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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中初遇

  第4章 雪中初遇

    “師父和醫仙師娘,慘啊,一個相濡,一個以沫,本是最般配的一對,卻不願為彼此稍稍退一步,兩個人都那麽擰,最後落得個悲涼收場。”


    “師祖年紀那麽大,總不能每回小師弟寒症發作都叫他輸內力吧,師父留在山上也是為師祖著想,再說了,師父可是掌門,他一走,這掌門之位誰來當,那時我們的年紀和武功都不夠格。”


    “確實,師祖將師父養育成人是大恩,師父不該忘恩負義。”


    “如今大師兄當上掌門,小師弟的寒症也快好了,師父終於下了山,可師娘沒了。”


    ……


    眾人聊起徐相濡和虞以沫這對苦命鴛鴦,聲聲感歎,站徐相濡的覺得他有情有意,站虞以沫的說她心懷天下。


    裴知逸想,他們倆誰都沒錯,隻是命運要他們取舍。他閉上眼,慢慢回憶起自己與少女的初遇。


    那年,他十一歲,她十二歲;那天,灰蒙蒙的,天上正下著細軟的雪,一落到發上便化了。


    那時,他獨自一人坐在屋內背書,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前日剛發完寒症,他身子虛,師父怕他凍著便給他做了件厚厚的棉衣,還叫他別去上早課,老實待在屋內。


    “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禦……”他念著書,時不時瞧瞧外頭。


    院牆處有顆菩提樹,這菩提樹長了二十來年,又高又大,枝幹綿密,上頭掛著不少癡男怨女的紅簽,染雪後極為好看。


    等到用藥時辰了,他放下書,從竹龕裏抓出師兄們抓來的黑蛇,正打算取蛇膽。


    忽地,菩提樹上出現一道纖細的身影,是個比雪還白的少女,少女戴著厚實的麵紗,根本瞧不清模樣。她穿著一身緋紅色的衣裳,外披緋紅色的鬥篷,長發也用緋紅色的緞帶綁著,靈氣而嬌豔。


    她輕盈地穿梭在菩提樹間,一張張翻著紅簽,發辮上的鈴鐺一響一響的,在安靜的小院中尤為清脆,尤為好聽。


    菩提葉幾次從她鬢邊拂過,弄得麵紗係繩都鬆了。


    他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地湊到了窗戶邊,正想一睹少女的芳容。奈何少女是側對著他的,麵紗掉落時,他隻看到一張側臉。


    霧蒙蒙的天,緋紅的衣,細長的柳眉,雪白的肌膚,淺朱色的唇。


    一眼一瞬,一眼一生。


    叫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好美。”


    “誰?”少女趕忙拉緊麵紗的係繩,扭頭看人。


    兩人四目相對,“啊!”她嬌呼一聲,似是被嚇著了,腳下不穩,直直從樹上跌了下來,紅裙四散,翩然如蝶。


    “小心!”他大喊一聲,迅速將手中的黑蛇扔開,身子以利箭出弓的姿勢飛了出去。然而寒症後勁兒大,他的身子不如平日靈活,這接人的位置也沒扣好準頭。


    “哎呦。”


    他被她壓在身下,她整個人趴在他背上,霎時,一股清香湧入鼻尖。


    “嘶,好疼。”少女哀嚎似的嘟囔一聲。


    她看著輕靈,壓在背上還挺重的,他忍不住道:“姑娘,你有點重,能不能先起來,我喘不過氣了。”


    也不知是哪句話惹著她了,她一骨碌地從他身上爬起,嗔道:“沒用的臭道士!”


    “你。”他費力地爬起身,正打算與她爭辯兩句,若非他寒症剛發作完,他就是抱她又如何。結果他剛張開口,她的人便不見了,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清香。


    從四歲到十一歲的時日裏,他就見過一個女人,醫仙師娘,而她是第二個,還是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女人。隻是,這一麵太短,他都還沒來得及問她的名字。


    沒多久,師父召他去太清殿,說是師娘來了。


    寒症非同小可,每發一回,他體內的陽氣便會衰減,師祖怕他出事,便讓師娘定時上山給他調陽氣。


    他怏怏地過去,結果在太清殿見著了她,她站在師娘身畔,正正經經的,半點也看不出方才翻看紅簽的俏皮模樣。之前,他沒見師娘身邊有徒弟,想來是今年新收的。


    一對上他,少JSG女那雙水靈靈的雙眸立時起了怒氣,連帶柳眉都收攏了,她低低地罵了他一句,“小矮子。”


    他耳力好,縱然她罵得小聲,他還是聽著了。


    上頭的師兄們各個十五六,自然,他是師兄弟裏頭年紀最小的,比起他們是要矮一些,但他相信,等他長到十五六時,肯定能比她高一個頭,甚至比師兄們都高。


    如今,他十七歲,比幾個師兄都高。


    “嗬嗬。”想著她當時罵人的眼神,裴知逸不禁莞爾。少年人的聲音幹淨爽朗,輕輕散在晚風中。


    聽得他笑,師兄們更來勁兒了,一人一句開始調侃他。


    “小師弟,你怎麽回事啊,春心蕩漾得有點突然。”


    “怕是又在想師娘的小徒弟。”


