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戚國公府今日還是那樣熱鬧。
車馬將國公府前的街塞得水泄不通, 車夫站在馬車旁同身邊人閑扯,不時衣飾齊整的國公府仆從送人出來。
自從新帝登基之後, 戚不器府上門庭若市, 日日皆有達官顯貴帶著珍奇禮品拜見。
戚不器喜歡做媒,且因為他身份實在顯貴,又曾得先帝青睞,同當朝謝太傅、攝政王都有交情, 所以許多人不敢說, 也不敢說的媒, 到最後都會找上他。
眼下在京中, 無數人翹首以盼的婚事,莫過於才登基不足半年, 身邊一個女眷也無,卻已十八歲的小皇帝立後之事。
陳詞濫調戚不器聽得耳朵起繭子,他實在不厭其煩, 命人將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先上了奏折請見皇帝, 得首肯後, 換了身衣服, 將要入宮。
車夫套好車馬。
“公爺怎沒好好睡一覺再入宮,”戚不器待下散漫, 因而國公府不少老人都敢在戚不器麵前自若說笑,車夫看著麵有倦容,似乎睡好的戚不器道:“陛下就在宮裏麵, 您不去, 陛下也不會跑了嘛。”
戚不器上車, 車簾撂下前, 亦開玩笑般地回答:“跑是跑不了,怕的是有人惦記,占了你家公爺的先可如何是好?”
即便戚不器已經看不見了,車夫還是深以為然地點頭。
皇後是多貴重的身份,當然有的是人惦記。
車馬轆轆前行,自宮門口,守衛恭恭敬敬請戚不器下馬車。
早有宮人等待,見戚不器出現,麵上立刻浮了笑,“國公爺,”幾人見禮,為首的那個笑道:“國公爺可算來了,上午陛下知道國公爺要來可高興了好一陣子,方才還問呢,早早地命奴婢等來候著國公爺。”
自從先帝崩逝,戚不器就沒入宮過,同小皇帝在印象中隻有一麵之緣,他聽這宮人喜氣洋洋地如同過年一般地說話,隻當是討他開心的諛詞。
他取了腰間香囊,從中拿了幾粒金瓜子扔過去,笑道:“好會說話的丫頭。”
宮人眼疾手快地接住,笑容滿麵道:“謝國公爺的賞。”
戚不器不知道,那宮人所說的並非全是假話,小皇帝確實很期待。
上一次場麵尷尬,李成綺甚至沒能走近看一眼,今日得知戚不器請見,怎不應允?
戚不器被人領著進去。
長樂宮的路他其實走得輕車熟路,礙於宮規隻能規規矩矩地等著一層一層地通報,足足一刻過去,才有太監聲音高聲道:“陛下到——”
戚不器下拜。
一道打量般地目光落在他身上。
“國公請起。”說話的人聲音很年輕,年輕得近乎於稚嫩。
他還未抬首,麵前已立了雙皂色靴子,小皇帝竟下階,虛虛將他扶起。
戚不器順勢起來,“謝陛下。”
他這才抬頭,看向小皇帝。
大典之上隔著人群,小皇帝高冠垂旒,他未看清人臉,此刻兩人不過三步之隔,戚不器自覺經曆過朝中不知多少腥風血雨凶險之事,今見小皇帝,麵上恭謹的笑容卻險些維持不住。
陛下?!
