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餐敘難免飲酒。
尤其當活動舉辦地點是在曆史悠久的酒莊。
隨著前菜,主菜,甜點……相應端上,與菜色相配的香檳,紅葡萄酒,幹邑白蘭地唇齒留香,吞咽入喉。
傅臨江有一定酒量,但不喜飲酒。
近年如非必要,不是什麽實在不能推脫的大人物的飯局,談生意時酒桌之上隻飲清茶,酒杯都由呂助理代端。
平日裏,頂多像在飛機上那樣,小酌一兩杯助眠。
呂助理全名叫呂照,是北方人,血液裏帶著善飲的基因,一點點大被長輩抱在懷裏拿筷子沾燒酒嚐味道,十來歲能開家裏的酒壇子撈酒釀吃,到了讀大學後,和一幫兄弟更是打下了千杯不倒的基礎,再加上年輕,身體能扛,酒桌之上能伸能屈,被挑中做傅臨江的特助後,專門負責對外協調及商務招待。
其實以他的學經曆,任特助資曆尚淺薄,但誰叫傅臨江有這方麵的需求,在公司表現優異後,經過公司銷售部門幾位能喝的前輩車輪式考察,呂照平步青雲,連升幾級到傅臨江身邊,特殊拔擢當了助理。
酒杯觥籌交錯,在場的都是人傑,手中握有大把資源,互相聊一聊,也許就有了合作意向,也許交換了某些秘而未宣的渠道消息,談話內容內容影響到行業布局,區域地區經濟甚至是世界的發展。
傅氏集團在國內是大公司。
但在這,放在全世界的高度,還是個後起之秀,絕對談不上呼風喚雨。
有利的是國內現在經濟形勢大好,市場需求大,成長潛力亦大,無論是哪裏的資本都想分塊蛋糕,不會放過彼此交好的機會,所以傅臨江舉杯暢飲,談笑風生間還算吃得開,加上他相貌英俊,言談氣度大方得體,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在交際時更為加分。
餐會結束。
呂助理見傅臨江麵沉如月白,英挺眉目攏上倦色,知他大概是喝多了酒難受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解酒藥,遞過去一瓶純淨水。
他小聲嘀咕著:“要說這餐會吃的,真不如咱們國內,都沒能好好打個底。”
一份邀請函隻能進去一個人,他這樣的助理都是在外麵等著,也有餐點供應,正式進去裏麵的隻有傅臨江自己。
“其實菜色還不錯。”傅臨江淡聲評價。
主廚應該擅長法係,薑汁蟹肉小卷清爽開胃,血鴨醬汁酒香四溢,燉小牛肉配幹邑白蘭地亦是一絕,不愧是百年曆史的酒莊,將酒文化和餐食融合得相得益彰。
唯獨甜點雖做得精致,糖份甜度爆表,不符合國人口味。
東西都是好的,隻是他自己,胃口不佳興趣缺缺而已,光喝酒去了,所以沒吃多少。
在傅臨江將藥片送入口中的時間,呂助理手機嗡嗡作響了幾聲,是另一位特助張哲發來的視頻請求。
張哲和呂照關係好,私下開起玩笑來葷素不忌,甫一接通,張哲嗬嗬笑著,混不吝地說:
“打了幾通電話,你小子遲遲不接,是不是去看什麽特殊表演了,皮肉/生意在那邊是正當營業,你個單身狗抓緊機會多見世麵。”
瞥了眼傅臨江的神色,見他視線明顯往自己這邊掠了一眼,呂照努力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剛參加完餐敘酒會,我和傅董在回去的路上。”
“哦……傅董也在啊。”
張哲是個厚臉皮的,見多識廣風雨無懼,錯愕與尷尬隻短暫的在他臉上停留了一兩秒,旋即消失得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再看時已改頭換麵,原本懶洋洋癱軟在椅背上的他,像是重新裝回了骨頭,在自家臥房裏正襟危坐,一身鬆垮家居服,愣是穿出了精英的利落感覺。
因為是傅臨江點明要查的,既然傅臨江本人在場,自然不需要呂照轉達了,他直接向傅臨江報告。
“已經打聽到許曼言小姐和身邊的小女孩是什麽關係,她們的確是母女,也是由愛德華先生拜托朋友,聯係了鬱金香蒙特梭利幼兒園辦理入園資格,今天已經麵試通過了,估計小女孩很快會去上學。”
“那女孩多大了?”
傅臨江問了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張哲有備而來,查得明明白白的。
“三歲半。”
呂照聽得心驚肉跳。
因為一直處理許曼言下落的問題,雖然沒有見過這位傳聞中見之難忘的尤物,兩人什麽時候分開的他記得清清楚楚。
五年前。
小女孩三歲半。
也就是說,小女孩絕計不可能是自家老板的後代。
而且在和老板分開後,人家許小姐很快就另結新歡,戀愛生娃一個都不耽誤。
相比之下,老板至今單身一人,一直尋尋覓覓她的下落,著實有點慘慘戚戚。
舊情人是什麽?