    “想又如何,男女之間相互吸引天經地義。”裴知逸回得理所當然。何況,他隻是單純地想想他們初遇時的場景。


    *

    當晚,紀忱留宿在未央院,霍酒詞一人睡在新房的喜床上。


    她念著紀忱與畫眉的事,又念著王約素的事,輾轉難眠,天沒亮便醒了,洗漱打扮一番便去福熙院和牡丹院請安。


    請安後,王約素帶著霍酒詞上了馬車。


    車簾晃動間,霍酒詞往外頭瞧去,今日天氣甚好,茶館、酒肆、當鋪、作坊、肉鋪,街道兩側的鋪子是一個接一個,行人更是絡繹不絕。


    而其中最熱鬧的鋪子,歸雲布莊當仁不讓,霍酒詞免不得多瞧了幾眼。


    “酒詞,前晚忱兒是不是沒與你圓房?”王約素開口,單刀直入。


    “是。”霍酒詞尷尬地垂下眼簾,小聲道:“他那晚喝醉了。”


    “喝醉。這倒像是他會做的事。”王約素沉下臉,對此並不覺得奇怪。她吐出一口濁氣,眸光漸漸放遠,仿佛陷入了漫長的回憶中,“我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紀勻,五年前戰死沙場,二兒子紀鴻,也是個習武的,如今鎮守邊關,幾年才回來一次,所以我對忱兒格外寵愛。”


    霍酒詞安靜地聽著,並不插話。


    頓了頓,王約素話中的哀傷之意悉數收起,淡淡道:“畫眉七歲入的侯府,忱兒一眼便看中了她,說要她做貼身丫鬟。畫眉這個名字也是忱兒取的,你還沒見過她吧,她那雙眉毛生得尤為好看。忱兒十八歲那年,同我討的生辰禮便是收畫眉為通房,我雖不喜畫眉,但畢竟是他生辰,隻好允了。”


    “……”霍酒詞不知不覺地抓緊了衣擺,心頭泛酸。她曉得,自己和紀忱之間隔了太多的時間,而這些時間裏,都是畫眉陪著他。


    “他們倆自小在一處長大,感情必然比你深厚。”說著,王約素看向霍酒詞,定定道:“你若想抓住他的心,得下足功夫。”


    “嗯,兒媳知道。”霍酒詞勉強扯了扯嘴角。


    曾幾何時,爹爹總同她說,“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況且是紀忱那樣的人,絕不會隻娶你一個,往後定是要納妾的。你是爹的女兒,大度些,別心生妒意。”


    那時,她壓根沒將這話放在心上,真到這一日,才知道“大度”兩個字有多難。


    “籲。”倏地,馬車停下。車夫揚聲道:“夫人,少夫人,我們到布莊了。”


    然而王約素像是沒聽著車夫的話,她寬慰地拍了拍霍酒詞的手,“你的模樣並不比畫眉差,性子也好,對自己有點信心。”


    霍酒詞聽話地點著頭,內心卻是一片迷茫,怎麽也找不著方向。


    *

    兩人走下馬車,迎麵是家布莊,牌匾方正漆金,上頭四字鐵畫銀鉤,“桃夭布莊”。


    主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家鋪子人流都多,尤其是胭脂水粉店和成衣店,稱得上“人滿為患”四字。相較之下,桃夭布莊門可羅雀。


    “走,我們進去吧。”語畢,王約素率先踏入布莊。


    霍酒詞跟著進門,暗忖,難道這是紀家的鋪子?明明位置極佳,為何沒什麽客人。


    裏頭的布置簡單大方,左右兩側全是擺滿布料的架子,約莫二十來個,成衣高高掛在中央,一抬頭便能看到,卻叫人不怎麽舒服。


    這時,一名中年男子快步朝兩人走來,躬身行禮,“夫人,少夫人。”


    霍酒詞認得這人,是侯府的管家,孫牟。


    “酒詞,這布莊是我們侯府的。”說話間,王約素環顧一圈,麵容柔和,“如今你來了,布莊便交由你打理。”


    “交由我打理?”霍酒詞不可置信地問道,心生疑惑,她剛嫁來侯府,王約素為何會放心將布莊交給她打理。


    “對,交由你打理。”王約素肯定地又說了一遍,隨後,她轉向一臉詫異的孫牟,“孫伯,往後你配合酒詞一道打理布莊。”


    “是,夫人。”孫牟板著臉,應得不大情願。


    王約素的目光緩緩略過孫牟,意有所指道:“酒詞,你別看孫伯平平無奇,他可是有名的天下第一剪,幾乎沒人能請動他做衣裳。”


    霍酒詞猜不透王約素的心思,是真看重她,還是有其他目的在。


    簡單交代完,王約素匆匆離去,孫牟招手將店裏的夥計全喊了過來,指著霍酒詞道:“這位是侯府的少夫人,從今日起,她便是我們桃夭布莊的老板。”


    “見過老板。”眾人齊聲喊道。


    霍酒詞微笑回應,和善道:“我初來乍到,對布莊的事一竅不通,往後若有哪裏做得不對,你們盡管說。”


    “少夫人太客氣了。”孫牟側過身,神色平淡,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時間還早,老朽帶您到處轉轉。”


    “好,勞煩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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