闖入的丫頭半晌反應不過來。見霜落實在太傷心,有人好心問她:“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還有臉問?霜落大怒:“要我說多少遍,他是我的人!你們這群混賬東西遲早被雷公劈死……嗚嗚嗚我的對食好慘……”


    

    問話那小太監被她嚇了一跳,“啊?他這把年紀都能有對食,我告訴你這人可壞了成天仗勢欺人,想他死的人多了去了。你這麽年輕到底圖他什麽呢?”


    

    霜落:“我看上了他的臉——嗚嗚嗚——”


    

    滿堂鴉雀無聲,好像都傻掉了一般。


    

    良久,躺在地上的人似是感受到了霜落濃濃的情誼,艱難地轉過身子手搭上霜落衣襟:“小丫頭,你什麽時候看上祖宗我的——為了你,祖宗不能死——咳咳——”


    

    霜落看著麵前那張滿是褶子,油膩又猥瑣的陌生的臉,霎時呼吸不順。


    

    她認錯人了!

    

    就在此時,涼亭中悠閑品茶的魏傾終於放下茶盞,起身走向人群中那個呆滯的身影。


    

    他滿身茶香,步子慢悠悠顯得矜貴又散漫,與周遭破敗的環境很是格格不入,魏傾嘴角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


    

    他走近,無可奈何地搖頭,食指挑起霜落下巴:“蠢貨,你的人在這兒呢!”


    

    “你看上的——是這張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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