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因為牽掛陸長舟的身體, 小皇帝還是偷偷請了禦醫進宮,禦醫看過之後道陸長舟無礙,隻是勞累過度,好好休息即可。
周文恩一聽, 心中愧疚, “都怪我, 讓陸表哥遭罪了。”
對於這位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皇帝, 陸長舟是真心喜歡。他願意盡心盡力輔佐他, 讓周文恩成為好皇帝。他摸摸周文恩的腦袋,露出一個笑, “不早了,陛下回去休息, 切忌, 今日的事不要讓旁人知道。”
攝政王突然病倒, 朝中容易生亂, 這個道理周文恩明白,他點點頭,不舍地離開了。他走後, 禦醫說可以幫陸長舟做針灸,有利於緩解頭痛。
陸長舟頭確實還疼,便躺下答應了。他閉著眼, 禦醫下針很穩, 沒多久陸長舟就感覺頭疼減輕了,而且還有了睡意。
知道攝政王忙於朝事辛苦, 禦醫建議:“針灸半個時辰才有效果, 殿下可以先小憩一會。”
“恩, 半個時辰後叫醒本王。”他今晚還要出宮, 萬萬不能又讓妻子獨守空房。
陸長舟很快睡了過去,隻是這一覺,他做了個噩夢。
夢中,是個暴雨如柱的夜晚,烏雲遮蔽了天空,冰涼的雨水不斷拍打在他的臉上。陸長舟冒雨策馬,一路朝城門口奔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麽,隱約感知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馬蹄濺起泥水,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他的臉上。但陸長舟不能停下,他好像瘋了,又好像麻木了,隻是不停的策馬追趕。
皇城門口,一隊人馬攔住了他的去路。
天黑漆漆的,陸長舟看不清他的臉,隻聽對方冰冷的聲音,“陸小侯爺無詔擅自入京,乃是死罪。還請速速回邊關,否則,休怪我刀劍無情。”
“讓開!本侯要出城!擋本候者,死!”
他聽到自己這般回道。
雙方僵持不下,戰鬥一觸即發。他拔劍,於大雨中所向披靡,隻知道殺了一個又撲上來一堆,綿綿不斷好像沒有盡頭。終於,當他殺出重圍時,已經分不清覆在臉上的是血還是雨,甚至連腹部中箭都不曾發覺。
腹部鮮血汩汩,陸長舟感覺不到疼痛,他揮劍砍去箭身,上馬繼續疾馳,往南邊追去。
當他如索命惡鬼出現在送親隊伍麵前時,隔著潑天雨幕,陸長舟能感受到對方的恐懼。可是,他們恐懼,關他何事?
陸長舟目光緊緊盯著那鮮血一樣紅的花轎,口中喃喃出幾個字:“把她——還給我!”
很快,廝殺如預料那般到來。這次,他殺的更狠,更快,陸長舟感覺胸口被巨大的疼痛籠罩,那種疼好像要*T將他硬生生撕成兩半,他疼的不能呼吸,甚至好像已經是個死人了,隻有殺光眼前的人,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瓢潑大雨中,他踩著烏斯異邦人的屍體,一步一步走到花轎前,小心抱出裏麵頭戴鳳冠的女子,“皇後娘娘,臣——陸玠送您回家。”
懷中的女子體溫冰涼,陸長舟擦去她嘴角的血,不斷用力將人抱緊,妄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可是……太遲了,她閉上眼睛,身體變涼,再也沒有醒過來。
他知道,自己來遲了。
陸長舟想,那是他經曆過的,最冷的一個雨夜。
“殿下,殿下——”耳畔蒼老的聲音叫醒了他,陸長舟回神,驚醒了。
原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禦醫取下針灸,按吩咐叫醒他。陸長舟起身,頭已經不痛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忍受的胸口痛。
他的心髒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半,疼的撕心裂肺。陸長舟捂住胸口,嚇的禦醫忙不迭問:“殿下可是哪裏不舒服?”
