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李成綺將信隨手丟到一邊, 聽腳步聲由遠及近,到身邊方停下, 抬頭展顏一笑,“先生。”


    謝明月仍未著官服。


    自他醒來,他們私下見麵,謝明月從不著官服。


    謝明月沒跪坐到他麵前,而是自若地坐在他身側。


    衣裳顏色淺淡, 就顯得人也柔軟, 李成綺不等謝明月回答他, 先勾著謝侯潔白的下頜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輕得像是小動物的舔吻。


    謝明月眸光凝滯一息,少年偷得一吻, 欲要起來同謝明月說話,不想頸上被往下壓住,他不設防, 身形不穩,跌撲入謝明月懷中。


    李成綺練字看書的地方雖然安靜, 卻不是一人都無, 譬如說此刻滿空來就站在不遠處, 盡職盡責地當個漂亮擺件。


    顯然這個漂亮裝飾落在謝明月眼中非但不會讓他愉悅,反而會加劇心情的惡劣。


    謝明月親李成綺的動作不急不緩, 慢條斯理,仿佛在細細品嚐道珍饈美味,他手仿佛不經意地扣在皇帝腰間, 用力不重, 隻稍稍環著, 似乎怕李成綺坐不住倒下去。


    實則……


    李成綺分心想, 若他欲起身,當旋即被謝明月錮在懷中。


    少年人氣息不夠綿長,被這般細密溫和地吻著反而有些遭不住,扶住謝明月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被謝侯體貼地鬆開,剛喘得一口氣,唇舌皆被噙住,弄得他眼中浮了層粼粼水光。


    李成綺偏頭,躲過謝明月的親吻。


    謝明月低下頭,溫涼的吐息落在他麵頰上。


    李成綺覺他有點微妙的不滿,握著謝明月的手指,安撫般地在他指尖啄了下,“我很想你。”李成綺輕笑道。


    謝明月手指僵了下,而後點在李成綺柔軟的嘴唇上,他垂下眼,一派安然恬靜,如月清輝,整個人身上都仿佛帶著高不可攀的潔淨,偏偏指下輾轉,褻玩著李成綺的嘴唇,“陛下在宮外自在開懷,臣還以為,陛下將臣忘了。”


    李成綺笑,眼中狡黠一閃而過,“唔,原本是要忘的,剛才又想起……”李成綺有瞬間沒說出話,“做什麽?”他不滿地看向謝明月。


    “嗯?”謝明月眨眼,茫然無辜。


    李成綺把謝明月的手指往外推,後者呼吸一沉,“陛下。”謝明月聲音溫和地叫他,卻聽得人渾身緊繃。


    李成綺笑眯眯道:“謝侯這般行事,可實在不公啊。”


    他們二人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做事輪不到旁人置喙,便是撩撥,也隻準對方受著,卻不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謝侯?”謝明月挑眉看他。


    “先生。”李成綺從善如流,因為有異物的緣故,聲音有點含糊,帶著水淋淋的濕潤。


    “宮外如何?”謝明月指下用力。


    濕且熱。


    “自由自在。”李成綺回答。


    “貢人呢?”


    李成綺仔細思索片刻,歎了口氣,“有些飽學之輩,鬧得也厲害。”


    “文人相輕,陛下不必過於掛懷。”謝明月安慰道。


    若不是他手指還放著,這場麵就和上輩子李成綺因為國事心煩時謝明月勸慰他的場景一模一樣。


    李成綺瞥了一眼端坐在自己身邊的謝明月。


    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有幾人孤看著很好。”李成綺漫不經心道,這樣說話實在不舒服,看著也太奇怪,李成綺把謝明月的手指推了推。


    他二指捏著李成綺的雙頰,不讓他用力咬下來,弄得水聲嘖嘖,一線涎水不經意地唇角滑下,小皇帝氣得眼角泛紅,眼中氤氳的水色愈發動人。


    李成綺扒開他的手,剛要往後退,腰上卻有一隻手,將他緊緊地攬在懷中。


    謝明月這都是什麽破毛病!


    謝明月拿出帕子為他擦拭唇角。


    “你不是最喜歡幹淨了嗎?先生——”李成綺這先生二字叫的可謂百轉千回,充滿了陰陽怪氣。


    “喜歡。”謝明月承認的自然。


    “那這是在做什麽?”李成綺恨不得一口咬上他的手指,不過想起方才種種還是悻悻忍住。


    謝明月把帕子收入袖中,“陛下可要授官?”


