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親密距離3
第31章 、親密距離3
顧亦徐的表情一言難盡。
哪家房產中介這麽熱衷推銷,太敬業了,連短信都不忘發進來……
程奕問她:“你要和我說什麽。”
亦徐愣了下。
“沒……”
“我忽然忘了問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下次吧,下次我記起來了再問你。”
程奕頷首,又側頭看向窗外。
兩人異常沉默。
若是平時,以程奕的敏銳感知,勢必發現顧亦徐的語氣生硬。
但他的思維被那通意外電話打斷,嘴角繃緊成一線,放在口袋的指尖不自覺摩挲手機邊緣。
顧亦徐兀自泄氣。
這通不合時宜的電話,瞬間把她所有的心思都遣散了。
若說哪個初戀少女沒點幻想,顧亦徐雖然不在意一段感情中誰主動,誰最先表白,但也會固執甚至到執拗地認為,選擇告白的時機是頭等大事。
所以她精心籌劃了今天的安排,臨出門前對著梳妝鏡反複觀摩,確保自身打扮合宜美觀,比平常精致漂亮,又不至於過度修飾得引人起疑。
經過一次次的試探,她幾乎確信程奕心底對她和別人是不同的,隻是差別不算明顯,可能連他自己都不自知。
他們從摩天輪下來,這是顧亦徐原定最後一個項目,她本想在上麵邁出最後一步,卻在緊要關頭,退縮了。
負責遊樂場代拍的小哥笑容洋溢,趴在摩天輪出口的圍欄上,他一看到便衝顧亦徐招手。
不得不說,小哥技術很好,抓拍角度精準,連穿梭過雲霄飛車後,儀容略微散亂的顧亦徐都拍出種唯美的氛圍感。
顧亦徐翻看幾張,笑著道謝,直誇小哥有經驗。
她低頭時,飽滿圓潤的額頭下連著挺翹的鼻子,淡紅唇色元氣十足,下巴尖且圓潤,很是秀麗。側臉美如畫,臉頰與額頭鼻梁、唇峰描摹出曠野之上,一圍起伏的青山。
第一眼看去,未必驚豔,卻是少見的安謐古典的氣質長相。
小夥子目不轉睛看著亦徐,眼睛裏閃爍著異彩:“你們站一塊兒靚眼登對,怎麽拍都好看。”
顧亦徐道:“你不覺得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她比劃一下,“表情很乏味、單一麽。”
“怎麽會!”小夥不可置信,“他的表情很豐富。”
“你看得出來?”
顧亦徐訝異。
“為了拍攝,我的目光一直跟隨你們,”他指了指自己的眼,“我給許多遊客拍過照片,他們中有些人會提各種各樣的要求,比如抓拍固定姿勢、神色、多人出鏡等,慢慢的,我就練成了一雙鷹隼般隨時洞察的眼,滿足客人稀奇古怪的要求。”說到後麵,他自己率先笑出聲。
“所以,我很肯定那位先生身上發生的細微變化。”
小夥說:“他好像過於謹慎,或者是別的什麽緣故,在鏡頭下放不開。但在相機拍攝不到、或者光線不適合的角度時,他的表情會真實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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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幾句,顧亦徐和拍照小夥分別告辭,轉身時,卻發現程奕不見蹤影。
短短一會兒談話的時間,程奕消失得無影無蹤,顧亦徐以為他迷路了,在附近轉圈找人,結果,程奕沒找到,反而慌神沒看到腳下,碰上個剛及腿高的小男孩,戴著消防員的小紅帽,圓溜溜的黑眼珠內含半包眼淚,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撞在顧亦徐身上後,反彈跌倒地上,摔了個屁股蹲,委屈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嚎哭不止。
“別哭,別哭……”
顧亦徐蹲下哄他,想抱又不敢抱,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孩子父母也不知道在哪。她隻好擦去孩子的眼淚,但小孩簡直和潰堤水壩似的,流個沒完,一邊打奶嗝一邊啼哭喊道:“麻麻。我要麻麻——”
周圍遊客順著響亮哭聲看過來,女孩年紀太小,不像是這孩子的母親,目光猜測好奇,幸好顧亦徐長得沒有任何威脅,不然估計要被誤認為是人販子了。
顧亦徐真想一頭撞地。
遊樂場人群吵嚷,這孩子多半是和父母走丟了,她沒照顧過這麽小的孩子,隨口哄說:“我幫你找媽媽。”抬頭環視一圈,試圖從人群中找到孩子母親,忽然間,餘光瞥過一個熟悉的背影。
十幾米外茂盛綠植中,程奕匿在粗壯樹幹後,看姿勢像是在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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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手機鈴聲快要停止時,程奕才找到塊合適隱秘的地方。
接聽,對麵觸不及防,沒在第一刻出聲。
大抵沒想到真的會接。
直到停頓須臾,對麵才試探道:“Cyril?是你嗎?”
