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禮物
第62章 禮物
就在這時， 神山突然顫動了一下。
冥河立即拉過林雪策的手，沉聲道：“他失敗了，山要塌了。”
“什麽失敗了？”林雪策一怔。
不等冥河回答， 突然， 一道裂紋從山頂蔓延而下，整座神山逐漸皸裂開來。
隨著山體的顫動，頂端的石頭與蟲屍紛紛被震散，隱藏在石塊與蟲屍底下的秘密也暴露了出來。
一具屍體， 夾雜在蟲屍之中滑落。
林雪策瞳孔一縮，瞬間就明白了冥河的意思， 也猜出了秋陵的意圖。
屍體身著短袖長褲， 麵色青紫，臉上掛著詭異的安詳笑容，但任何人看上一眼， 都能立即判斷， 這個人已經徹底死了。
死者不是別人， 正是秋葉村失蹤的村民之一！
秋陵與村民之間，顯然是伴生關係，如今村民死狀如此可怖， 秋陵怕是也落入了絕境。
神山震動的越發厲害， 石塊與蟲屍簌簌落下。
隱藏在裏麵的數具村民的屍體，也一一滑落，伴隨著神山傾斜， 與石塊和蟲屍一同朝山底下跌落。
“秋陵！快出來，和我一起離開這裏！”林雪策高喊道。
回應他的， 是石塊與屍體跌落地麵的陣陣轟鳴聲。
裂紋越來越大， 從神山一路蔓延到地底。
地動山搖間， 裂紋就像是大地的嘴巴，緩緩張開，露出了黑洞洞的深淵。
“雪策，走吧。”冥河拉著林雪策道。
林雪策目不轉睛地盯著蟲屍與屍體，怎麽也找不到秋陵的蹤影。
不論他怎麽呼喚，秋陵都再沒有回應。
他和冥河站在神山上，此時山峰雖然還在，但倒塌是遲早的事情。
無奈之下，林雪則隻好跟隨著冥河的步伐，從另一麵快速下山。
當他們安全落地的那一刻，整座神山劇烈搖晃了一下，然後朝著秋葉村的方向直挺挺地倒下。
幾個小時前還高聳神秘的神山，轉眼之間就被裂縫吞入其中，變成了一座廢墟。
廢墟旁，是之前從山頂上跌落的各種東西。
有石塊，有蟲屍，還有七零八落的村民屍體。
從那麽高的位置跌落下來，連石頭都砸的粉碎，血肉之軀更是糊成一片。
村民的屍體與蟲屍堆在一塊，血液將泥土染成了暗紅色。
生前，村民靠吞噬秋陵的血肉存活繁衍；如今秋陵死去，也將曾經他給予給村民的一切奇跡回收。
神山，聖水，蟲屍……不論這裏曾今有多少血腥與寶藏，此刻全都化為烏有，回歸到了最初。
林雪策呆呆看著滿地的狼藉，不敢相信一切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起。
林雪策低頭一看，才發現手機不知不覺恢複了信號，來電的不是別人，正是吳歸。
電話一接通，吳歸的聲音立即傳出：“寶寶，地震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林雪策道。
“那就好那就好。”吳歸舒了一口氣，“山一塌，羅昌他們就醒了，不過人還有些迷糊，秋葉村現在的情況太危險了，村子裏的房屋都是老房子，雖然還沒坍塌，但再多震兩下就完了。我準備聯係人過來接我們，寶寶你帶著冥河秋陵，在村口等我們一起匯合離開這兒啊。”
林雪策聞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吳歸敏銳地察覺到林雪策情緒不太對，連忙問道：“怎麽了，你們有人受傷了嗎？”
“秋陵不在了。”林雪策道。
吳歸一怔。
他看到羅昌等人醒來，還以為林雪策找到了秋陵，秋陵解開禁製，才能讓遊客們蘇醒。
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秋陵死亡，禁製自動解開的。
“那些村民……”
林雪策道：“也都死了。”
吳歸沉默了一下：“地震是因為秋陵死亡導致的？”
“嗯，神山倒塌了。”
林雪策說著，將神山上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吳歸聽完，輕輕歎了口氣，緩聲道：“寶寶，這事不能怪你，如果沒有秋陵，這群村民甚至都沒有出生的機會，他們的先祖早就死在瘟疫中了。”
林雪策道：“可是秋陵又做錯了什麽呢。”
他開啟靈智之後，跟隨著林雪策來到這個世界。
別的妖族或許也都在曆經苦難，但至少有人記得它們。
而秋陵，是被遺忘的妖族。
被困在這個小小的秋葉村，一次次麵臨死亡，眼看著自己的身軀成為了人類的長生不老藥。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遇到了林雪策，卻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上天對他何其不公。
自從與吳歸相認以來，林雪策一直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之中。