三步之外,小皇帝眼中含著笑意地看他。
戚不器緩了一息,斂去滿眼震驚。
很像,但又沒那麽像。
他沒有先帝那樣鋒芒四射,近乎冷然的美麗。
看清少年的臉,戚不器才明白當日李旒為何力排眾議,竭力舉薦他為帝。
也明白,謝明月為何這次沒有反對。
李成綺將戚不器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說不出心中是何複雜滋味,故人猶在眼前,觸目生情,然他連安撫的話都不能說出口。
李成綺忽地想到,以李愔和他之肖似,謝明月見到他卻是最淡然的一個。
他在心裏忍不住歎笑,謝卿看來對孤一點留戀都無。
李成綺低聲對青靄道:“將給國公的茶換成雪芽。”
青靄雖不解,但他視李成綺的吩咐如天,馬上過去換茶。
戚不器直到被賜座之前都有些茫然,為了定心向皇帝道歉之後便喝了口茶。
然後難喝得差點吐出來。
李成綺看他眼睛一瞬間睜大了,表情頗為一言難盡,以茶杯掩唇,戳飲一口。
他不能安慰戚不器,安慰也無用,與其讓他一直沉浸在皇帝早死了的悲傷裏,還不如喝口陳茶醒醒神。
戚不器不知道自己喝的茶和李成綺喝的茶不是同一種,他心中波濤洶湧,無外乎:這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宮中常有苛待之事,深宮之中奴大欺主,然而欺負到皇帝身上的倒是頭一例。
戚不器咽下茶水,委婉道:“陛下在宮中住的可還習慣嗎?”
李成綺住了三十年,當然不會不習慣。
小皇帝點點頭,乖巧回答:“諸位大人對孤都頗為照顧,孤住的很是習慣。”
這茶也能叫很是照顧嗎?
戚不器原本懸著的心卻無端地放下來,這是不是意味著……謝明月對小皇帝的事其實並不不留心?
他掩了眼中的晦暗之色,“臣之前雲遊各地,到峽州時結實一友人,這友人家有茶園,產的茶叫碧澗明月,每年都派人送來一次,雖比不得宮中珍貴,但滋味甘甜,很有些野趣,陛下可願意賞光嚐些?”
李成綺頓了頓,戚不器確實定心不少,但他沒想到戚不器喝到這種茶之後的反應是給他送茶。
“碧澗明月?”小皇帝笑:“好名字。孤很是好奇。”
戚不器心情更複雜了。
怎麽好像小皇帝對謝明月不很抵觸的樣子。
雖說小皇帝仇視權臣太過無益,卻會令自己自討苦吃,但離謝明月太近更不是好事。
他心中滋味不可言說,忍不住低頭又喝了一口茶,險些被嗆到,環顧一圈。
但見舊物具在,長樂宮中竟無半點變化,小皇帝尚未親政,他與這座巍峨皇城而言。
不過是個客人,客隨主便理所應當,可先帝駕崩兩年了,誰是主?誰在暗中保存著先帝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他望向小皇帝與先帝肖似五分的臉,心緒難言得硬生生將茶水咽下去,心思流轉,朝李成綺笑道:“陛下的長樂宮美則美矣,卻缺人氣。”
李成綺立刻反應過來。
好啊,你來見孤就是為了來說媒?
上次戚不器說他長樂宮中缺人氣還是他上輩子的事,彼時李成綺還沒想那麽多,順著戚不器的話問他缺人氣怎麽辦?
戚不器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尋常宮室缺人氣,多些人居住便可,然而長樂宮是天子寢宮,非同尋常,上通星璿,下連龍脈,不可貿然行事,未央宮與長樂宮遙遙相對,未央宮空置許久,便朝長樂宮借氣,陛下若要解決此事,不如命人長住未央宮,諸事便可迎刃而解。
未央宮是皇後寢宮,李成綺一下就聽明白了戚不器的意思。
不過他當時實在沒心情也沒時間娶個皇後,他笑眯眯應付道:“卿言有理,可未央宮空置,不修繕無法住人,眼下國庫吃緊,戶部尚書天天到孤麵前哭窮,孤朝他要半個錙銖都割他肉似的,孤今日要大修宮室,老頭子明日就得抽腰帶到長樂宮上吊。”
他就不明白,戚不器一好好的國公爺,怎麽喜歡給人保媒拉纖呢,他又不缺那些個謝錢。
李成綺對著戚不器滿含期待的眼睛,疑惑道:“缺人氣?長樂宮這麽多人,怎還會缺人氣?”
戚不器聽小皇帝接話,立刻來了精神,比多年前更一本正經地拿出了哄小孩的架勢,循循善誘道:“陛下,臣說的人氣不是說宮中缺仆從,”他站起來,親自過去打開窗戶,“陛下可看見未央宮了嗎?”
李成綺實話實說,“沒看見。”
他坐在這確實看不見。
戚不器一噎,但還是耐著性子道:“陛下可知道,長樂宮與未央宮在一線遙遙相對?”
