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李成綺搖頭, 遺憾道:“原來如此,我卻白高興了, 以為能進士及第, 光宗耀祖,原來不過是姻緣罷了;

    顧無隅大笑,“毋意你看文小郎君,他分明歡喜, 還裝得渾不在意。”


    李成綺道:“我歡喜?”


    秦博約頷首笑道:“笑一直沒停。”


    李成綺以手碰了碰嘴唇, 方才意識到自己唇角一直翹起。


    他晃了晃腦袋, 唇上笑容卻愈發粲然。


    寺外擺著小攤, 各色小東西擺著,賣什麽都有。


    李成綺看什麽都新鮮, 在攤主滔滔不絕地讚美之下,買了兩張寫著進士及第的金符,四角壓好, 放在錦囊中,李成綺買送給二人, 顧秦二人也沒有多推辭, 笑著接過了。


    秦博約調侃顧無隅, 有意道:“你不是信佛嗎,卻改道門了?”


    顧無隅把錦囊掛在腰間, 頭也不抬地回嘴,“我佛慈悲,想來不會在意這點無足輕重的小事。”


    對於顧無隅來說, 隻要有用就行, 何必講究佛道。


    秦博約注意到李成綺隻買了兩個, 有些疑惑道:“小郎君不求一個?”


    李成綺摸了摸鼻子, 道:“我不思上進,像我這般,便是做官了也要為禍一方,百姓可憐,何必再添我這樣一個負累,隻是家中催逼不過,才過來的,來日廷試,胡亂答一同應付家中便是。”


    “也是為了應付先生?”顧無隅戲謔道。


    “我家先生卻願意讓我過來。”李成綺實話實說。


    哪個來帶礪寺求簽的貢生不求高中?偏偏李成綺說了出這樣的話,神情又真摯,叫人一眼看過去竟發現他是認真的,攤主笑著接口,“想來小郎君家財萬貫,才能說出這樣灑脫的話來,郎君不求功名,又有家產,不知可缺個紅袖添香的美人嗎?”他從旁邊的盒子裏拿出個嫩粉如桃花的錦囊,“這姻緣符郎君可得收好。”


    李成綺迎著兩人帶著看熱鬧般笑意的目光,麵色自然地接過,“也好。”


    他要買,顧無隅反而搶著將錢付了,隻道:“權作方才的謝禮。”


    李成綺毫不扭捏地接了,“卻之不恭。”他道。


    香囊他沒掛在腰上,隻拿著盒子。


    顧無隅又想過去看看,被秦博約踢了一腳才老實。


    李成綺聽到聲音回頭,見麵色如常的秦博約和呲牙咧嘴的顧無隅,“兩位?”


    秦博約擺擺手,“我與慎言有幾句話說,請文小郎君自便。”


    李成綺頷首,特意往前多走了幾步。


    他如此知情實意,顧無隅喃喃道:“你說,文小郎君是不是真是個姑娘?”


    秦博約已經懶得踹他了,他道:“你方才一直湊過去看,是想看什麽?”


    顧無隅露出向往的神色,道:“我想看看他耳朵上有沒有環痕。”


    秦博約攥緊了拳頭,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一腳踹在顧無隅小腿上,“都說了讓你多看書。”


    少看戲!

    顧無隅疼得臉一青,忍不住嚷嚷道:“秦毋意你怎麽不踢死我!”


    秦博約望著前麵李成綺在小攤前流連的身影,突然收斂了滿麵笑意,低聲道:“慎言,這位文小郎君來曆不明,大約出身極顯貴,你不要去招惹他。”


    顧無隅連連道:“啊啊啊,知道知道。”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旁邊有一賣花老人,白發蒼蒼,頭上卻插著一朵顏色鮮亮的花,笑得眯眼睛,宛如任何一家都能見到的慈祥老祖母,顧無隅過去買了一籃子花,無甚名貴花,但開得都極大極鮮豔。