陸長舟搖頭,仍舊回憶著夢中的事。
是夢吧,一定是夢。可為什麽,這個夢如此真實。
陸長舟雙手顫抖,夢中,楚橙身著正紅嫁衣,頭戴金色鳳冠,死在了他的懷中。
那種冰涼的體溫,昏天黑地的絕望,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陸長舟啞聲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子時。”
他不再猶豫,大聲吩咐:“臨陽,備馬!本王要出宮!”
他要見楚橙,這一刻,這一秒,就現在!夢中的感覺太強烈了,他感到深深的不安,必須現在見到完完整整的楚橙,他才能安心。
有小太監勸說:“殿下太晚了,宮門已經落鎖。”
陸長舟冷聲道:“那就想辦法打開!本王今晚要回府,誰也攔不住。”
*
攝政王府中,一派祥和。楚橙一晚上都陪著陸老夫人在佛堂誦經,差不多到了亥時,還是不見有人來報陸長舟回了,她便知道,今晚陸長舟隻怕又要歇在宮中了。
楚橙輕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陸老夫人笑道:“怎麽,三郎又不回來了?”
“現在還不見蹤影,估計又被事情絆住了。”
陸老夫人哼一聲,道:“這個三郎,整天忙這忙那,都快把你這媳婦都忘記了。明明你們才新婚一年多,就敢如此怠慢你。不要生氣,下次祖母好好說他。”
新帝登基,朝中正是忙的時候,楚橙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和他生氣,笑笑,“祖母,我知道的,才沒有那麽小心眼。”
陸老夫人就笑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楚橙便攙扶起陸老夫人要回房休息。二人剛起身,忽聽佛堂內傳來一陣響動,好像什麽東西被推開了。
二人同時怔住腳步,楚橙正奇怪是不是有老鼠,就聽身後響動越來越清晰,緊接著響起一道輕微的腳步聲。那一瞬間,她感到陸老夫人握緊了自己的手。
“橙橙,祖母有些餓了,你去外麵的小廚房拿些吃的過來。”*T陸老夫人用無比鎮定的聲音說。
短短一瞬之間,楚橙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有人從那條密道鑽入了王府!雖然是誰暫且不得而知,但走密道,且挑深夜前來,必定不懷好意。
陸老夫人這麽說,無非是想自己拖延時間,讓楚橙先出去找人。
沒有猶豫的機會,楚橙緊了緊陸老夫人的手,表示了然,也用尋常的語氣說:“知道了,我去去就來。”
祖孫二人用尋常的口吻說話,好像絲毫沒發現對方的存在,直到楚橙感覺,眼前閃過一片銀光。她猛地推開陸老夫人,一聲“來人”還沒喊出,銀色沾著鮮血的匕首已經橫在了她的頸側。
緊接著,楚橙胳膊一痛,被別到身後纏住,對方冰冷的呼吸好像毒蛇吐信,“再動一下,殺了你!”
