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走鋼索的人
第54章 走鋼索的人
◎所有人都不允許後退◎
“賭九點?”
“狗屁, 哪來那麽多點數,四就夠了。”
“玩不起是不是?要玩就痛快點!”
“拱火沒用,說四就四, 要不然就別玩。”
“……”
按照原路返回到最開始醒來的那間壓抑房間內,臨近走廊處的位置,敘燃聽見邊上幾個負責監視看守的修士們正在互相罵罵咧咧地起爭執。
根據語境來推斷, 大概是私下裏開的小範圍賭局。而賭注的內容是“點數”, 也就是每一名“二等人”修士用以晉升到“綠袍管理層”所需的必要條件。
之前見到過的幾個綠袍人都已經在工作結束後的幾分鍾內陸續離開了, 敘燃猜測可能是因為快要到整點,它們趕著上到地表城市去繼續捉人或是播散瘟疫病毒。
而剩下負責監視的便就隻是一些普通修士, 不知為何,這些人看起來情緒中都帶了一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是不是在預謀著些什麽事情啊?”
榆桐盤腿坐在她身邊,因為監控後麵的綠袍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 此刻即便是三三兩兩地湊近在一起說話, 隻要不是太顯眼也沒人願意多花時間去管他們。
畢竟長時間的高負荷體力勞動,再加上身體吸入的有害氣體嚴重威脅著他們,即便是騷動混亂在全副武裝的監管者麵前也掀不起什麽水花。
敘燃掀起眼皮瞥了門外的修士們幾眼,“問問不就好了。”
榆桐:“?你認真的?”
下一秒她眼睜睜看著佛修高舉起一隻手,衝著門外同樣一臉震驚的監管者道:“你們樂什麽呢?”
榆桐:……救命。
其餘的人群中,除了部分已經被長期絕望的工作壓抑到麻木的人, 剩下無一不以驚恐目光看過來。
“……你在跟我說話嗎?”
一名頭戴精怪麵具的修士頓了頓,從斜靠著的姿勢站直了, 直勾勾地盯著這個方向朝房間內走來。
“是啊, ”敘燃維持著盤腿坐姿,麵不改色地回望過去, “我新來的, 還不熟悉這裏的活動流程, 剛才聽到你們在開賭盤,挺感興趣。”
“……”
頭戴精怪麵具的修士大步跨過一眾人群走進來,也不顧眾人躲閃的作態,徑直在她麵前的位置蹲下。“怎麽,你也想玩?”
“不行嗎?”
“……”
“哈哈哈哈哈,”精怪麵具的修士突然大笑起來,一麵樂不可支地試圖伸手去摸她的臉。“當然,當然可以啦……其實,之前我就賭了四個點——在你身上。要不是那幫嘰嘰歪歪的小崽子們舍不得割肉,賭在你身上的就是九個點。”
敘燃神色如常地看著他,“那我贏了,你能賺多少?”
精怪麵具頓了頓,“要看你的賠率是多少,寶貝。”
“我聽說每個監管修士的起始點數是20,對吧?攢這個點不是很容易吧,花出去一分都能要了你們命似的。”
佛修低聲笑著,目光在一眾頭戴各式防毒麵具的修士們身上轉了一圈。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房間內的廣播係統中再次傳來一聲刺耳的尖銳警報鈴聲,有別於之前趕人去工作的壓迫警報,這一次鈴聲的頻率更加急促了點。
這道警報響起,同一時間這層樓麵內所有的房間燈光全部熄滅,隻餘走廊上用以給管理人員照明的昏暗夜燈。
“誒,你們玩不玩?我們那都準備好了,要不玩的話提早說一聲,我們去找隔壁了。”
突然間,就在隔壁左手位置的房間中走出來一名監視修士。那修士並沒有注意到此刻房間內人群的詭異氣氛,徑直探了個頭進來問道。
精怪麵具並沒有理會這句問話,背後隔著一層鏡片的眼睛仍在緊緊盯視著敘燃。
後者在昏暗到極致的房間內掀起眼皮,目睹在應急燈光下的人影幢幢,她兀自笑了笑。“當然玩啊,怎麽不玩,你不是在我身上賭了四個點嗎?”
精怪麵具啞聲道,“……你知道賭的是什麽嗎?”