    顧無隅擺弄著其中一朵紅花,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身份顯貴不正好,我生平隻想做兩件事,一是考中進士,二是娶個高門富貴的媳婦,若有後者,前者也不重……”他靈巧地一跳,躲開秦博約,“哎,踢不著。”


    他快步朝李成綺跑過去,道:“文小郎君,快過來簪花。”


    秦博約歎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三人白日出去,夜晚方歸,顧無隅頗意猶未盡,還想拉著李成綺喝酒,在秦博約和李成綺的一同拒絕下作罷,他倆目送李成綺上樓,然後兩人在樓下喝酒。


    李成綺累了一天,將裝著姻緣符的錦囊往床上一扔,自己也沒骨頭一般地躺到床上。


    他按了按脖子,瞥見門外有個人影,道:“奉謹?”


    奉謹站在門口,詢問道:“臣……”他還沒適應過來,趕緊改口,“我可以進來嗎?”


    李成綺懶散地嗯了一聲。


    床帳放下,奉謹也看不清其中光景,回身關上門,道:“陛下,謝侯說宮中無事,請陛下在外一切小心。”


    李成綺半撐著起來,“沒了?”


    奉謹道:“謝侯沒再說其他。”


    除非氣極了,不然讓謝明月那樣的人讓奉謹傳話說想他,實在太難。


    不過若是謝明月氣極了,此刻房中就該是李成綺與謝明月兩個人了。


    李成綺捏著錦囊,有點困倦地合上眼睛,然後忽地想起奉謹還在,他隨口問道:“禁軍統領還是趙上行?”


    趙上行長袖善舞,在李言隱那時便是禁軍副統領,李成綺登基之後,李言隱所用之臣他大多棄置不用。


    然而趙上行於他登基有功,為人又知進退,方從禁軍副統領成了禁軍統領。


    奉謹道:“回陛下,還是趙大人。”


    這麽說話奉謹習慣多了。


    李成綺點點頭,純粹是在沒話找話。


    外麵忽然一陣騷亂,其中依稀聽到了顧無隅的名字。


    李成綺按了按太陽穴,道:“奉謹,去看看怎麽回事。”


    奉謹領命出去,卻沒有下樓,隻在暗處看著。


    樓下已分了兩邊,飯菜酒碗皆在地上,桌椅東倒西歪。


    掌櫃的抱著他那最名貴的酒躲在櫃台下麵,拿著帕子繼續擦,一邊賬房縮在他旁邊,正扒拉著算盤算賬。


    兩邊有人站著有人坐著,一喝得醉醺醺的貢生朝顧無隅笑罵道:“先帝仁厚,給了你們這群東西一個躍龍門的機會,”他冷哼一聲,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呸!就你們那張八輩子窮酸臉也配麵君!”


    李昭新政以試選官,然世家不事生產,且多書香門第,底蘊豐富。


    無論是讀書時間,還是所能讀到的書,所能請到的先生,寒門士子自然遠不能及,前幾年選出來的多是世家子弟,寒門所出如鳳毛麟角,新政幾乎可有可無。


    然之後李昭也意識到了這點,命各地大開縣學,鄉學,請地方有才德者做先生,俸祿待遇等同官身,這才慢慢轉變局勢。


    今為新政第十四年,寒門子弟人數已占了有小半,對於朝中有蔭封的人家來說不算什麽,對於累世公卿的大家更不算什麽。


    因為哪怕寒門子弟占了大半,占了十中之九,與他們而言,都沒有任何區別。


    其中最不滿的當屬已落敗,卻還沒全然破落的世家子,與不上不下,往上無人接納,又拉不下臉向下的一些人家。


    顧無隅是會試第三,為人又張揚隨意,這春鳳樓中欣賞他的人不少,看不上的就更多。


    馬上就要廷試,貢生中氣氛愈發緊繃焦躁,有人喝多了酒,在大堂中就忍不住陰陽怪氣,對顧無隅等多有譏諷之言。


    顧無隅本不以為然,聽到辱罵父母先祖,才笑著駁了,話中帶刺,連本帶利還了回去,令那人下不來台,便爭吵起來。


    奉謹過來時,旁邊起哄的人剛剛扔完酒碗。


    顧無隅欲要起身,卻被秦博約一把按住了手。


    那人愈發得意,正要再罵,忽聽秦博約好聲好氣地詢問:“這位,自先帝新政始,士人在朝中愈多,這是陛下德政之功,你說我等不配麵君,可是對先帝新政不滿,”他抬眼,溫和的眼睛望過去,“還是對先帝心懷不忿?”