看著曾經的小動物一個個變成人形，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林雪策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
他從來沒有想過，「妖王」這個身份，有一天會給妖族帶來痛苦。
如果當初秋陵不是在林雪策的身旁，沒有成為妖族，是否就不用經曆後麵的那些苦難了。
“寶寶，不是這樣的，能夠開啟靈智成為妖族，我們都很感謝你，擁有進一步上升的機會，這對任何生命而言，都是無法拒絕的誘惑！”吳歸連忙道。
“我知道，你們很喜歡我……”林雪策低聲道，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他親眼看著神山倒塌，看到那麽多屍體，看到秋陵走向生命盡頭，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從這樣的情緒中緩過來。
吳歸還想要再說些什麽，偏偏秋葉村信號時有時無，手機那段很快傳來雜音，緊接著電話就被自動掛斷了。
林雪策沉默地看著手機，直到一旁的人牽過他的手，林雪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冥河一直站在他的身側。
“你在內疚。”冥河看著林雪策道。
“我不知道，我隻覺得很難受……”林雪策低聲道。
冥河想了想，問道：“當初和秋陵一起的那一盒蚯蚓，後麵怎麽樣了？”
林雪策一怔：“我……我不知道秋陵是哪一盒裏的蚯蚓……”
蚯蚓是林雪策買回來給吳歸作為糧食的，他養了吳歸這麽久，買過的蚯蚓無數。
在和吳歸相認之前，林雪策連吳歸是妖族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秋陵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啟靈智成為妖族的了。
冥河道：“和秋陵一起的那一群蚯蚓，可能是他的親人，可能是他的好友，反正都是他的同族，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吳歸吃入腹中，死無葬身之地了。”
林雪策呆呆地看著冥河。
冥河道：“開啟靈智的秋陵，跟隨你一同來到這個世界，不僅就活了整個秋葉村，成為了他們心中可以宰割的神靈，而且他死後，我們都記住了他的名字，你還為他的遭遇而難過。”
“可是秋陵也許並不會想要這些……也許他寧可在渾渾噩噩中死去……”林雪策道。
“變得更聰明更強大，是每個生靈的天性，不管是動物，人類，甚至神明，隻要是有意識的生命，都會不自覺朝前走。”冥河看著林雪策道：“世間萬物有利有弊，沒有永恒的完美，身為統領他們的王族，有的時候需要拋棄自我情感，從大部分生靈的利益角度考慮問題。”
冥河道：“更何況，如果他真的不願開啟靈智怨恨你，那麽他就不會和你相認，更不會在臨死前拚死一搏，想要苟活下來，陪伴在你身邊了。”
冥河神色淡漠，聲音很輕，但每個字卻像有重量一樣，一點一點落在林雪策的心中。
將他內心的那份難過愧疚一點點壓下去，轉化成為了沉甸甸的責任。
林雪策想到秋陵之前的表現，緩緩點了點頭。
冥河看著他認真思索的模樣，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雪策的頭，道：“雪策，對於我而言，人類的死亡並非是結束，而是一段全新的開始。”
林雪策想到了什麽，眼前一亮：“他們都死了，會不會變成鬼，你能看到他們嗎？！”
冥河道：“村民變作的鬼可以，但秋陵不行。”
“為什麽？”
“因為他和別人不一樣。”冥河道，“也許隻有你能找到他。”
林雪策頓時明白過來。
秋陵是妖族，而且還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妖族。
冥河是人，隻能看到人變成的鬼。
而想要讓秋陵擁有重新開始的機會，隻有林雪策變得強大才行。
“我明白了。”林雪策道。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從很早以前開始，他不再是一個普通人。
在他的身後，有那麽多夥伴，他們或許看起來很強大，擁有許多人不敢想的力量。
但即使再強大的妖族，也可能遇到秋陵這樣的危險。
身為妖王的林雪策，不僅需要找到他們，更應當增強自己的實力，保護他們。
片刻後，吳歸帶著一群蘇醒的遊客趕來與林雪策匯合。
見林雪策和冥河平安地站在原地，吳歸舒了一口氣，剛想上前安慰林雪策，卻發現林雪策臉上已無悲傷之色。
“寶寶，你……”吳歸有些疑惑地看著林雪策，深怕林雪策受到打擊太大一蹶不振。
“我沒事。”林雪策道，“救援隊的人快來了嗎？”
