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平陽侯府的馬車停在宣德門, 一路上,臨陽和洪順都感覺氣氛有些不妙。主子麵上雖還是冷冷的,看上去和平常並無分別,但他二人就是有種主子不高興的感覺。
這種時候, 自是沒人敢說話的。一路沉默出宮, 來到熙熙攘攘的鬧市, 都城長期繁華, 即便入夜後仍是人流如織, 華燈閃爍。
馬車緩緩駛過,車廂內忽飄進一陣食物的香味, 味道撲鼻。這味道陸長舟記得,是乾關鎮那家賣棗泥糕的, 原來汴京城也有。當時洪順每樣買了些, 楚橙似乎很喜歡, 後來無意中還提起過。
他思考的功夫, 馬車已經駛過去了。陸長舟掀開車簾,吩咐洪順:“去那家店買些吃的。”
等拎著一包熱乎乎的棗泥糕回了聽雪堂,陸長舟啪一聲扔在桌上, 像往常一樣解衣沐浴。隻是時間似乎過的格外緩慢,沐浴完一看銅壺滴漏,竟才戌時, 遠遠不到上床休息的時間。陸長舟便披上一件外袍, 來到書房看書。
陸長舟習慣晚睡,睡眠還淺, 身邊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清醒。
他隨手拿了一本書來看, 自幼聰慧, 陸長舟審讀字句向來一目十行, 常常沉浸在書本中一看就是一整天。今夜,手中書本明明隻是一本再尋常不過的遊記,通俗易懂,描寫的嶺南風光也極為生動,用詞精妙仿若那山那水就在眼前。
然而才看了一兩頁,陸長舟卻頻頻走神,甚至最後讀下去都有些勉強。
書房多寶閣上,計時的滴漏一滴接著一滴,有規矩地律動。陸長舟凝望一會,起身推開書房。
聽雪堂位於平陽侯府東南角,陽光豐盛環境清幽,下雪天時能聽到簌簌的落雪之聲。十一歲那年,老侯爺將此處賞給他,已經十餘年了。他享受聽雪堂那種天地獨我一人的清淨,從不覺得哪裏不對。
推開門,像往常一樣依舊滿院燈火,他望了望黑漆漆的臥房,走近吩咐守在門外的丫鬟侍女,叫她們回去歇息了。
今日惠娘等人是沒跟著進宮的,從陸長舟口中得知楚橙留宿淩春殿也是愣了一瞬。
對於惠娘來說,楚橙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會不在跟前就擔心她吃不好穿不好,一顆心懸著能睡好才怪。
惠娘便問:“小侯爺,文婧公主性子如何?三奶奶沒去過幾次宮裏,不會出什麽事吧。”
文婧公主雖才及笄,但做事已經知曉輕重,況且有蓉妃娘娘在,肯定不會出什麽事。
陸長舟本想說無事,叫惠娘下去歇息,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的又換成:“你很擔心她?”
“能不擔心嗎?”惠娘遠遠望著東邊皇城方向,“姑娘自小在我身邊長大,睡覺吃飯都離不開我呢。她晚上經常口渴,要喝蜂蜜水潤嗓子,一出聲我就能聽見。如今她宿在宮裏,若是晚上口渴了也不知有沒有人伺候*T她。”
算起來,楚橙長這麽大隻有兩晚宿在府外。一次是太後宮宴那天,惠娘失眠了一晚。第二次,就是今日了。
怎麽每次進宮都被文婧公主留宿,若公主實在喜歡,以後多去就是了,惠娘有點埋怨。
她瞧著陸長舟進了屋,就知自己擔心也沒用。楚橙已經和公主說好宿在淩春殿,難不成還能出爾反爾現在回來?
惠娘沮喪了會,便打算要回房休息了。不想這時臥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陸長舟重新穿戴整齊,站在門口道:“若你實在擔心,我可以去接她回來。”
“真的嗎?”惠娘喜出望外,像天上掉餡餅似的。
她真的不敢相信,小侯爺竟會這麽體貼她與楚橙的主仆之誼。小侯爺雖看上去冷冷的,但心還是熱乎的。
轉念一想,惠娘又覺得不對,難不成是小侯爺也舍不得楚橙留宿府外?也是,新婚小夫妻,晚上抱在一起那就猶如老房子著了火,黏糊幾天忽然分開,哪個男人受得了。
惠娘福身謝過,道:“我同小侯爺一起去。”
“不用了。”陸長舟說著已經走出院子,步子跨的又大又急,背影轉眼消失在黑夜裏。
須臾,院外響起他的聲音,“洪順,備馬!”
皇城淩春殿內,楚橙也尚未休息。今晚文婧公主喝了不少酒,這會容妃娘娘派人煮了醒酒湯送來,她正小口小口地喝著。
醒酒湯下肚,人也清醒了不少。文婧公主托腮望著楚橙嗬嗬傻笑,“表嫂,你長得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了。哎呀,陸表哥福氣真好!”
