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宴無好宴
這人不是張曼倩,更不是霍光,是劉去?趙杏覺得自己做了場夢,這感覺就像她明明丟了一兩銀子,別人撿起交給她的時候卻是一萬兩。
不,應該說她丟的是張手紙,撿起發現卻是張銀票?
好吧,張曼倩不是手紙,劉去也不是票子。
可笛子明明就在張曼倩身上,怎麼會去到劉去手裡,所以將笛子給她的其實是劉去?
她揉了揉眼睛,心跳得撥浪鼓似,再也按捺不住三兩步跑到他面前,借著酒氣踮腳就伸手去摘他的臉譜,可還沒做成,就被人擒住手腕,摔了出去。
論武功,她自非他對手,只好眼睜睜看著他轉身出門,策馬離去。
她機械地轉身過來,走了進去,經過內院的時候,碰到秦霜和皇影勾著肩背出門,看到她眼圈通紅都吃了一驚,皇影急了,瓮聲瓮氣道:「行了,我們不怪你了,我們可不是自己偷偷出去喝酒,打算叫上你的。」
秦霜直皺眉,狠狠給了他一肘子,道:「聽田伯說,你見霍侯去了,你和霍侯吵架了?」
皇影試探著問:「該不會是打架了吧?」
秦霜直翻白眼。
趙杏笑道:「沒有。我賭了一場,原以為自己輸了,哪知方才卻發現自己似乎是贏了,可突然覺得,自己其實還是輸了。」
皇影傻眼,「那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秦霜臉都快抽搐了,「你別再問了行不行……」
趙杏從懷中掏出錠銀子,扔給皇影,「嘿,這酒算我的,你哥倆喝個痛快去!我困了,先回屋睡。」
皇影:「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還沒說你到底輸了還是贏了,喂……」
秦霜捏住他嘴巴,直到趙杏走遠,才教訓道:「有你這種豬一樣的隊友真可怕。張安世鐵定是和霍侯賭錢輸了個乾淨還用問!」
皇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
趙杏回屋,坐到桌前,半晌沒動。
有東西啪嗒啪嗒落到手背上。
劉去就像曾經的她。認定了一件事一個人,就不斷不斷,一直一直。
不同的是,他會戴上面具,以別人的身份微笑著給她忠告,讓她不要過於跟汲黯交惡。萬一他輸了,她還能脫身。
她愛張曼倩,卻是直來直往。
他說,你不愛我,這,才是最大關係。
沒有哪一刻比現在讓她更清楚,她認為他錯了。
錯了?
她怔怔想著,忽而驚愕抬頭。
她猛地推開桌上的東西,往門外奔去。
走出院子,她硬生生停住步子,狠狠扇了自己一記耳光。
他們之間不僅有陶望卿,有陽成家的案子,還有石若嫣。
石若嫣是她來長安第一個朋友,石若嫣的幸福就是劉去,她怎麼能去破壞她朋友的幸福!