敘燃揚眉,“很重要嗎?我都沒怕,你怕什麽。”
榆桐在一邊看得心悸,但在眾麵具修士虎視眈眈的目光下,她也無法再阻止身邊過於膽大的同伴什麽,隻得心驚膽戰地祈禱著後續發展。
“喂,你們搞什麽,到底玩不玩?不參加的話我就走了啊。”
隔壁房間的麵具修士被搞得有些火大,“快點,一共就這麽幾小時,別浪費時間。”
“來。”
精怪麵具猛地起身,後退一步這樣道。即便說著這話,他目光依舊緊緊釘死在敘燃身上。
“四個點,如果賠進去了……我保證,你接下來的日子會比在地獄中還要更加生不如死。”
威脅的話語看似輕飄飄地落在耳邊,其中蘊藏的意味卻令人心驚。
敘燃卻仿佛對這話毫無反應,維持著不變的姿勢盤腿坐在人群中,聽著那一頭負責管理他們這間房間的麵具修士們開始一一點人。
被點到的大多都是看起來相對健康的人,身體各方麵的畸變也沒有嚴重到影響生活的程度。而被剩下的則是那些神智明顯有損壞,瘦削虛弱的畸形病殘人員,紛紛被粗暴地推搡趕去了走廊之上。
最後,他們這間房間內算上敘燃與榆桐,總共被剩下了五人。
“這回輪到你們了吧?那就在你們這玩。”
開始來喊人的隔壁房間修士朝左手邊招招手,瞬間房間內便新湧入了將近十人,看麵孔都是隔壁負責苦力工作的人們,早些時間在地下幹活的時候還與他們碰過麵。
“玩什麽?”
兩個房間的負責修士們聚在一起,其中一人從口袋中摸出一枚圓盤形狀的物件,“抽簽吧。”
“抽抽抽。”
其餘幾名負責修士紛紛同意。就在這時,精怪麵具突然回身,朝著端坐於一眾神情惶惶人群中的敘燃招了招手。
“你過來,你來抽。”
房間內的所有目光頓時聚焦在佛修身上。
敘燃麵上沒有什麽波動情緒,當即起身就想要走去,下一秒她垂下的指尖卻被一股力道捉住。
“……求你、求你別抽中那個……”
麵容清秀的女人握住她的手指苦苦哀求著,並沒有等她有所回應,女人臉上頓時多出一道鞭痕。
隔壁房間的負責修士神情陰鷙,手握長鞭在空氣中甩了甩。
“別幾把浪費時間,趕緊滾過來。”
冰涼的溫度被從掌心中抽出,女人跪坐在地捂著側臉,眼中閃動著近乎絕望的情緒。
榆桐悄無聲息坐近了些,在衣物的掩蓋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麵以擔憂目光看向走到圓盤前的敘燃。
佛修垂眼,指尖在圓心處點了下,就好整以暇似的抱臂看向浮動於空中的字符,看起來比周圍看戲的修士們還要悠閑。
圓盤在熄了燈的房間內驟然發亮,可以清晰看見閃光一圈轉著一圈地從幾個格子上依次亮起,最終停留在其中某一格的格麵上。
浮動字符赫然顯示著:獨木橋。
“嗐,還以為能抽到什麽好東西,像上個禮拜的那混戰不是挺有看頭的嗎。”
“唔……這也還行吧,上禮拜搞到後麵太血腥了,老a他們不是還被上麵罵了嗎?最後留下來生生打掃了兩個房間。”
“你們也別嫌棄了,估計這周就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上麵好像說準備取消這個活動了。新來的這幫豬玀身體也太虛,沒幹個幾天就不行了要死要活的,再死的多一點以後勞動力都不夠了。”
負責修士們頓時議論紛紛起來。
敘燃重新走回到人群之中,看見之前拉著自己的女人臉色似乎是稍微和緩了一些,但仍舊十分慘淡。
“以前玩過這個?”
她靜靜在榆桐身邊坐下,女人灰暗著目光搖了搖頭,“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天,他們將這個活動稱為‘放風日’……之前,我就參加過一次‘鬥獸場’,那些、那些怪物……”
女人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她將臉埋進手掌,破碎話語從口中泄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這次還要我參加啊……我已經不想、我已經熬不下去……我真的不行了……”
她情緒已然崩潰了,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破碎嗓音被堵在喉口,發出哽咽似的哀鳴。
榆桐偏過頭去不忍再看,下一秒卻突然感到腳下所踩的地麵一陣轟鳴震顫。
她連忙拉著佛修站起身,與同樣惶恐的人群一起連連後退,直到被逼迫到僅有手指寬的一處狹窄透明鋼索上。
人們一起低頭往下看,隻見不知何時,房間的地麵竟是一塊接著一塊地消失。將近百米的高度之下驀地騰起燃燒出一團岩漿似的噴發火焰!超高溫地烤炙著一張張通紅驚恐的麵龐。
一共兩根甚至不到5厘米的透明狹窄橫梁,貫穿了房間的兩個斜對角,呈現一個巨大無比的交叉十字狀。
因為透明特殊材質的緣故,甚至不仔細看都看不見爆破岩漿的上麵架著兩根鋼絲,隻能通過某個角度的光反射來判斷位置。
敘燃單腳站立在其中一根透明長梁上,她們腳下的這根“獨木橋”上一共站著有足足七人。
她、榆桐、還有之前那個哽咽的女人站在一邊,另外四人站在另一頭,而還剩下的人群則同樣呈現兩個對立狀分布於第二根交叉長梁上。
“很簡單啦,誰先走到另外一頭就可以提前下來休息了呢。”
圍觀的負責修士們口中發出笑聲,“唯一的規則就是,隻準向前走,所有人都不允許後退一步,不允許從下麵吊在橋上。當然,交換位置也是不允許的。第一個到達對麵的人就贏了,很簡單吧?”