    “等廷試之後。”李成綺淡淡道。


    謝明月頷首,仿佛隨口道:“陛下覺得尚可的人選中,可有這幾日同陛下日夜在一處的兩貢士?”


    李成綺挑起謝明月的下頜,欣賞著這張極得他心意的臉,“謝貴妃,後宮可不得幹政啊。”


    謝明月反扣住他的手,“幹政?”


    李成綺笑眯眯地看他。


    謝明月突然伸手,在他臉上一刮,李成綺下意識向後躲,卻還是被碰了臉。


    謝明月道:“怎麽了?”


    李成綺眉眼中全是笑意,宛如西府盛放,豔麗粲然逼人,“孤說了,孤想你。”


    “陛下心情不佳。”謝明月不是在詢問,而是在陳述。


    他望向李成綺的黑亮冰冷的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笑意緩緩消失在李成綺眼中。


    李成綺唇角翹起,笑道:“孤怎麽心情不佳了?”


    他自認為掩飾得極好。


    李成綺不足三十年整的人生大半時間都在演戲,作為君主,他能表現出真實情緒的時候太少,而被人一眼看出內心想法的情況,更不多。


    隻有你,謝明月。


    隻有你。


    “陛下原本在宮中自在無拘,這般匆忙回宮,還叫臣來,大概不知是為了告訴臣,陛下想臣了吧。”


    李成綺眼中的笑意冷冰冰。


    被人如此輕易地看出內心所想,對於李成綺來說,絕對算不上好事。


    “孤確實還有一件事。”李成綺從袖中拿出那個粉嫩的錦囊,往謝明月懷中一塞。


    “這是?”謝明月神情中有一瞬茫然,他捏了捏那個錦囊,捏到了紙張一般的東西。


    李成綺朝他點頭,“平安符。”


    謝明月:“……”


    倒也沒聽過哪家道觀的平萬福如此別出心裁。


    他頷首,輕輕地朝李成綺笑了一下,“多謝陛下賞賜。”


    李成綺歎了口氣,“謝貴妃啊。”


    不知為何,謝明月看他的笑容都明媚真摯了不少,李成綺往他懷裏一倒,“你這樣聰明,不如猜猜孤為什麽煩心。”


    “為了廷試。”謝明月道。


    他答得不假思索,仿佛這根本不值得猜。


    他手指挑開李成綺的領口,冰涼的手指讓李成綺身體不由得顫了下。


    但李成綺沒有阻止。


    手指劃過鎖骨,謝明月垂首,“陛下,”他輕吻,淺嚐輒止,“有人在。”


    孤以為你解孤衣服的時候不知道有人。


    滿空來隱隱約約聽到謝明月的聲音,身體愈發緊繃。


    他竭力想讓自己看起來並不存在,奈何事與願違。


    李成綺手指劃過謝明月的長發,低笑道:“讓他在又如何?”


    謝明月很在意。


    常年不見光的皮膚近乎於透明,上麵有幾個淺紅色的印記。


    “陛下若是不在意,”吐息激起一陣戰栗,“臣,”手指緩緩地,落在了李成綺的喉間,“也不在意。”


    他唇邊帶笑,眼中卻殊無笑意,顯然同他口中大度的不在意不沾邊。


    李成綺眼前一轉,位置驟然轉換,他腰背硬邦邦地抵在桌上,頭上枕得卻是謝明月的手背。


    李成綺從喉中發出低低的笑聲。


    他偏頭,正好能看見滿空來白得像張紙的臉。


    皇帝眸光流轉,眼中冰冷與惑意並存,他嘴唇翹起,仿佛在索吻,可他的眼神卻像是在說:滾過來,跪下。


    滿空來與這雙眼睛對上,隻覺連呼吸都被攫取了。


    他心中充滿了我就要被殺了滅口的惶恐與近乎於不可置信的荒謬。


    這就是,周朝的皇帝?

    即便在這種時候,帝王仍舊睥睨傲慢,高高在上,但……


    眼前的少年與記憶中談笑間便使昆悅部遭受滅頂之災的男人重合,他想自己一定瘋了,居然會覺得兩人有相似之處。


    手指用力,李成綺的臉被強迫轉過來。


    吻毫無征兆地落在他眼睛上,舌尖劃過那顆烙印般的紅痣。


    李成綺喉結在謝明月指下滾動,他笑,含含糊糊地問:“要不要,孤命他出去?”


