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這些話蘇梨末能聽到, 旁的妃嬪自然也能知道,這後宮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令嬪得知這些個年輕的妃嬪,比如柏貴人之流, 趁著她有孕在延禧宮裏不怎麽出去, 一個個就狂了起來, 並未過多言語。這些小把戲她還看不到眼裏,都是她玩兒剩下的。不過她顧慮的是, 她們有了這般心思, 想千方設百計的去討皇上的喜歡, 就算前麵九十九次都沒有成功,難保第一百次不成功。
她就是從這條道上走過來的,自然知道無傷大雅的小把戲, 皇上未必看不明白,隻是不拆穿罷了。高興了就應和,不高興了權當不見。
隻是如今她就算有心思想要調停,隻是腹中胎兒到底不過才將將四個月,尋思了尋思, 為著腹中胎兒著想也隻能作罷了。再有半年,待腹中胎兒呱呱墜地,來日方長。
隻是這個當口, 自然不能白白便宜了這些人。
皇上時常來她宮裏坐坐,她也有意無意的叫慶嬪來作陪,見麵三分情,況且慶嬪向來爽利一團和氣的,如此這般, 皇上也去了慶嬪那裏一兩次。
這樣的局麵, 蘇梨末自然是在高興不過的, 她從眾矢之換了下來,皇上的寵幸也分在了數位妃嬪身上,不至於嫉恨她一人。
老一代的卷王令嬪躺下了,新生代的卷妃正在誕生中。
隻要一日皇帝還年輕,還有氣力寵幸妃嬪,那麽卷妃也會一代一代的站出來。偏偏吧,這乾隆還高壽異常。
後宮代有卷妃出,各領風騷小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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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年下,朝政不多繁忙,前朝的大臣們奔波聒噪了一整年,臨近過年這幾天倒是消停了,上朝不過一些雞毛蒜皮無傷大雅的事情,或者撿了好聽的話吹一車出來歌功頌德皇上如何英明地方政績如何斐然民眾如何愛戴和誇口等等,乾隆倒是也能消停些了,有閑心和閑工夫每日泡在後宮裏,或是去延禧宮陪令嬪說話,或是翊坤宮為子嗣KPI努力,或是去舒嬪那裏一同下棋閑話,偶爾也去慶嬪那裏坐坐。
隻是每次去慶嬪那裏,看到她手腕上戴著那支藕粉叮當鐲,心裏就不痛快。
越發懶怠去景仁宮了,一個多月也沒去過一次,除了常規節禮賞賜再無其他。
旁人都忙著伺候皇上或者是年下封賞賜回京中母家的事情,也不得空去景仁宮,倒是陳貴人去的比往常勤快一些了。
迎春也是稀奇:“從前貴人總說景仁宮門檻熱鬧,不去比去了的好,最近怎麽去的勤快?”
陳貴人笑笑並未多話。花團錦簇的熱鬧誰不會湊?隻是她敬重看中的從來都是景仁宮內的人,不是景仁宮的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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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蘇梨末為舒嬪做局開始,乾隆再也沒踏進過景仁宮半步。
別說外頭的人,就是景仁宮內的人,比如冬雪都開始擔憂,皇上會不會得了其他新鮮把貴妃娘娘拋諸腦後了?從前就算沒來留宿,每個月也都會過來坐坐,更別提前麵幾個月,花樣的賞賜,珍貴物件兒往景仁宮搬,費了不少心力,這才一個多月,怎麽就變了風向。
若是尋常也就算了,偏生她是個包打聽,每天都有八卦聽,叫她怎麽不為貴妃娘娘擔憂。整日裏不是皇上去了延禧宮,就是翊坤宮,要麽就是同舒嬪把臂同遊,再有就是什麽賞賜進了延禧宮,什麽賞賜進了翊坤宮,同舒嬪一起熱議史書到三更……
每次聽到這些瓜,冬雪麵兒上自如,然而一回到景仁宮關上門來,快嘴就忍不住在貴妃娘娘麵前叨叨叨不吐不快。