沒有任何回應。
但這反而讓女人確認,正是那個倔強又冷漠到不討喜的孩子。
她輕籲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永遠不再和我說話了。”
聲線低啞婉轉,如交響曲中大提琴奏出美妙的樂符,獨特到過耳不忘,如果顧亦徐在這,一定能聽出聲音的主人,就是方才影院中的美豔模特。
驚奇的是,那位活躍在熒幕前的外籍女星,從未在公眾麵前展現過,她能說一口流利中文。
“從某種意義上,你答對了。”
程奕道:“停止無意義的幹擾,我淡出你們的生活。”
女人笑了下:“這怎麽是無意義的?作為母親關心我的孩子,難道也是不對的麽。”
“如果隻是要說這些,這個新號碼也要作廢了。”
女人沉默一下,方道:“你什麽時候回家。”
總算進入正題了啊。程奕嘲諷地想。
“整整四年,和家裏人斷絕往來,更換所有聯係方式。你真是不夠乖巧,不過親愛的,我們一直在等你回家。”
遊樂場內,兒童嚎啕大哭令他聽不清聲音,程奕偏頭往另一個方向,不經意在樹幹後露出半截身影。
“我發誓再不回去。”
“Cyril,你父親的縱容是有限度的。”
口吻中帶上嚴厲,隻是她聲線豐富磁性,削弱了威脅力度。
在最開始,他們以為孩子隻是鬧別扭,直到後麵發現事態不可控時,Cyril父親將他名屬資產全部凍結,試圖以此逼回叛逆到離家出走的兒子,結果反而意外被告知,所有銀行卡內的金額一直分文未動。
程奕在外自食其力,靠他的能力養活自己。
向來牢牢把持在手心的雛鳥,一朝間完全脫離了掌控,這令那個男人震怒。
“回去?”
程奕臉上浮現惡劣的笑容,“回去被他繼續監視?”
後麵說得竟是法語。
“我沒興趣滿足他變態的掌控欲。”
“曾經我養過一隻非洲鸚鵡解悶,它很聰明,有句話隻說過一遍,它就會學舌,但那話被他聽到後,第二天早上鳥就死了。”
程奕衣冠楚楚微笑,猝不及防地,低聲優雅吐出一句:“Fils de pute,”
從語氣上完全聽不出是一句粗俗咒罵。
女人錯愕一瞬。
手機開著免提。
她下意識瞥了眼身邊巋然不動的人影,輕聲喝斥:“Ne dit plus rien,”(別再說了)
程奕則原話奉還。
他毫無負擔地掛斷通話,不忘把對方重新打過來的新號碼,和上個同樣拉進黑名單。相信這麽一挑釁,對方接下不短時間內都要處於震怒之中,暫時沒空再騷擾。
打開微信,和同齡人朋友圈內充斥的合影、琳琅美食、風景照等分享生活的美好點滴相比,程奕的朋友圈內貧瘠空蕩,直到今天下午三點多,才發布僅存唯一的動態。
兩小時內,底下刷滿了評論,幾乎全是震驚的“!”和“?”。
季萱萱驚了:我的媽,我看到什麽?!
宋琦:沒想到你們……
馮嵩宇更是撲朔迷離:???