李成綺心說戚卿多少年了你居然還是這一套。
他也笑,“孤知道。”
“未央宮空置許久,平日裏隻有宮人打掃而已,長樂宮氣盛而未央宮氣衰,未央宮便朝長樂宮借氣,長期以往,長樂宮與未央宮的人氣卻都不足。”
戚不器說完,發現小皇帝睜著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目不錯珠地望著自己,眼神茫然,卻還有些崇拜,戚不器頓時升起了一種騙小孩的愧疚與難以言說的成就感。
李成綺小聲問:“能不借嗎?”
戚不器一愣,“什麽?”
“能不借未央宮嗎?”李成綺重複了一遍,看戚不器目瞪口呆的表情他險些笑出來。
“大約……臣,臣才疏學淺,應是不能的。”戚不器磕磕絆絆地回答。
李成綺歎氣,似乎很是失望,“那就多命些人在未央宮吧,也不難。”
戚不器心思轉的飛快,張口就來,“未央宮意義非比尋常,同陛下的長樂宮一樣自有神明護佑,若非一命格極貴者住進去,終究無用。”
戚不器其實也很不想勸,哪怕多少人提著東西請他入宮勸勸皇帝太後,早做立後的打算,早有子嗣,以安天下之心,戚不器每次聽到這話心中想的都是放屁,安天下之心?
早早立後,安的是削尖了腦袋想憑借女兒平步青雲榮華富貴的人之心。
然若不娶妻,就始終是個變數。
李成綺心中很是佩服戚不器這編瞎話的能力,若非戚不器執意不受官職,李成綺很想給他個負責對他國事務的官做做。
小皇帝手撐著臉,似乎頗為煩惱。
戚不器沒在李昭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不由得想,要是在陛下臉上看到這般神情,得是件——多嚇人的事啊。
他正要隱晦地表達一番勸小皇帝立後的話,李成綺眼前忽地一亮,“要命格極貴者?要多貴?”
戚不器無言以對一息,答道:“陛下居長樂宮是成律。”
“孤沒想住,孤住長樂宮住的很是習慣,”李成綺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轉,“謝先生不是在長寧殿理事嗎?長寧殿太小,昨日孤去時發現文書典籍都要沒地方放了,不如讓謝先生搬去未央宮住吧。未央宮大的很,一宮十六殿,並有個花園,若是做事太累,到園中逛逛也好。”
戚不器聞言隻覺眼前一黑。
謝明月?未央宮?
雖說謝氏一門出了幾位皇後,謝明月沒出生前和李成綺也有個開玩笑般的婚約。
但和謝明月有婚約的是李昭,不是李愔,李昭算得上李愔名義上的父親,這不對勁……他都在想什麽!
戚不器用力晃了晃腦袋。
李成綺看他表情,不忘添柴,“謝先生命格應該夠貴了吧,唔,要不要孤和謝先生說,要謝先生的生辰八字來算算?”
您是已經把謝玄度定為皇後人選,要問名了是嗎?
戚不器心中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和挫敗,剛才覺得這小孩可愛的想法一掃而空,“陛下,臣……”
李成綺看他。
“臣看著,長樂宮也不是很缺人氣。”戚不器道。
李成綺笑著點頭,“不缺就好,可把孤嚇壞了。”
您也把臣嚇壞了。
戚不器心說。
他先前對李旒選的人很不以為然,今日再見,仍舊認為不完全像,先帝不會這般活潑。
但比起被莊肅大典嚇的不敢動的樣子,小皇帝的表現讓他改觀不少。
蕭蕭過來上茶點。
戚不器掃了一眼這漂亮的小侍女,忽道:“陛下可喜歡哪家貴女嗎?”
他發現同李成綺說話不能拐外抹角,不然很容易被小皇帝繞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上。
“孤初來京中,哪家的貴女都不認識,貴子倒知道幾個,譬如謝家的小侯爺,原家的篤時公子。”李成綺答。
您對謝氏一門為何這般執著?