    謝明月已然快到了極限。


    如他這般人,能忍著滿空來在這這麽久,已是克製至極的結果了。


    李成綺在挑釁,可他挑釁的方式卻如此特別。


    “嗯?”他仰頭,頸部線條緊繃。


    謝明月目光晦暗難明,“要。”他坦誠地回答了。


    “求孤。”李成綺柔軟回答。


    氣氛一時冷凝。


    李成綺仰頭,目光已不複往日清明,可他還試圖掌控一切,這其中,包括謝明月。


    為君臣數十載,謝明月從未對李成綺用過求這一字。


    李成綺知他傲然,從不刻意折辱。


    然而今日。


    但今日不同。


    “臣,”謝明月險些咬下,他仿佛能感受到血液隔著皮膚流淌,隻要輕輕一咬,便有滿口腥甜滋味,“求您。”他垂頭,似乎是馴順。


    這二字說的何其生澀,謝明月恐怕終其一生都不曾說過這種話。


    攬明月入懷,讓他低頭,原來,是這樣好的滋味。


    於是帝王心滿意足,笑得開懷。


    他抬手,向旁邊一揚。


    滿空來如初夢醒,又如獲大赦地快步出去,他邁出別室的門檻時因為過於緊張,被門檻絆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謝明月抓住他的手。


    “先生,繼續。”李成綺命令道。


    謝明月知道,這個繼續的意思,是指繼續說下去。


    謝明月繼續往下說。


    “廷試還未開始,陛下已經心情不虞,”五指交握,骨血貼合,這樣的親密讓謝明月有些頭暈目眩,“是因為,試題泄露?”


    李成綺抓住他頭發的手一頓,“孤真喜歡你,先生。”他說的由衷。


    喜其容貌,垂涎其傲然,想將他一身骨頭折斷,想攬明月入懷,悅其聰慧,萬事一點即通,心有靈犀。


    能得帝王寵信至此,合該滿足。


    可怎麽會滿足?

    欲是人欲,喜歡卻不是對人的喜歡。


    謝明月與李成綺糾纏半生,怎會甘心隻得此結果?

    “臣感念萬分。”謝明月回答,繼續道:“是臣,還是王爺?”


    李成綺手指勾上謝明月腰間的玉佩,隨手一拋。


    玉碎琳琅。


    脆響卻無法使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感到清醒。


    “你猜?”


    “若是臣,陛下今日對臣,還真寬容。”


    李成綺笑眯眯地問:“先生知道何為斷頭飯嗎?就是死囚在臨死前的那一夜,獄卒會送來格外豐盛……”他悶呃一聲,按住了謝明月的手。


    謝侯手背青筋隆起,顯然在竭力忍耐。


    “死囚尚得一夕之飽,臣竟連死囚都不如。”謝明月意有所指。


    “先生,莫要妄自菲薄,”李成綺偏頭,躲過那過於炙熱的吻,“孤會傷心。”


    傷心?


    謝明月不無嘲諷地想,您也有心?


    “陛下寬和容人。”這當然不是真的,李成綺待人耐性十分有限,且隻對有用的人耐性有限。


    因為無用之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耐心,但他有一點很好,他允許自己信賴之人犯錯,且會允許他們犯很多錯,但這信賴之人,謝明月知道,現在不包括自己。


    “是王爺?”他問。


    李成綺去吻他,“先生,好聰明。”


    卻沒有碰到謝明月的嘴唇。


    謝先生居高臨下,一手還停在李成綺喉嚨上,他微笑著問:“陛下是因為王爺心情不好,才與臣親近,”手指輕佻地劃過喉結,“以求忘一時之憂?”


    李成綺一愣。


    這都什麽和什麽?

    孤因為李旒心情不好和孤想和你親近,就不能是毫無關聯的兩件事嗎?


    他怔然的反應落在謝明月眼中與默認無異。


    謝明月覺得心口有點微妙的鈍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緩解那令人窒息的疼痛,他揚起一個再好看不過的笑容,“陛下,”他垂眼,長長的睫毛掩蓋中了眼中陰鷙的情緒,“當罰。”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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