可想而知,他滿頭問號的樣子。
連導師也在百忙之中來湊熱鬧,點了個紅心,並問照片上的藍衣服女孩是誰。
影院散場時顧亦徐想和他在海報前合影,她問得忐忑,程奕答應了,卻沒想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或許正是這張圖片,讓那人確定這個賬號主人是他本人無疑。
隨時隨地,被人視奸的感覺真是作嘔。程奕冷靜睃巡一遍通訊錄,在一百多個頭像中,無法鎖定誰才是潛伏在其中的眼線,背後藏匿著父親陰翳的目光。
他搜尋無果,隻好放棄,將與顧亦徐的合影設為私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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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中國各地采用北京時間,法國地區依照首都巴黎,鍾表顯示東一區處於正午時分。
夏令時使得原本的七小時時差,縮短為六小時。
陽光穿梭過馬賽莊園內排排根植的白橡木林,濃蔭蔽日。紅葉罅隙間細碎光影印在房梁一麵巨大的玻璃上,如境內普羅旺斯海邊鋪就的白色沙礫。
手機另一頭重歸寂靜,隻餘自己淺淺呼吸聲。
“他最後說了什麽。”
Andrea無奈聳肩,“你兒子不願意回來。”
“那也是你的孩子。”
女人撿起長款針織外套,裹在真絲晨衣外,“是麽,他的狠心應該隨了你。”
所以,隨著Cyril長大,她對著這個孩子生不出喜愛,反而逐漸恐懼戰栗。
Cyril直覺靈敏到超乎常人,和他暴虐成性的父親像足十成十,任何人在他麵前完全無法使用花招,所有心思無處可藏。
那一雙在孩童時期,澄澈透亮的眼睛像麵鏡子,能將紅粉佳人,照得骷髏白骨。
她一想到,眼中盡是惡寒:“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在旁邊。從我說中文起,他就知道你在聽。”
最後換成法語,是刻意的。
——這是程奕獨有的挑釁方式。
因為他父親不懂法語。
莊園最東麵的房間,屋梁極高,窗邊天花板垂下厚重幔簾,被淺色金鉤掛起,敞開一道宛如尖頂拱門般的天光。
中年男人倚靠繁複花紋的軟式座椅,光線拂過肩頸,地麵留下的陰影像座巍峨巨峰,不動如山。
Andrea手搭在門柄上。
他眼眸沉了沉,“去哪。”
那人森冷道:“除了馬賽,你還能去哪。”
在他看不到的視角,Andrea狠狠皺眉。
“放心。”
她內心再排斥憎惡,語調卻乖順無比,生怕惹怒這個陰晴不定的暴君——
“我隻不過下樓吃頓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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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
身後有人叫他。
隔著不遠處,顧亦徐佇立看向他。
她表情困惑:“你跑樹叢裏幹什麽呢。”
“剛剛信號不好,信息發不出去。”他解釋道,手上正握著手機。“我換個地方。”
顧亦徐眼底閃爍一下。這副神色如常的樣子,若非她早先看到了那一幕,恐怕隻會深信不疑。
程奕一低頭,猛然間看見個小小人影。
“這……孩子?”
半大不小的男孩靠站在顧亦徐腿邊。紅黃兩色的兒童款玩具帽充當防曬帽扣在西瓜殼似的小腦袋上,舌頭舔著糖葫蘆上的糖塊,肉乎乎的臉頰上掛著淚痕。
顧亦徐牽著小男孩的手緊了緊,她說:“剛在路邊撿到的。買糖給他吃,才勉強不哭。”
“他父母——”
顧亦徐搖頭,“找不到,先把孩子送去公園的服務中心看下吧。”
然而,半路上他們就碰到小男孩的媽媽,她在人群中急得滿頭大汗,買雪糕時一個沒注意,誰知那孩子就被路過的鐵軌小火車吸引,眼巴巴跟著托馬斯小火車走了,等火車停下來時,才發現四周找不到媽媽,害怕得攥緊小指頭想哭,又怕更容易招來壞人,委屈憋著淚。
媽媽甫一看到孩子的身影,立即欣喜地撲上來,摟住男孩抱起,連聲跟顧亦徐程奕道謝,那孩子好不容易哄好,一見到母親,後怕情緒又上來,糖葫蘆也不想吃了,瞬間哭成個淚娃娃。
小男孩哭得太慘痛,程奕不禁生出點警惕,問道:“等等,這位女士,他真是你兒子嗎?”
他這一問,男孩母親臉僵了下,“我們當然是母子了。”
“你有什麽證明?”
