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謝明月輕輕親了一下李成綺的指節,“臣說,臣為陛下所,”他湊過去, 低聲將這話更為過分地在李成綺耳邊說完了。
李成綺一眼不眨地看著他,擰眉不語。
這樣的話對於謝明月和李成綺的身份而言,實在太過輕佻放肆。
然而從帝王盯著他的眼神中,謝明月知道, 李成綺不是不喜歡。
謝明月輕聲問:“陛下?”
李成綺順手捏了一下謝明月的下巴, 道:“娶妻娶賢, 謝皇後如此行事, 恐怕不能久居中宮。”
謝明月一笑,短暫地與李成綺額頭相貼,“臣隻要能在陛下身邊伺候,無論如何都是願意的。”
李成綺頓了下。
好些人都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皆是容貌過人的青年才俊, 天之驕子,跪俯在他麵前祈求他的垂憐, 有時李成綺實在厭煩, 順手拿起身邊的筆杆挑起對方的下巴, 打量著容貌,似笑非笑地問:“便是沒名沒分地跟在孤身邊做一禁臠, 也是願意的?”
他往往能看到對方眼中流露出受辱之色,卻以為掩飾得很好,伏在地上顫聲道;“願意的。”
因為揮之即來, 因為唾手可得, 就不會讓李成綺放在心上。
謝明月則不然。
謝明月在李昭心中實在特別, 少年相識, 是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馬,謝明月陪著他笑,見過他哭,同他一道逼宮,清風朗月似的大家公子。
因為李成綺一句話可為他親手殺人,隻是不想帝王於後世史書背上一個殺弟之名。
可他又不懼帝王權威,從未真正服從,他做這一切,因為君主是李昭,而非李昭是君主。
謝明月忠心耿耿,卻也野心勃勃,驕傲無匹。
當年李昭大權在握尚且不能讓謝明月服軟,可他如今,卻願意向自己低頭。
李成綺勾起他的下巴,賞賜般地給了他一個吻,“孤突然很好奇。”
謝明月順從地道:“陛下請講。”
“若是孤從前同你說這樣的話,你會不會覺得孤在折辱你?”
謝明月偏頭,去貼李成綺的手,語氣近乎於歎息,“陛下之前應該試試的。”
李成綺失語。
他好像猜到答案了。
倘若當年他以帝王之尊迫謝明月,謝侯大概表麵看上去一身傲骨風雪不可折,皎如明月不墜青雲,勾得皇帝愈發想見他低頭稱臣,實則……就如今日這般。
況且以李昭當年的身體,就算逼迫,恐怕也隻能逼迫謝明月對他做什麽。
李成綺揉了揉太陽穴,他甚至能想象到謝明月一邊抿著唇麵帶屈辱一邊發狠用力的模樣。
他順勢一倒,趴在謝明月膝蓋上,“繼續按。”他淡淡命令道。
手又一次按在他腰上。
李成綺閉上眼。
這時候方覺頭發上陣陣皂莢香氣,細聞隱隱還有藥味——謝明月身上的味道。
這味道先前包裹他太久,平日聞起來靜心寡淡,那時卻濃烈得叫人幾乎窒息。
他竟連謝明月何時抱著他去洗澡都不知道。
等……
李成綺一下睜開眼,“謝卿。”
“臣在。”
“早上,是你帶孤去……”他停了下,“洗的?”
“巳時一刻。”謝明月道。
李成綺的表情看起來很想掐死他。
謝明月記得越清楚,越讓李成綺忍不住回憶自己到底有多荒唐,又不是十幾歲初慕少艾的少年郎了,竟折騰到這麽晚!
先前謝明月還說他縱酒,因此打了他數下,今日這般要怎麽罰?
“孤沒問你什麽時候,”李成綺點了點眉心,“巳時一刻,是你帶孤去洗的?”
謝明月的表情比李成綺還奇怪。
李成綺突然覺得自己白問了。
他腦子好像有了毛病,以謝明月的性格,倘若能親自來,怎會假手於人?
況且他當時樣子實在不該為外人所見。
“那你,”李成綺神情竟有幾分尷尬,謝明月抱著他沐浴的事情他全然沒有印象,何況細節,“洗幹淨了嗎?”
謝明月眸中似有異色,笑著問道:“什麽洗幹淨了嗎?”
李成綺沉默了。
他活了三十年,麵對過不知多少難以處理的棘手場麵,偏偏在此刻什麽都說不出。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一天。
手指力道適中,揉捏著酸軟的肌肉,讓李成綺緩緩地放鬆下來。
“臣不明白,請陛下明示。”謝明月的聲音響起,溫柔的,含笑的。
“洗,”李成綺差點咬住了舌頭,他忽然反應過來,扭頭麵無表情地問:“謝卿,你不會真不知道孤在說什麽吧?”