匕首抵在她的脖頸上,楚橙不敢再動了,也是方才那一聲,讓她認出來來人。
“端王?”她驚得瞪大眼睛,“你……不是……”
周元燁也不隱瞞身份了,冷笑兩聲,“是我,本王可沒那麽容易死。”
也幸好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放鬆警惕,才讓他有機可趁。周元燁剛從密道裏鑽出來,身上沾著泥土。有楚太後幫忙,他養了一段時間身體恢複不少,隻是半邊臉被火燒毀,看上去非常陰森可怖。
楚橙瞟一眼,就不敢再看了,顫抖著聲音問:“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找陸長舟有事說罷了,借你一用。你乖乖的,我不傷你。”
時間緊急,周元燁沒傻到要在王府解決這件事,他隻想把楚橙劫走,出了汴京陸長舟勢力就弱了。他拖著楚橙打算再從密道出去,忽然間,想起來時的密道坍塌,不能原路折返。
幸好,他看過楚太後畫的輿圖,記得王府內還有另外一個入口,就在聽雪堂的假山後。周元燁抵著楚橙的脖頸的匕首又近了一分,威脅:“帶我去聽雪堂。”
楚橙根本不敢問,也不敢反抗,被他半拖著帶路,這時,陸老夫人終於站了起來。她方才被楚橙推開,雖然躲過了周元燁的襲擊,也摔了一跤,老胳膊老腿的,差點站不起來。
“等等!放下她,老身跟你去。”
陸老夫人鎮定道:“你與三郎有恩怨才找上門來,他的祖母還在,斷然沒有威脅小輩的道理。放開她,我隨你去就是。”
“別過來!”周元燁厲聲嗬斥,“再過來,我一刀捅穿她的脖子。”
說罷不再理會陸老夫人,劫持著楚橙一路往聽雪堂而去。屋外,小廝仆婦早就聽見了動靜,王府侍衛已經衝了進來,團團將周元燁圍住,但礙於楚橙頸側的匕首,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周元燁掃一眼便明白了,陸長舟不在府中。這是最好的時機,他拖著楚橙直行,暢通無阻,很快來到了假山前。
周元燁用腳一提,果然假山後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他大笑一聲,道:“告訴陸長舟*T,想救他的妻子,就用自己的人頭來換。”
“三日,我在城外等三日,等不到陸長舟的人頭,你們就會收到楚橙的屍體。”
他說著,便要劫持楚橙離去。楚橙隻能盡力拖延時間,耐心溝通:“你想多了,以我威脅陸長舟有何用?他現在已是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妻子沒了可以再娶,你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會為了我向你獻上自己的性命?”
周元燁猶豫了一瞬,都是男人,他知道男人在想什麽。如果眼前的情景讓他選擇,周元燁也是一樣的,都是攝政王了,一個妻子而已,沒了就沒了,何須賠上自己的姓名。
他開始動搖,或許……該劫持那個老婦人!畢竟她是陸長舟的祖母,不救妻最多被世人說一聲冷血,不救長輩,那可是不孝,名聲全毀了!
周元燁忽然古怪了笑了下,拍拍楚橙的臉,“你說的有道理,那你以後便跟著我吧。”說罷揚聲吩咐:“陸老夫人,我同意交換。”
院中呼聲四起,團團圍困的侍衛舉著刀劍逼近,隨時準備發起攻擊。周元燁雖無所畏懼,但也明白不能耽擱時間,若陸長舟回來就麻煩了。想到原路返回根本不會出現這些意外,他一時有點急了,大吼:“換不換?”
也就是在這時,一支弓箭劃破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周元燁飛去。利劍速度飛快,不等人看清,淩然已至,正中周元燁的左眼。
周元燁吃痛,捂住左眼匕首也掉了,楚橙順勢逃了出來。不等侍衛圍上去,另一支弓箭已經飛速而來,這次,正中周元燁的脖頸。
夜空下的屋簷上頭,一道黑影舉弓颯颯而立。他的眸子如墨一樣黑,也如寒潭一樣冷。
周元燁痛苦地倒地,雙手仍舊死死地抓住楚橙的裙擺,他痛苦地嗚咽,用含糊不清地聲音問:“我……以前是不是和你成過親?”
楚橙嚇的尖叫,周遭全是亂哄哄的聲音,侍衛,仆婦,陸老夫人等人一窩蜂圍了上來。
她不住地哭泣,淚眼朦朧中,看見那道黑影從房頂一躍而下,飛快地朝自己奔來……
陸長舟穿過人群,一把將人抱住。懷中的女子,體溫溫熱,瑟縮在他的羽翼下不住顫抖。
陸長舟胸口鈍痛,疼的快要不能呼吸。他將人抱緊,死死地抱緊,一遍又一遍地確認楚橙的存在。
這一次,他沒有來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