“整日裏聽你說這些,不知道娘娘聽沒聽煩,奴婢的耳朵都要磨起老繭了。偏她這張巧嘴,要是到了民間非得去做個說書的先生才不虧材。”霜降聽著直搖頭,笑道。
看著冬雪義憤填膺的,蘇梨末倒了杯熱奶茶遞給冬雪,“趕緊喝一杯暖暖身子,再接著剛才的那一話往下掰。”
“娘娘,人家真心實意的,倒同霜降姑姑一起打趣奴婢。”冬雪說著接過熱奶茶吧嗒坐在了腳踏上,氣鼓鼓的。
“還沒說兩句,越發性子上來了。”霜降故作嚴肅道。
“你讓她說,不說出來,怕是要憋死她。”蘇梨末笑著調侃。
“不說了,口渴了,喝盞奶茶。”冬雪抱著奶茶喝的認真。
冬雪這個耳報神盡職盡責且又是為著她好,關起門來說說倒也無妨。何況她說的這些,蘇梨末何嚐不知。不過這樣的局麵正是她調節的,也算是求仁得仁。
連冬雪都會說,一個多月前,那半年,皇上是如何對她的,幾乎可謂是有求必應,隨口說一說就弄來了藕粉叮當鐲,金瓜子金花生金魚魚金珠子的,不可謂不香。
就算鬧小性生她的氣,也不忍深責,哄一哄也就過去了。
然而君恩似流水,哪有固定的,這一個月不就再次說明了這一點。
延禧宮也好,翊坤宮也罷,舒嬪慶嬪也好,皇上就算待她同旁人不一樣,再怎麽不同也就持續了這點時間,看到別的妃嬪也還是會處處留情。
若是守不好自己的心,來日吃虧的還是自己。
蘇梨末再沒有一刻比現在頭腦更為清醒。
試過了,驗過了,機會也給過了。
大豬蹄子,再怎麽自詡深情,情熱身動時問著喜歡不喜歡的,到頭來,還是個大豬蹄子。
情愛二字,向來不過喜歡不喜歡,開心不開心。
然而,帝王的情愛,從來不單單是一句喜歡不喜歡,開心不開心。
蘇梨末想到這裏,不由得長歎一口氣。
霜降看貴妃娘娘思慮事情,遞了眼色給冬雪退到殿外伺候,留貴妃娘娘獨坐。
蘇梨末勾了勾唇,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喃喃低語,罷了罷了。
“皇上駕到。”
陡然聽到外間通傳四個字,蘇梨末眉頭微皺頃刻間收斂了情緒,從錦榻上下來,剛走兩步,就看到乾隆氣衝衝走了進來,臉色十分難看。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啊……”蘇梨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乾隆揪著胳膊拉了起來,劈頭蓋臉一通話如倒豆子。
“誰準你私自服用避子湯藥?朕準了嗎?在朕跟前兒耍小把戲,還以為能遮天蔽日?”
“舒嬪是你保薦的,皇貴妃是你出麵奔走求到太後跟前兒的,慶嬪手上的藕粉叮當鐲也是你送的,朕就這麽不堪?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朕往外推?朕精心準備的賞賜,從來沒人敢隨手送人,你倒是大方,慶嬪愉妃陳貴人舒嬪人手一支,朕的禮物也這般不堪?讓你如此嫌棄?欲送之而後快?”
“是不是朕一個月不來,兩個月不來,半年不來,你都能如此這般悠閑自在,除了金子能讓你高興,放下身段取悅朕,還有什麽能讓你、哪怕正眼瞧朕?”
“朕前兒宿在翊坤宮,昨兒翻了舒嬪的牌子宿在養心殿,明兒準備去慶嬪那裏用膳,你滿意嗎?”
“……”蘇梨末沒想到這麽突然的,乾隆會在此時此刻闖進景仁宮拉著她說這麽一通話,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然而左胳膊上寸寸收緊的痛覺,讓她不由打起精神來。
看著乾隆滿是血絲的桃花眸,額頭兩側爆起的青筋,她知道此刻乾隆的情緒值怒到了極點,若是同他硬碰硬,辨說上麵的每一條隻會讓乾隆覺得她是在狡辯,鬼話連篇,從而激起乾隆更多的怒氣值,當務之急是先穩住這廝的情緒。
蘇梨末湊上前去,靠在乾隆懷裏,右胳膊緊緊摟住他精幹的腰身,聲音比平時低柔了兩分,“皇上這是在怪罪臣妾嗎?”
“……!!!!”明知故問!
乾隆怒氣衝冠而來,沒想到麵前的女子竟然是這個反應,若是換了旁的妃嬪早就跪下頭如搗蒜的請安磕頭,求他饒恕,求他寬容,以後再也不敢了,這,她,她……
這一靠,一摟,一委屈巴巴的張嘴問詢,分明是惡人先告狀!