*
馬車在華燈初上的集市馳騁而過,突然一隻手從簾后伸出來,拍拍劉去後背。
原來,這馬車裡面竟還有人。
劉去「吁」的一聲,將馬車停到一處宅院背後,撩開帳子鑽了進去。
車裡別有天地,一雙男女看向他,其中男人笑道:「溫泉,你是影帝。」
劉去聳聳肩,摘下面具,但見他臉上疤痕遍布,已是看不出本來面目。
他將面具小心翼翼放回榻上熟睡的人身旁。
女子卻不無苦惱,「可他把主子的身份給拆穿了……」
溫泉:「媽·蛋關老子屁事,張安世早就知道了,我能不替主子說上幾句讓她負疚負疚嗎!要怪只怪我可能天生就是個好演員,入戲太深。」
男女:「……」
車廂里一燈如豆,旁邊一隻空碗,碗中空餘一抹黑色濃稠,空中藥香浮浮,味甘而冽。一名玄袍男子雙目緊閉躺在正中一方軟榻上,呼息淺淺,劍眉玉面,臉色微微有些青黯,正是劉去。
三人突然緘默半晌,女子方才蹙眉道:「主子醒來,我們該怎麼交代?主子不想讓張安世知道他的身份,否則就不會屢借霍侯之名行事。再說他對張安世也已不似從前,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方才我們問他怎麼走,他並沒說要去廷尉府。」
奇松和溫泉相視不語。
良久,奇松道:「可他心中若全然沒她,怎會甫一發現她離開便吩咐我們趕赴前路各站先備下快馬,好供他趕路所用,臨淮郡的事一完他更先大部隊回來,還隨身帶著這面具。張安世憑什麼如此恣意,案子辦不成,想走就走,嫣妃娘·娘可比她強多了,那陶姑·娘雖是汲黯的未婚妻,卻一心向著主子,不比她好?她不該負疚?」
怪石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做她就會負疚?你方才沒聽她說,她早知主子身份,只是裝作不知,拿到了主子應允翻案的承諾方才變臉。」
溫泉卻道:「至少她不是個虛偽的人,若她要了主子的承諾,還對主子獻·媚,豈非更糟?主子能給她的可遠不止翻案,還有天下姑·娘都夢寐以求的東西,阿嬌姑·娘已死,主子空曠了這許多年,不想再失去。對她既動了心,自然與別不同。人非草木,主子如此相待,豈能不歉疚?」
奇松和怪石聞言一怔,一時盡皆黯然。
只見溫泉又皺眉道:「是了,主子撿到的那個笛子,似乎本來就是她的。還有,如今她既然已經獲悉主子的身份,主子醒來后,我們還是得彙報此事。」
奇松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喃喃道:「不報是不行了,可如此我們……」
怪石也是花容失色,兩人齊齊看向溫泉,溫泉想了想,出言道:「與其三人遭殃,不如一人受罪。」
奇松怪石眼圈一熱,「好兄弟!」
溫泉點頭:「既然你們和雲海都沒反對,到時我們就說是雲海的主意。就這麼定了。」
奇松怪石黑臉半晌,果斷同意。
「雲海怎麼了?」
劉去緩緩睜開眼睛,伸手撫住額角。
三人一驚,怪石連忙將劉去扶起來,讓他靠在她身上。劉去慵懶的半閉上目,似乎在思量著什麼。
奇松乾笑一聲,「主子,現下我們該去哪裡,回宮還是……」
怪石:「稟主子,原來張安世早知你假借霍侯的身份去接近她!」
劉去聽奇松說著,正·欲開口,忽而側頭盯著怪石,「你說什麼?」
奇松溫泉正交換著個眼色,劉去微微笑著,眼色卻漸冷,「有什麼是本王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嗎?」
*
兩天後,清風等人從臨淮郡歸來。
田伯一報,趙杏歡歡喜喜的到前廳迎接,驚雲幾人臉色卻一個比一個臭。
「我請客……」
她話口未完,三人已分別回屋,再吃三道閉門羹。
皇影秦霜哈哈大笑,趙杏眼中劃過詭光,附嘴到田伯耳邊低語幾句。
田伯也沒聽怎麼聽明白,依言去敲小鄭的屋門。所幸小鄭為人雖然凶·殘,卻還殘存著那麼點的敬老心,讓田伯進去。
不一會,小鄭興沖沖的奔出來,皇影二人看直了眼:這張安世,還真神了。
小鄭揪住趙杏領子就道:「你有案子要辦?」