戚不器忍不住想。
李成綺喝了一口杏仁茶。
“那陛下,”戚不器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斟酌了,直接說:“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李成綺沉吟道:“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對李成綺這個上輩子這輩子都一個姬妾也無的男人來說實在太遙遠了,崔愬當年也有為他定下太子妃的打算。
不過是挑家世合適年齡相當又親近崔氏的,無需考慮李成綺的意見。
崔愬死後李成綺有諸事要忙,他身體時好時壞,總覺得自己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要是今天娶妻明天死,他那可憐的皇後境遇一定不會好,最好是會被送到寺中為國祈福,要是留下兒女,他早早撒手人寰,孤兒寡母,更是舉步維艱,於是此事便擱了下來。
諸位大臣提過幾次,李成綺不堪其擾,讓謝明月以後看到這樣的折子不必遞給他,直接燒了就行。
他喜歡什麽樣的想不出,不喜歡的卻有。
李成綺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了謝明月修長玉立的身影。
雖然不是女子。
“孤喜歡嬌縱些的。”李成綺道。
戚不器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成綺朝他篤定一般地點頭。
戚不器很難理解為什麽。
“嬌縱可愛,表裏如一,還有最要緊的一件,”戚不器立刻提起精神,“別太高。”
戚不器:“啊?”
李成綺道:“不必太高。”
可小皇帝也不矮啊。
“臣,記住了。”戚不器回答。
若非李成綺的表情太認真,他甚至以為李成綺在戲弄他。
小皇帝字字真心。
青靄快步過來,俯身在李成綺耳邊道:“陛下,玉京侯給您送了一樣東西。”
李成綺立刻就想到了謝明月提起的那把劍,他朝戚不器抱歉地笑了,道:“先生送了一件東西給孤。”
戚不器立刻道:“陛下不必顧及臣,”他頓了頓,能被小皇帝稱為先生的唯有當朝太傅謝明月一人而已,“玉京侯品味脫俗,想來送陛下的更是傾城之物,不知臣可有幸開開眼界嗎?”
李成綺聽他說的一本正經,失笑道:“自無不可。”
青靄將人傳召來。
抱著東西的不是謝明月派來的人,而是長樂宮的宮人。
比起李旒的興師動眾,謝明月仿佛隻是臨時起意隨手送了個小玩意。
謝明月是個文官,謝氏一族也未曾出過武將,李成綺其實很好奇謝明月送來的劍究竟是什麽樣。
他三步並兩步,十分不穩重地自己過去了。
戚不器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他為什麽覺得小皇帝對謝明月不止是不反感,相反可能頗為仰慕。
不然如何解釋小皇帝對謝明月送來的東西這樣期待。
盒子之前檢查過,眾人見李成綺雀躍,也無人提醒他自己去取跌了身份的事情。
有人心中暗驚小皇帝親疏不分,與李旒形同陌路,與謝明月卻十分親近。
李成綺掀開盒子。
裏麵確實是一把劍。
這把劍比尋常的劍長不少,劍身卻很纖細,即便由劍鞘束縛,卻一點都不顯笨重,這是一把從鐔至鋏皆秀麗無比的長劍,宛如春風中青翠的柳枝,李成綺手指輕輕擦過劍身,不同與他曾有過的幾把名劍那樣寒氣砭骨,不出鞘已然能傷人,觸之溫潤,劍鞘不似由精鐵鍛造,反而像是一塊鐵色的玉。
這劍太長,李成綺拿著反而不方便,幹脆握住劍鋏將劍從匣中取出,抱在懷中。
劍貼著他的臉,他轉身朝戚不器笑道:“孤可有抱劍俠客的風度嗎?”
這把劍……
戚不器瞳孔一震,長久沒有說話。
“國公?”他疑惑地開口。
“臣為陛下的風度所折,禦前失儀,請陛下降罪。”戚不器頷首笑道:“這把劍,樣子十分特別,配陛下很相得益彰,臣一時看呆了。”
他走近兩步,“陛下可看過內裏了嗎?”