楚橙心道,他可不這麽覺得,今日點朱砂痣時還覺得我醜呢。
望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楚橙神思不自覺飛回自己做少女的時候,也是無憂無慮的,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不用想。但轉眼間,她的少女時代就過去了,已經盤上發髻為人婦。
楚橙有些感慨,如果可以,誰不想永遠當個被人寵著的小姑娘。隻是現在看來,陸長舟待她也不錯……
二人聊了一會護衛的事,文婧公主忽變得嬌羞起來,“表嫂,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
“我怎麽知道。”楚橙下意識回道。
文婧公主不解:“你不知道?那你……你不喜歡陸表哥嗎?”
楚橙被問懵了,她和陸長舟是被迫成親,根本就不存在是否喜歡這種前提。
自然,這種事不該讓小姑娘知道,她就隨口扯了個謊,“喜歡呀,喜歡死了,每次見他都心髒怦怦跳個不停呢。想天天見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熱烈大膽的表白,文婧公主當即羞紅了臉。她方及笄,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了,小聲道:“表嫂,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告訴別人呀,我喜歡一個人……第一次見他的感覺和你一模一樣,也是心髒跳個不停,快要從嗓子眼冒出來了……”
又說了會話,時間已是不早,二人便打算安置了。不想*T這時有宮女來報,說陸小侯爺來接楚橙回府,這會就在淩春殿正廳等著呢。
快亥時,宮門即將落鎖,楚橙萬萬沒想到陸長舟會在這時去而複返,又或者,他根本就沒出宮?
文婧公主怏怏不快,“陸表哥怎麽回事,不是都說好了今晚表嫂和我睡嗎?他可真小心眼。”
沒有辦法,人既到了隻得出去看看,況且楚橙也擔心是不是府裏出了什麽事。
待整理好衣物到了正廳,果真見陸長舟站在殿門口。男人負手而立,已經換下今日白天穿的那身月白錦袍,眼下穿著的是一襲玄衣。大殿明光一簇簇投在他身上,愈發沉得他人如美玉麵若桃花。
楚橙快步走近,問:“怎麽了?可是府中出了什麽事?”
陸長舟見她來了,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道:“回去再說。”
聞言,楚橙眉頭一跳,隻以為陸長舟深夜前來接她莫不是府中真出什麽事了,趕緊向文婧公主道別,隨陸長舟匆匆出宮去了。
一路無話,夜晚的宮巷愈顯幽深,楚橙害怕便小心擠到陸長舟身旁,緊緊貼著他。
二人終於踩著拱門落鎖的時間出宮,一上馬車楚橙就緊張兮兮問:“到底出什麽事啦?”
“唔,也沒什麽,就是惠娘放心不下,叫我來接你。”
哈?
就這個?
楚橙驚詫:“你沒告訴惠娘我宿在文婧公主那兒嗎?”
“說了,她還是擔心。”陸長舟淡淡道。
雖疑惑為何陸長舟這般反常,竟因惠娘擔心再次入宮,但楚橙想想,惠娘確實是那個性子,一會看不見自己就心神不寧的。再說,既已問明白護衛一事,現在出宮倒也無妨,隻是有點對不住文婧公主了。
夜晚靜謐,待回到平陽侯時,惠娘正笑嗬嗬候在聽雪堂前,見了楚橙趕忙將她迎進屋。
今日參加宮宴,自是少不了一番盛裝打扮,惠娘伺候著楚橙脫下華裳,一根一根拆下發飾,楚橙雙手放在膝頭乖乖坐著,漫不經心問:“我不過在宮裏宿一晚,你怎麽還讓小侯爺去接我?就那麽不放心嗎?”
惠娘拆首飾的手指一頓,看了看楚橙,又望望端端正正坐在案幾前看書的陸長舟,笑說:“可不是麽,三奶奶不在跟前,婢晚上都睡不著。”
楚橙眼角餘光看一眼陸長舟,長長哦了聲,“好吧,知道你離不開我了。”
等她沐浴梳洗完畢,換上幹淨的裏衣惠娘才退了出去。累了一天,楚橙困的直打嗬欠,走到床邊打算睡下了。
她偷瞄兩眼陸長舟,小聲問:“你還不睡嗎?”
那個自從把她接回來後就一直靜坐看書的男人終於起身,朝她緩緩走了過來。
陸長舟走到床邊,拉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腰間,道:“你答應過今晚伺候我更衣,怎麽,忘記了?”
楚橙的手被他按在玉帶上,隱隱感受到男人精瘦有力的腰,她臉騰地一下紅了,推搡一下。她就說嘛,這個人豈會*T好心大費周折進宮接自己,怪不得在這兒等著呢。
既答應過,楚橙也不好出爾反爾。遂翻了個白眼,起身幫他更衣。
解下玉帶,又脫下外袍,楚橙仰起一張粉撲撲的小臉朝他笑:“伺候完畢,陸小侯爺。”
“做的不錯。”陸長舟唇角微勾,拿起一身幹淨的裏衣打算進浴房。
不想,這時身後傳來小姑娘嬌滴滴的聲音,楚橙掐著聲陰陽怪氣道:“可還有什麽別的吩咐?需要伺候小侯爺沐浴嗎?”