趙杏點頭,「是,所以我需要你到公孫弘那裡替我請個假,我要出趟遠門,全力查訪一個案子。」
小鄭兩眼發光,「行,趕緊辦,我們廷尉府要吐氣揚眉才行,如今百姓都只知有陶大人,不知有張廷尉了。且慢,這案子夠不夠嚴重,死的人夠不夠多?」
皇影秦霜聽得淚流滿面。
趙杏頷首,「夠多,而且很冤。」
驚雲和清風耳聰目敏,相繼開門,疑慮地看著趙杏。
「行,回來將具體情況告訴我,我現在就給你請假去。」
小鄭叉腰笑,很快就沒了影。
清風忍不住問道:「你又在整什麼幺蛾子?」
趙杏:「等小鄭回來我一塊說,省得多說一遍。」
眾人大為疑惑,但素知她性·格古怪,問了也不會說,只好等小鄭回來。不料小鄭這一去竟到日落西山方才吁吁趕回,臉色發白。
眾人一看大奇,趙杏猜到幾分:「這假不能請?」
哪知小鄭卻道:「不,能請,太能請了。」
她看眾人滿腹疑問,微微苦笑道:「太師要斬李勤壽,李息將一些老臣子聯合起來,紛紛告病請假,竟是一副罷朝之姿。我去到的時候,只見這公孫家都是請假的人,各家家臣來了三四撥。」
「他們敢罷朝?太師就敢撤了他們的職,一群老匹夫!」皇影大為憤怒,一拳砸到桌上。
驚雲微微挑了挑眉,「撤職?這李息很有些公信力,你看他振臂一呼,回應的可不少。這職不是說撤就能撤,牽一髮而動全身,這些人下面有多少門徒子弟,各州各省,這一撤若不能把下面的一鍋端凈,汲黯將下面的人一拉攏,後果便不堪設想了。何況,這些人身居要職多年,說明都是能幹活的,一旦撤了,一時半刻怎麼填補這些空缺?國家卻是時刻都要運轉的。最重要一點,這裡面扶助過太師當年攝政的老臣可不少,這一撤,豈非讓其他臣子寒了心?這種千絲萬縷的關係,目前只能安撫,伺機再動。」
小鄭不由得看他一眼,眼中劃過絲什麼,驚雲回看過來,她目光微動,恢復常態,扯著嘴角,道:「你倒是塊為官的料。後來公孫大人見事態嚴重,立刻進宮覲見太師了,我都還沒說上話呢。」
秦霜緊張,「後來怎樣?」
小鄭微微冷笑:「帶回了太師的聖旨、皇后的懿旨。太師說,這假他批,但三天後的宮宴,哪位大人的病還沒好,就請他們的家眷代為參加吧!」
眾人驚訝:「宮宴?」
小鄭解釋道:「對臨淮郡案功臣論功行賞的宮宴。」
驚雲「噢」一聲,淡淡笑道:「這些老臣還是將太師激怒了,他給足了他們台階好下台,卻也宣示了皇權,這家眷過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清風神色難看,道:「所以說安世這假還是不能請?」
小鄭眉頭皺得緊緊的,卻緩緩說了個「不」字。
「安世這假還是得請,宮宴針對的是這批大臣,可論功行賞針對的卻是陶望卿等人,更別說還有汲黯這種人虎視眈眈。這宮宴就是龍潭虎穴,安世去了,不但不會有賞,只怕還會成為太師的出氣筒。」
皇影一拍腦袋,「不錯,不錯,不是說家眷可以代為參加嗎,到時我們硬著頭皮過去就是,可事先說明,安世你必須立功回來救我們。」
驚雲和清風對望一眼,驚雲道:「就這樣決定,我們代你參加。萬一發生什麼狀況,我們有武功在身,還能自救。」
小鄭踱著步子,一邊思考一邊道:「驚雲,你先跟公主打個招呼,你好歹是公主的救命恩人,皇后應該不會太為難我們。若太師真要為難廷尉府的人,你們武功再高也是無補於事」
趙杏一直低著頭不吭聲,這時終於開口,「不,這次宮宴我不打算缺席,案子過後再辦。」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皇影哎呦一聲,連聲道:「安世,好樣,仗義!」
驚雲眸光微垂,小鄭已然狠狠出聲,「老子是瘋了才每次提醒你,你想被削得體·無完膚你想自討其·辱就去吧!」
趙杏哈哈一笑,拍拍她肩膀,又對皇影道:「哥們,我還真不是為你們。」
皇影愣了,「啊?」
清風眉頭一沉,「張安世,你能不能不每次都那麼任·性妄為?」
趙杏沒再說話,只是笑。
她想再陪劉去打一場仗。如果到時真出什麼狀況,她拼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