    此言一出,原本沸騰的大堂忽地安靜了下去。


    那方才趾高氣揚大罵的貢士聽到對先帝不滿,還沒反應過來,他嘴比腦子快,當即道:“你今日搬出誰來老子都不滿!那先……”先帝本是世家出身,何必多此一舉的話還沒說出來,當即被旁邊麵色蒼白的貢士捂住了嘴。


    大堂內落針可聞。


    那貢士掙紮了幾下,被人一杯茶潑了臉才反應過來,臉由紅轉白,緩緩地凝出了一片青。


    秦博約拍了拍顧無隅,走到櫃台前敲了敲,道:“掌櫃的。”


    掌櫃的聽到要賠的數字發皺的老臉已經展開得像朵花似的,忙不迭從下麵鑽出來,道:“這位郎君,這位郎君。”


    這些貢士用的都是真名,不怕找不到人,都有功名在身,若因為不賠這點錢,被革去功名,那就劃不來了。


    況且此地繁華,外麵就有衛隊巡邏,若是鬧大了,老板站在門口大喊一聲就會有人來管。


    秦博約道:“今日之事,起於盧郎君,他願意賠,要多少錢,掌櫃的請自去。”


    盧郎君就是方才挑釁的那個。


    掌櫃的點頭哈腰,連聲道:“好嘞。”


    秦博約朝顧無隅點了下頭,顧無隅把杯中剩酒酒喝盡,把空酒杯展示給身邊人看了一圈,扔下酒杯,唱著曲兒上去了。


    有人大笑,道:“好!”


    奉謹把話原原本本地說給李成綺聽。


    李成綺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李成綺下床,正在換衣服,安靜了不到一刻,外麵又一頓喧囂,似乎是有人砸門的聲音。


    那盧姓郎君在下麵被掌櫃追帳,看了看外麵正操刀走過去的衛隊,又擔憂鬧到了自己的話傳到禦前,方忍氣吞聲地結了,被人安撫回房,越想越氣,想到顧無隅說的塚中枯骨的話更是氣得坐不住,沒過的酒勁上頭,竟衝了出去,踹開顧無隅的門,要和他比個高低。


    “什麽高低?”


    顧無隅看他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道道青筋鼓起,覺得很好笑,問道。


    那人怒聲道:“你辱我先祖,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若就在廷試比個高低,看看誰的文章更得聖上心意,名次低者就從帶礪寺,磕頭到春鳳樓!”


    饒是顧無隅無拘的人,都覺得這賭注有些大,他倒不怕下跪,下跪的人一定不會是他。


    他剛要開口,那人便厲聲打斷,“你敢不敢!”


    顧無隅方才那點顧慮頓時煙消雲散,道:“有何不敢?”


    那人點點頭,看著顧無隅冷笑一聲,推門而去。


    顧無隅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不年不節上趕著給人磕頭的。”他走出去,走廊裏不少人往他這看。


    李成綺剛打開門,就看見顧無隅站在門口。


    顧無隅見他白衣散發,站在有些昏暗的走廊中竟愈發冷豔逼人。


    “出什麽事了?”李成綺像是什麽都不清楚似地問。


    顧無隅朝他一笑,搖頭道:“無事。明日小郎君有事嗎?鹿鳴館的鹿肉不錯,不若明日一道去吃鹿肉?”


    作者有話說:


    周一五節課,晚上再更新。


    周二日六打底。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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