陸長舟定定站了一瞬,轉身時表情仍是淡淡的,“那就有勞了。”
瞧他那麽平靜,楚橙卻是鬧了個臉紅,說話也不利索起來,“你……我才不要呢。”說罷逃也似的爬上床,掀開被子縮進去,悶悶道:“睡了!”
她捂著頭,聽浴室傳來水聲這才鑽出來透口氣。楚橙紅著臉,在陸長舟那隻百子福軟枕上捶了一下,這個人,真是做什麽都氣不到他呢!
翌日,楚橙約孟鹽見麵,問他願不願意進宮給文婧公主當護衛的事。於孟鹽來說,這可是天大的機會,他當即答應下來。
楚橙又道:“我隻是向公主舉薦你,能不能通過考核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這個道理孟鹽自然明白,再三謝過,起身恭恭敬敬給楚橙行了大禮,這才回去告訴方嬤嬤這個消息。
五日後,宮裏傳來消息,孟鹽武藝高強已經通過考核,不日便可以進宮當差了。楚橙便在他進宮前,又與孟鹽見了一次,請求他入宮後幫忙尋找一個叫田素的太監。
交待完這事,楚橙鬆了口氣。她知道孟鹽的本事,隻要田素在宮裏,遲早能找到的。而很快,她又有了新的事需要忙碌,這天,尤府馬車在傍晚入了汴京,她的舅舅尤烈和表姐尤瑩秋到了。
實際上,早在一個多月前尤府收到楚橙的信件時,尤烈就準備和秦氏出發。不想秦氏忽染上風寒,躺了幾日也不見好,尤烈擔心外甥女在汴京被欺負打算獨自前來,倒是尤瑩秋纏著要一起。
尤烈是武將,渾身自帶粗獷,嗓門也大。從馬車上下來遠遠望見楚橙,笑著朝她伸手:“橙橙,過來讓舅舅瞧瞧。”
尤瑩秋更是,飛快朝她奔來,抱住楚橙:“想死你啦。”
三人數月不見,有說不完的話,楚橙早定了客棧包房,引著他們往裏走。
走了一段,尤烈才後知後覺反應道:“怎麽,今日是你一個人來的?你的夫君陸小侯爺呢?”
楚橙嫁進平陽侯府的事,早就去信告訴過尤烈了。因為陸長舟的身體,當時尤烈得知這個消息,可是對他一萬個不滿意,此番來汴京也帶著考察的意思。
這麽重要的日子,見外甥女獨自前來,尤烈不禁拉下臉色,拍著楚橙削肩問:“告訴舅舅,可是他對你不好?隻管說來不用有顧慮。”
楚橙笑,“舅舅你想哪裏去了,夫君自然知道你們光臨汴京,隻是他在*T宮裏還有事,晚一點就過來。”
聞言,尤烈臉色才好了些,尤瑩秋笑嘻嘻把楚橙拉到一旁,捅捅她的胳膊,“可以呀橙橙表妹,你這算不算美夢成真?三年前讓陸小侯爺做你的衝喜夫郎,這可不真成了!”
楚橙一聽,嚇的趕忙去堵尤瑩秋的嘴,“表姐,這事你別亂說,他……他早就不記得我了。還有,當年人家根本沒收我的錢,是個誤會。”
楚橙就把明桃手腳不幹淨的事說了一遍,尤瑩秋一聽也是氣極了,若此時明桃在場隻怕會當場給她兩隻耳光。
“事情就是這樣的,總之三年前的事你別說出去。”生怕表姐喝多酒又口不擇言,楚橙強調,“還有,在汴京期間不準喝酒。”
礙於表妹的一半撒嬌一半懇求,尤瑩秋隻好答應下來。
尤烈一個人茶都喝了兩杯,見二人躲在角落嘀嘀咕咕,問:“你們說什麽呢?”
楚橙笑笑,拉著尤瑩秋過去坐下,“女孩子說悄悄話,要保密的。”
三人進屋已經好一會了,敘舊說了些家常事,尤烈又想起楚橙如今的夫君。自然,陸小侯爺名聲在外,尤烈聽過卻沒見過。
他憂心忡忡問:“可想過以後怎麽辦?就這樣一直和陸小侯爺過日子,不回揚州了?”
外甥女不在跟前,他總是放心不下。不止尤烈,尤薛氏也希望楚橙能回去呢。小姑娘自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性子軟脾氣大,若受了委屈沒人撐腰怎麽辦?
楚橙沒想那麽遠,隻是走一步看一步,誰知尤烈又道:“那陸小侯爺外頭傳的倒是個好的,但怎麽說呢,他年紀……是不是有點大了?”
三歲隔一代,尤烈真的有點擔心,外甥女和陸小侯爺在一塊,能聊到一起嗎?
“舅舅。”楚橙下意識去維護陸長舟,“年紀大點怎麽啦,年紀大的會疼人!”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本打算寫到親親的,但是又沒寫完,下一章,獎勵年紀大的小陸親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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