所有人隻能向前移動。
敘燃掀起眼皮,遙遙與這根橫梁上的對麵四個人目光對上。
照目前規則來看,與她直接形成對立關係的對手,似乎就隻有同處於一條鋼索之上的四個人。但是卻別忘了,房間內的兩根“獨木橋”卻不是平行狀態,而是交叉著貫穿四個對角。
也就是說,要想當第一個抵達對麵的人,除了一根鋼索上的對手,還要考慮到唯一的一處交叉點。行進到那一點的時候,四個方向的人將會完全堵塞住。
“怎麽了,還在猶豫什麽?開始啊!”
“趕緊的,動起來!”
周邊起哄的人群中除了監管修士,竟然還多了些同一個房間中沒有被選中的人。
這些在白天還與他們一同在炎熱地底勞苦工作的“同伴”,竟同樣扭曲著麵目,加入了噓聲一片的圍觀者人群中。
“趕緊走啊!”
“走不了的話就提前摔下去休息吧,哈哈哈……”
“呼,呼,走,走啊!”
“都是什麽人啊……”
榆桐在她身後一點的位置握緊了拳頭。令人可悲唏噓的是,當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如此場景下,他們感到相對更為憤怒的對象卻不是那群暴虐扭曲的監管修士,而是這些為虎作倀的“同伴”們。
就在這時,敘燃突然抬步走了起來。
“……”
佛修行走在極為纖細的一條透明鋼絲上,每一步踏出的步伐都極穩,神情淡漠如履平地。她甚至沒有遲疑地停下來去確認透明長梁下一步的所在位置,乍一眼看過去竟然像是踏空在岩漿上行走。
一時間周圍的噓聲都集體靜謐了一番,目光集中於大步行走的敘燃身上。
榆桐在虛弱女人身後頓了頓,緊接著似是害怕驚擾到對方,輕聲望著她後腦勺道:“我們也趕緊走吧,沒關係的,別害怕,你就跟在敘……就跟在那個人身後往前走就可以了,你不會有事的。”
虛弱女人的小腿仍在微微戰栗,甚至連帶著身形都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榆桐在後麵看得心悸,感受到自己腳下的鋼索都在微微顫抖,連忙伸手重重按住了女人的肩膀。
“你千萬別抖,別害怕,我扶著你你往前走就是了。”
總算在榆桐的好說歹說下,處於敘燃身後位置的虛弱女人開始嚐試著邁出步伐。
這些修真者的體質其實都算不錯,隻是當下麵對的心理與身體上的壓迫實在過於令人崩潰,才會導致原本對於他們來說還算勉強的獨木橋變得如此危險至極。
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地行進到兩根鋼索的交叉點,敘燃停下腳步。
隻因交叉點的幾步之外赫然站立著另一名修士,代表這條路被堵死了。
此時此刻他們兩人之中,隻有一個可以繼續向前。
敘燃身後的位置,那名跟著她的虛弱女人也同樣停下腳步,目光閃爍地盯著兩人。
畢竟,從排列位置來看,處於她們這個方向的三個人中,隻有在最前麵的敘燃順利一路通過了,剩下的人才能同樣通過。
“……讓我過去吧。”
正在這時,站定於敘燃對麵的那名高壯男人突然開口說話。“妹妹,你不知道,我已經在這裏堅持了有兩個月了。每一場被選中的‘活動日’,我都一路咬著牙通過下來,活到現在。支撐我走到這裏的,就隻有繼續晉升的執念,5點,我就隻差5個點數,就可以脫離‘豬玀’的隊伍了啊。”
男人的語氣猛地激動起來,“我已經贏了五場‘活動’了!而今天這場遊戲的下注總數高達20個百分點!你就當行行好,讓我贏下這把吧,算我求你,行嗎?你還年輕,即便摔進去岩漿裏,堅持堅持也能活下去,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吧!”
“……”
一陣死寂沉默中,敘燃緩緩掀起眼皮,語氣不悲不喜。
“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