李成綺聞言,將劍鞘取下,立刻有宮人恭敬接過。
劍身月白,清越得像是一泓水。
人麵照之,如臨山泉。
幾縷長發被吹起,恰好落到劍身。
立斷。
眾人所見具驚,因為這把劍看起來實在半點攻擊性都沒有,隻好像仙人將水停留在了李成綺手中。
“鋒而不寒。”李成綺歎笑,這次說的十分真摯,“確實一把好劍。”
他往下一看,劍銘——青玉案。
“青玉案。”李成綺喃喃自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不對,不對。
不應是這個意思。
叫青玉案的詞太多,李成綺一時想不出,隻得擱在一旁。
戚不器附和道:“確實是一把好劍。”
青玉案……
他心中喃喃。
多年之前,他在書房中翻到了先祖父所編撰的劍譜,圖譜中無一把聲名流傳甚廣的名劍。
反而皆名不見經傳,圖譜中所記錄的劍大多有怪異之處,吸引戚不器的不是劍,而是旁邊注釋的,關於這把劍的典故,其中令戚不器印象最深刻的,無疑是這把出自謝氏的青玉案。
青玉案三尺有餘,重三斤十二兩,乃是一把上製之劍。
作為一把劍,它過於輕靈,時常給人這把劍隻能供以賞玩的錯覺。
一開始,青玉案也確實隻是一把歸於貴女賞玩的劍,是數百年前,謝氏嫁女時的陪嫁。
而這位貴女,是謝氏所出的第一位皇後。
謝皇後與丈夫琴瑟和鳴,堂蘄政變時,謝皇後曾用這把劍殺死了想對皇帝行不測之事的逆臣,夫妻廝守三十載,帝崩逝後,謝皇後並沒有常年居於深宮。
反而回到家中長住,這把劍,也是她在家時,贈予了家中她一極喜歡的女孩。
這亦是她的陪嫁。
此後百年,這把劍總能隨著謝氏貴女出嫁,又因為種種原因,被贈回謝氏。
中斷於謝明月祖父時。
此後謝氏人丁凋零,少有嫁娶,這把劍便塵封在府庫中,所知之人甚少。
若非他先祖父一直潛心於劍器,恐怕除非謝明月自己,已經無人再知道這把劍有何典故。
戚不器當時頗為可惜這樣的事情就此中斷,不想再見卻是今日場景。
這把劍的意思,太明顯不過了。
謝明月贈劍的意圖,也再明顯不過了。
戚不器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居然沒發出任何聲音。
小皇帝擔憂地望著他,“國公?”他輕輕喚道。
先帝大權在握,誌不可摧,謝明月未能如願,如今的小皇帝卻是身家性命俱握在他手中,生殺予奪。
戚不器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戲謔道:“為了陛下的婚事,臣府上的門檻都快被人塌爛了,臣折騰的幾個日夜都沒睡好,讓陛下見笑。”
他心裏發沉。
自有傳言說李旒選了一個與先帝相似的儲君後他就一直都擔心這件事,不想還是發生了。
李成綺收劍入鞘,隻覺得這把劍碰起來十分舒服,他抱著劍,毫無心機地對戚不器道:“那孤陪國公一條門檻如何?”
戚不器不對勁。
為了這把劍?
李成綺疑惑地看了看這把劍,沒看出什麽不對勁。
“臣不敢收。”戚不器笑嗬嗬地回答。
少年抱劍的模樣刺得人眼睛都痛了。
“君賜不可辭。”李成綺壓低聲音,“門檻錢孤命人送過去,國公別忘了之前說的茶。”
明明是在算計,模樣卻無端地透出些天真。
放在尋常人家,還是個能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孩子。
戚不器嗓子一陣陣發緊,“臣不會忘的。”他學著少年人的樣子壓低聲音,“天色不早,臣不打擾陛下賞玩寶劍了。”
李成綺把劍放回匣中。
戚不器立刻道:“陛下留步。”
李成綺更疑惑了。
戚不器以前可從不講究這個,他眼下隻能把戚不器的異常歸結為換了個皇帝,他不適應。
“來人,”李成綺沒有堅持,“送國公出去。”
戚不器拜過皇帝後大步出去。
李成綺手指彈了彈劍身,玉鳴似的動聽。
到底怎麽了?
“去長寧殿。”一離開長樂宮,戚不器麵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