吳歸道：“已經聯係上了，預計兩小時內會過來，我們在村口安全的地方等待就行。”
“好，那你們先在那邊等，我一會兒過去和你們匯合。”林雪策道。
吳歸十分緊張：“你要做什麽？”
“我想找到秋陵。”林雪策道。
吳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廢墟，頓時皺緊眉頭：“這……”
“放心吧，我有分寸，盡力而為。”林雪策道。
秋葉村內本無地震，神山是因為秋陵的緣故而倒塌，現在秋陵已死，四周都是平緩的廢墟，正常情況下不會再有危險。
林雪策能感應到妖族的氣息，趁著現在秋陵剛死不久，他親自去找到秋陵真正屍首的概率比較高。
而他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受到冥河那段話的啟發。
他現在還很弱小，眼看著秋陵在自己麵前死去，無能為力。
但如若將來有一天他能變得強大，也許能重新喚回秋陵。
人死後，會變成鬼，妖族死後，也許也會有另一種形式存在，隻不過現在的林雪策無法感應到而已。
將秋陵真正的屍首找到，也許將來還能派的上用場。
吳歸見林雪策神色堅定，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隻不過分開短短幾個小時，吳歸卻有一種林雪策瞬間成長起來的感覺。
一旁遊客雖然紛紛蘇醒，但十分虛弱，手腳發軟眼前發黑，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憑靠小黑貓根本無法鎮住場子。
吳歸負責照看遊客，隻能拜托冥河照顧林雪策。
林雪策與冥河重新回到廢墟之下。
憑靠林雪策一己之力，想要在這土堆爛肉中找到秋陵，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好在身旁還有冥河相助。
林雪策負責感應，冥河則負責將地上那堆東西一一掀起。
之前在義莊的時候，那堆棺材在冥河的操控下輕若羽毛，如今在廢墟裏挖掘，也不在話下。
在冥河的幫助下，林雪策很快找到了秋陵。
普通的屍體從高處落下早已經被砸爛，秋陵畢竟是妖族，身體還保存得十分完整。
他似乎有意識地將自己藏在了地底深處。
因為臨死前是附身在「秋陵」這個少年的身上，因此死亡時，秋陵還保持著他的模樣。
雖然已經死去，但身體完整，麵色正常，乍一看上去，仿佛是睡著了。
林雪策見他靜靜地躺在地上，緩緩走上前想將秋林背出來。
結果沒想到，林雪策的手才剛碰到秋陵的身體，下一瞬，秋陵直接從人形的模樣，變成了原形！
經過無數次切割切片，他最後的原型並不大，像是一條粗長的蛇。
要是之前，林雪策可能還會被秋陵的本體嚇一跳。
但經曆過神山頂峰上的景象，此刻看到秋陵真正的本體，林雪策反而不怕了。
他看著秋陵的本體，眉頭微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秋陵的身體上，似乎寫了什麽？
林雪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了一下，頓時確定了，秋陵的身體上，寫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字。
【陳陽，公雞，北河市湖心區圖書館，虛弱。】
【毛武，鸚鵡，江海市火車站，虛弱。】
【黃光博，黃狗，慶大大學教師，瀕死。】
……
林雪策看著看著，不自覺瞪大眼睛。
秋陵竟然在自己的本體上，記錄了分散在這個世界的妖族崽崽的信息！
仔細想來，秋葉村最早出現的是聖水，之後是祭祀與複活。
秋陵是通過祭祀複活來附身在村民身上，下山自由行走的。
祭祀活動已經出現了數年，也就是說，很久之前，秋陵就已經能夠下山活動了。
也許在這個過程中，他離開過秋葉村，去了外界，遇到了別的妖族崽崽。
但他畢竟和別的妖族沒有交情，因此即使發現了別人，也沒有與他們產生聯絡。
這些字，林雪策不知道秋陵是什麽時候寫到身上的，但毫無疑問，秋陵把他們寫出來，是留給林雪策看的！
沒有這些信息，林雪策找剩餘的妖族崽崽，無異於大海撈針。
尤其是信息之中，顯示「瀕死」的妖族崽崽，更是格外危險！
有了這份名單，林雪策和吳歸將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將大部分崽崽都找回來！
在生命的最後，秋陵留下了這份特殊的珍貴禮物。
而得到它的唯一條件，隻是在他死後，林雪策依然記得他，找到他而已。
那個一直被人遺忘，從來沒有人記得的秋陵，這一次，終於被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