用完的餐巾紙,沒有味道的口香糖,吃剩的骨頭,丟掉就是。
看來許小姐踐行得很徹底。
反而襯托得傅臨江不夠果決,是落入下風的那個。
車廂裏陷入靜音模式。
馬路上路燈昏黃,一輛會車的皮卡開了遠光燈,照進車窗,將原本隱在夜色裏模糊不清的麵目映得雪亮。
呂照偷偷瞟了一眼傅臨江。
他以為離得近,會看出點什麽。
畢竟是念念不忘的前妻。
畢竟廢了那麽大功夫,找了那麽久,悵然若失甚至是憤怒、不甘,都有可能。
然而傅臨江漆黑的眼裏什麽情緒都沒有,他隻是很平靜的,像在聽天氣預報的結果一樣,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辛苦你了。”
“愛德華那邊?”張哲問。
“到此為止。”
意思是,不用查他和許曼言之間的關係。
“那許小姐那邊?”
傅臨江沉眉斂目,語調平緩,“不用查她日常和誰交往,就關注一下她的行程,如果在我回來前她要離開本地,又訂了去國外的機票,你找鮑律師,他那裏有一些東西的資料,想辦法轉交給她。”
這是連麵……都可以不碰了……
還是他本來就誤解了什麽。
呂照突然覺得老板對許曼言,好像也不是沒有放下的樣子,自己腦補出的愛恨情仇不靠譜,多半是受了家裏那位愛看電視,害得他被迫也跟著追了不少狗血八點檔的老媽的影響。
時間可以療愈一切,哪怕是情傷。
尤其是傅臨江這樣身家,資質,性情的男人,更加不應該為情所困。
所謂長情,所謂專一。
在他見識過的那些富家子弟身上,與其說是稀缺的品質,更不如說是不屑一顧的負擔。
呂助理暫時得出結論。
——傅臨江不是為了許曼言潔身自好,不沾女色,他也許就是天生這方麵冷淡,沒什麽欲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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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
西米時差依舊沒調好,精神著。
許曼言在洗漱完畢後,把她從玩具堆裏硬抱到床上,勒令她馬上安靜下來。
再過幾天就要上幼兒園,不調整好睡眠時間,白天上課蔫蔫的怎麽行。
“躺平,蓋好被子,睡覺。”
她自覺語氣是命令式的。
西米表示沒有收到。
“可是媽媽,我還想玩拚圖,那幅圖隻完成了一半。”
許曼言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在大晚上的給她打開新買的拚圖,那麽大一副畫,真的拚好沒兩三小時下不來。
“明天再拚也可以。”
“我還想坐一會搖搖馬。”
“等你睡醒來,天亮了再坐。”
十來秒後。
西米睜開眼:“天亮了!”
許曼言:“……”
西米:“可以坐搖搖馬了。”
許曼言被氣笑了。
她將掀開的被子又給蓋了回去:“外麵烏漆抹黑,哪裏亮了!”
“屋子亮著。”
“很快就黑了。”
許曼言“啪”地關掉了床頭開關。
屋子暗了下來,銀白的月亮透過玻璃和窗紗灑入清亮的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西米指著窗戶嚷嚷。
這是李白深夜難眠,在思念家鄉。
前幾天她教給西米的。
許曼言將厚的窗簾拉上,於是房間內一片漆黑,透不進一絲光。
“不友好的燈光用燈罩遮住,不友好的黑夜用窗簾擋住。”西米拖長了調子,在黑暗中詠歎。
這是葉芝大半夜不睡,在回憶愛情。
多半是喜歡葉芝的姥姥念詩時,被她聽了一耳朵,記住了。
許曼言扶住額頭,竭力控製住要往上飆升的血壓,已經開始遷怒,為什麽當詩人的大晚上的都不好好和周公相會,做什麽詩。
“寶貝你該睡覺了,不要說話,快點閉上眼睛。”
西米聲量不減:“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
反了反了!
連顧城的《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都出來了!!
許曼言嗬嗬冷笑。
“西米,你有沒有聽過一首歌叫做《我會自己睡覺》?”
“沒有。”
“那現在可以聽了。”
打開手機,搜索兒歌,通過藍牙推送給早教機,許曼言決定,西米今晚的催眠曲就是它了。
才聽了幾句,西米果然不耐煩。
“我要聽小豬佩奇。”
“你聽故事的話,會一直聽一直聽,根本不會睡覺。”
“我要聽《兔子舞》。”
“然後在床上蹦蹦跳跳?”
西米的心思,西米的套路,許曼言門清,平時是慣著她,為了糾正睡眠時間,今天決定狠心到底了。
許曼言吻了吻西米額頭,打算抽身離開,自己也去洗漱睡覺。
走到門口,正打算合上門,又聽見西米在床上大喊。
“媽媽,我要喝水!”
“洗漱完後不是才喝過嗎?”
“可是……我渴。”
“你的水杯就在床頭,自己喝吧。”
“可是……我想去客廳喝。”
“不行,快點喝完睡覺,睡著了可以做夢,夢裏啥都有。”
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