謝明月無辜地看著他,半晌低頭笑了,“洗幹淨了。”手繞過腰肢,壓在了李成綺的小腹上,“臣怕留著,陛下……”
李成綺瞥了他一眼。
謝明月笑吟吟地閉嘴。
李成綺又把頭轉了回去。
謝明月無端覺得李成綺轉頭的動作有幾分倉皇在其中,他小指勾住了李成綺散下來的頭發,輕輕一笑,李成綺的窘迫難得一見,讓人想過去親親他的麵頰,“滿空來確實與昆悅部有關。”他轉移了話題,雖然逗李成綺好玩,但要講究度,即便表現得再弱勢,皇帝也不是隻可以隨意褻玩掌握的小貓,這點謝明月比誰都清楚,“萬俟瀾或許是他兄長。”
李成綺半抬起眼,又放下。
十年前的蘭居之戰,打的還是太輕。
可惜當時物力不足,雖換得十年平靜,但終究沒能打下西境全域。
自李昭死後,西境又開始蠢蠢欲動。
“有什麽話,一並講。”
“趙上行未吐口,但臣命人緊急回京中,搜遍趙宅,又尋了他近日往來的人,得知趙上行勾結西境,”謝明月說的輕描淡寫。
實際上與趙上行日常有聯係的人不少,一個一個地尋、問,絕不是件省時省力的容易事,“若康王還活著,應也在西境。”
他垂首,“臣無能。”
謝明月說的是當年殺康王的事。
李言隱退位後,李成綺登基,康王李晞為顏貴妃之子,先前深得李言隱喜愛。
不日李昭改革,不滿者擁立李晞,稱有先帝詔書,立幼子而非長子。
李晞與眾臣合謀,於次年春日發動政變,後被囚。
李成綺已有殺舅囚父之名,於李晞如何處置並未言明。
康王李晞,在沒有明旨的情況下,死於謝明月之手。
然而這樣一個本該死了十幾年的人,卻在近日,突然活了過來,還帶著那封所謂的傳位詔書,到了西境。
李成綺順手拍了他一下,不滿道:“輕了。”
力道又加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成綺淡淡道,餘光瞥見謝明月專注的神情,想了想,撐起來過去親了他一下,不等謝明月回吻。又沒骨頭似地倒了下去,“此事本該孤一手了結,你不必自責。”
他漫不經心,“況且,先生怎麽會不得用?”
這個用字大有深意,李成綺卻不給謝明月細想的機會,“蘭居之戰西境各部不是沒看見,十幾年相安無事,現在卻又想動兵戈,還扯上了康王,”皇帝半眯起眼,原本貓一般懶散的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徹骨寒意,“他們不敢。”
“陛下是想說,其中和師氏有關?”
李成綺冷笑,“師焉那個老匹夫行事鬼祟,”小皇帝登基時師焉還送來的賀禮,惠帝時魏國曾借兵於周,就算師焉依仗勢強多有折辱。
但至少能維持表麵和睦,直到灼灼嫁到魏國,本欲結秦晉之好,不想卻落得個葬身他鄉的下場,“待西境事平,孤必取他人頭。”
力道放緩,似在安撫。
魏太子師行之求娶灼灼。
魏太子當年方弱冠,無有妻妾,性格溫和,生得俊美臨風,灼灼及笄之年,嬌憨伶俐,受盡父兄寵愛。
師行之與灼灼原本就相識,兩情相悅,比素昧平生的聯姻,好上太多。
這本該是樁門當戶對的大好姻緣。
李成綺眉頭針紮一般地皺了下。
師行之確實溫和,確實待人接物極有禮,然而沒有底線與鋒芒的溫和就成了軟弱。
他明知灼灼受辱,卻不敢阻攔,唯一做的,便是灼灼受盡折辱心力憔悴之後請歸寧,他允準。
李成綺吐了口氣,“外麵可知道昨日行宮之事?”
謝明月回道:“不知。”
在李成綺下令之前,消息被嚴密地封鎖著。
李成綺略一頷首,仿佛滿意,謝明月知他心意,兩人在有些事上不謀而合,不需李成綺明言,謝明月便知道該怎麽做。
“讓他們知道,知道他們奸計不成,孤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四個字讓他說的極意味深長。
謝明月頷首,道:“臣知道了。”
李成綺要讓別人知道他平安無事,那就要大張旗鼓,要天下皆知。
要所有人都清楚亂軍圍住行宮而皇帝毫發無損。
“之後數日,孤不欲出麵,凡事如常便可。”李成綺吩咐得簡單。
對於協名譽熱,他從來不需要說太多。
謝明月心中了然,“臣明白。”
不止周朝,西境、其他四國都會知曉皇帝無事。
無事,卻不出麵。
這本身,就是天大的事。
西境眼下蠢蠢欲動,若是要西境知道了,趙上行失敗,皇帝無事,然不上朝,會如何?
謝明月的手指理過李成綺的長發,“不過,卻有些刻意。”
李成綺要所有人知道他無事,但要他們覺得自己有事,一個大活人,還是皇帝,不能可能悄無聲息地在宮中。
李成綺撐著下頜,頭也不轉,“風聲不可能全然封死,與其說孤死了,你們秘不發喪,還不如說,”他翹唇,露出一對酒窩,“趙上行螳螂捕蟬,謝先生黃雀在後,將孤囚禁於宮中,先生以為如何?”
作者有話說:
會有一個成綺回到過去,他和謝明月關係冷淡時的番外,大概就是那種謝明月明知道皇帝不喜歡他。
但是在皇帝仿佛不經意的舉動下愈發煎熬,最後忍不住犯上結果一切都是成綺故意的那種番外。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