一時間乾隆的火氣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處發泄,隻能推開懷中的女子,然後懷中的女子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腰身,像是要刻在他身上似的,隻得冷聲道:“放開!你放開!”
然而越說,懷中的女子箍的越緊,幾乎要整個身子綁在他身上了。
“你放開沒有?”被女子這樣一幹擾,一時間乾隆被怒氣衝昏了頭,腦海裏一片空白,竟然想不起來剛才質問了什麽。
男子的力氣本就比女子的力氣大許多,雖然蘇梨末此刻緊緊的巴在乾隆身上,但是若他想硬甩開自己,掰開自己,還是輕而易舉的。
這說明他還是不忍心傷害到自己,再看他怒氣值似乎降了一些,蘇梨末這才開口道:“臣妾三年前生景順大出血難產,臥床躺了兩個月才撿了條命回來,皇上不是不知道……臣妾是易孕體質,皇上不是不知道……”
“……”這是還要打倒一耙?乾隆又好氣又好笑的,偏偏這話在理,讓他挑不出毛病來。
“難道就忍心看臣妾再受生產之苦?若是再難產,怕是沒有命再見皇上了……”蘇梨末說著聲音低了下去,歎了口氣,原本緊緊摟著乾隆的胳膊也漸漸鬆了開來,後退兩步,跌跌撞撞堪堪坐在了錦榻上,傾頹道。
“朕不是這個意思,朕……嗐……”乾隆隻覺得自己有理也變成了沒理,明明是他發脾氣要來質問,怎麽就反被拿捏了?
乾隆隻覺得腦殼疼,也賭氣似的坐在了錦榻上。
一時無話,看著乾隆冷靜了下來,蘇梨末才開口道:
“皇上也不用同臣妾三日好,兩日歹的,高興的時候摘星星摘月亮,不高興的時候來同臣妾甩臉子問責,連幾百年前的舊賬都翻出來。藕粉鐲子的事情臣妾已經知道不妥當,辜負了皇上的心意。今兒臣妾在這裏再次同皇上道歉,請皇上一定不要再責怪臣妾了。”
“……至於舒嬪,臣妾若說是無心的,皇上信麽?”
“皇上和太後盼望得嫡子,臣妾正是因為知道皇上和太後的心意,這才向皇貴妃進言,又去太後那裏奔走,臣妾一片心向著皇上,倒被皇上質疑……”
“既如此,皇上也不用今兒哄臣妾,明兒甩臉子的,早日撂開手也就罷了。隻是希望皇上日後能好好待永璋永瑢和景順,特別是景順,臣妾拚了命得的女兒……”
“朕不是這個意思……朕……”乾隆反被麵前的女子說得啞口無言,特別是聽到他說為了生景順賠了命進去,更是不忍再苛責,“李玉,李玉!!”
李玉等人伺候在廊下,聽著殿內吵架各個戰戰兢兢,此時聽到被點名,李玉扶了扶帽子麻溜進了正殿,“奴才在。”
“去太醫院告訴宋仁,純貴妃服用避子湯要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就說是朕默許的,再讓他調配了上好的避子湯藥送到景仁宮來,若是配不好,提頭來見。”乾隆沒好氣的道。
原來剛才宋仁去養心殿見乾隆說了皇貴妃的坐胎湯藥,以及開的藥膳如何調理,隨後又向他進言,說伺候景仁宮的羅太醫悄悄取了藥材配藥,取的那兩味是常用在避子湯要中的珍貴藥材,輕易不可得,因此才注意到順藤摸瓜,揣摩了倆月確定之後才敢向皇上進言。
原本為著舒嬪皇貴妃慶嬪的事情,乾隆就惱了蘇梨末,有心冷一冷她,看她是否會主動來見自己,誰知道一個多月過去了,愣是沒事兒人似的,吃得好睡得香,光是紅油辣火鍋就添了兩次,還有一次黑胡椒豬肚雞鍋子……
剛才陡然聽到宋仁說蘇梨末服用了避子湯要,乾隆的火氣片刻躥到了胸口幾乎要炸開,便擺駕景仁宮。
“哎,哎哎哎,奴才這就去尋宋大人。”李玉聽到囑咐麻溜出了正殿往太醫院去。
“好了,好了,朕讓宋仁重新調配更好的避子湯藥給你,以後準許你喝湯藥。”乾隆看蘇梨末眉眼低垂,鬱鬱寡歡的樣子,想必自己剛才那劈頭蓋臉的怒火兒嚇到她了,此刻更是悲涼,要不然也不會說自己同她三日好,兩日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