“證明?”男孩母親像是聽了個天大笑話:“不是,我和我兒子有什麽好證明?他就是我生的。”
她的表情從感激立即變成抵觸,看程奕和顧亦徐時仿佛在看兩個怪人。
顧亦徐也回味過來,道:“我想您可能誤解了,任何一個人跑到麵前來,說這就是她的孩子,我們沒辦法辨別真假。您若是不能證實和這孩子的關係,我們不能讓您直接把他帶走,或者說,讓警察處理比較妥當。”
“什麽意思?怎麽懷疑上我了?我還沒懷疑我兒子突然走丟,是不是你們把他騙走!”
她氣急翻出手機相冊,“你們自己好好看看,這上麵都是我家人的照片,從我兒子剛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有留影,時間在上麵寫著呢!”
“我找不到我兒子,說不定你們就是人販子。”
她感覺自己被言語所冒犯,一臉氣憤,將兒子手中的糖葫蘆奪去丟進垃圾桶,“安安,媽媽怎麽教你的,陌生人的食物不能隨便吃,小心下了迷魂藥——”
這番指桑罵槐,顧亦徐頓時臉色不大好看。
程奕平淡道:“抱歉,是我們誤解了。”
那風輕雲淡的態度,反而叫人一拳打在棉花裏,有勁使不出。真真氣死人。
男孩母親噎了下,瞪了他們一眼,方才意識到麵前這後生雖長了個小白臉的俊俏模樣,但人高馬大的。
她臉色微變,小聲嘟囔:“簡直有病。”抱著兒子徑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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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你不高興?”
顧亦徐實誠道:“有些失落。”
好心辦成壞事,也是沒誰了。
他不問原因,轉身到附近一個小攤販跟前,顧亦徐怕他又失蹤,一眼不眨地盯著程奕的身影。
小攤賣的上百個氫氣球五顏六色飄在空中,每條氣球下長長的細線束成一捆,像朵開在空中的七色花。
程奕回來時,手上多了個氣球,圖案是飛天小女警中的泡泡,水藍色的眼睛,淺藍色的裙子,程奕在她手腕上係了個結。
顧亦徐忍俊不禁,“你這是把我當小孩哄。”
“誰規定成年人就不能玩氣球。”
也對,沒有人規定不可以。
顧亦徐心安理得地收下。
“我今天一直不是很在狀態,毀了你的好心情。”
顧亦徐奇怪他怎麽會這麽想,“和你無關啊。”
“可你悶悶不樂。”
顧亦徐說:“……那是因為剛剛那個男孩的媽媽,她說得話太難聽……”
“是麽。”程奕笑了下。
“我也有句話,很早前就想告訴你。”
顧亦徐詫異。
“你的情緒寫在臉上,就好比現在。”他無情道:“說謊並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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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亦徐頓了頓,想起先前和那小夥的簡短交談。
他很認真說:“那位先生的表情很豐富。”
顧亦徐聽完,應道:“你說得對,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所以,她才始終看不穿程奕。
而程奕卻能輕而易舉讀懂她所有想法。
亦徐不由問:“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開心?”
“因為我。”他答得倒快。
顧亦徐忽然想笑,沒來由的發笑。她仿佛陷入一個怪圈,程奕敏銳到讓她的細微情緒都無可藏匿,但卻無法理解矛盾複雜從何而起。
其實很簡單,當程奕掛斷電話前,顧亦徐恰好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
是法語。
口音地道標準,簡直和母語般流利自如。
顧亦徐在國際學校時,學會日德法三門語言,其中五年期時學的法語,七年級學德語。後來上高中後沒再練習過,現在有點生疏。
可是,Ne dit plus rien。
這是很常見的一句話。
意思是,不要再說了。
然而程奕一轉頭,麵不改色地粉飾。
顧亦徐心想:他在撒謊。
很可能,他在回複摩天輪上的那個未名號碼。她不在意程奕和誰通話,不在意說話的內容,但是,程奕諱莫如深的態度,令她感到不安和疏遠。他吝嗇於分享自己的私事,豎起冷漠的高牆隔絕別人的窺探。
顧亦徐隻好轉而問:“我開不開心,高不高興,你為什麽在意?”
這回把他問倒了。
顧亦徐失笑,這回是發自心底的笑容,“你好好想,想出來最好,想不出來——”
“那我就晚點告訴你。”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表白,嗯!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