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純貴妃, 令嬪你們在說什麽呢?”乾隆看二人推杯換盞的,連著飲了兩三杯小酒,愛妃美妾, 很是養眼, 幹脆開口問道。


    歌舞剛停, 中場休息,乾隆這句話問出來, 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 紛紛向二人看去。


    突然被點名, 蘇梨末手中的酒還沒飲完隻得放下,含笑道:“臣妾正同令嬪討論有關螃蟹的詩詞,隻覺得唇齒餘香。”


    “賞月吃蟹喝菊花酒, 美事一樁,貴妃娘娘不如念出來,讓臣下們也風雅一番?”瑞王爺笑道。


    原本就是胡謅信手拈來的謊話,沒想到這個瑞王爺會讓當著大夥兒的麵念一念,幸虧, 蘇梨末這幾日籌備蟹宴時,禦膳房上供過來供她挑選的蟹放在錦盒裏,盒子上貼了封條, 上寫著兩首螃蟹詩,倒也不算為難。


    “臣妾記得兩句‘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薑’,因此多用菊花點綴,蟹醋多放薑, 也不怕吃了擱在肚裏寒津津的, 皇上和諸位親王皆可放心食用。”


    ‘不同於臣妾惦記著吃喝, 令嬪說了兩句詩,比臣妾的有氣勢,‘威風八麵朝天闕,舌劍唇槍論縱橫。”蘇梨末說完看著令嬪。剛才看令嬪的神情就知道,她並不通曉寫螃蟹的詩詞,因此替她說兩句解圍。


    “好一個朝天闕,輪縱橫。臣下拜服。”瑞親王客氣讚道。


    聽到親貴讚揚,乾隆也覺得麵兒上有光,看向令嬪的目光軟和了不少,率先拿起螃蟹開吃,眾人看到皇上動了螃蟹,這才紛紛拿起來品嚐。


    別說,市麵上兒原本吃蟹就極為流行,如今搬到了正經宮宴上,實屬難得。兼之禦膳房的手藝又好,這醉蟹和蟹粉水晶餃味道好極了,賓客盡歡。


    蘇梨末也吃的歡喜,一盤六個蟹黃水晶餃光速入肚,再斟兩盞菊花酒喝下去,美哉。


    中秋宴辦的好,皇貴妃麵兒上也好過,看著隔空同蘇梨末舉了舉杯,二人一飲而盡。


    宴飲後,蘇梨末還準備了孔明燈,讓皇上和諸位妃嬪王公大臣放燈祈福。


    自然是乾隆和皇貴妃放了頭一個燈,餘下的諸位妃嬪也各自放了孔明燈,一時間孔明燈緩緩上升,照亮了夜空,映著月色美得很。為著剛才螃蟹念的好,乾隆對令嬪另眼相看,也同她一起放了個燈。


    蘇梨末看著空中飄著的十幾盞孔明燈,暗自歎了口氣。會安排放孔明燈這個節目,自然不單單是為了放孔明燈。


    前幾日,小真子來景仁宮回話,子時過後,夜深人靜,有個小太監出沒過兩次,像是在尋找機會,但是由於小真子和小竹子巡夜勤勤懇懇從不打盹偷懶,且阿哥所外的侍衛也增加了一隊,對方一直沒找到機會。


    蘇梨末聽後沉默了片刻,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既然對方已經露出了馬腳,苦於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不如她親自給對方這個機會,否則還不知道哪天要出什麽事兒。


    因此蘇梨末才安排了在中秋夜宴這天,宮中熱鬧,不會太注意阿哥所那邊,且又專門安排了放孔明燈,讓對方有機可乘好甕中捉鱉。


    又讓皇上注意到了令嬪,這樣蘇梨末就可以放開手來了。


    不出所料,放完孔明燈,看著身旁嬌軟媚眼如絲的令嬪,皇上果然下令擺駕延禧宮同令嬪一起回了個宮殿。令嬪知道,這是蘇梨末同她結成同盟後,送她的第一份禮,她自然是要好好用起來,拿出十二分功夫好好伺候。這也是自孝賢皇後薨逝後,小半年來,皇上第一次夜宿延禧宮。


    餘下諸人各自散了。


    蘇梨末扶著霜降和冬雪在景仁宮裏坐立難安,等消息。


    今兒她放了這麽大的口子出來,她就不相信那人會不逮住這個難得的良機。


    果然,蘇梨末正在踱步,聽到外間嘈雜的人聲,趕緊狀作無事坐在錦榻上,隻見白露小炮進來道:“娘娘,不好了,阿哥所那邊失火了,潛火隊已經去救火了,阿哥所的侍衛過來通知的。”


    “可,可說是哪裏著火了?三阿哥和六阿哥怎麽樣?其他阿哥呢?”聞言,蘇梨末十分擔憂起身邊往外走邊問道。


    阿哥所的侍衛聽到貴妃娘娘的問話,忙不迭回道:“三阿哥和六阿哥並排兩間失了火,是……是孔明燈落在阿哥所引起的火災……”


    蘇梨末聞言,一臉震驚,立刻帶著景仁宮諸人趕往阿哥所,此刻還管什麽規矩不規矩,隻想趕緊去往阿哥所。


    “皇上呢?去請了沒?”蘇梨末邊走邊問道,快到阿哥所的時候,遠遠就看到狼煙衝天,映紅一片。


    “去,去請了,延禧宮距離阿哥所近一些,想必皇上此刻已經在阿哥所了。”侍衛應答道。


    蘇梨末穿著平底繡鞋走的比往常快一些,越發加緊了腳步,雖然是事先安排好的,萬無一失,但是此刻看著那衝天的火光,還是有些後怕。


    “皇上,永璋和永瑢怎麽樣?”蘇梨末走到小跨院,看到皇上和皇貴妃令嬪皆在,也顧不上請安,忙不迭問道。


    “你別急,”乾隆上前兩步把蘇梨末摟在了懷裏輕拍安慰,接著道:“今兒永瑢《孟子》背的不好,師傅罰他抄寫十遍,永瑢纏著永琪非要去他房間裏一起抄寫誦讀,永璋也在。此刻他們在永琪那裏已經睡熟了。”


    “阿彌陀佛。”蘇梨末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偈,一臉後怕的看著乾隆道:“幸虧永璋和永瑢在永琪那裏,否則臣妾……”蘇梨末腿一軟,幾乎要站不住,遞了個神色給皇貴妃。


    “皇上才剛說是有幾個孔明燈落在了永璋和永瑢這兩間房子上,怎麽片刻的功夫,這兩間大殿燒的這樣厲害?仔細聞去,這空氣中似乎還有菜油的味道?”說著,皇貴妃用力嗅了幾嗅。


    不說旁人還沒注意,隻顧著看火勢,此刻聽到皇貴妃的話,均細細聞去,令嬪開口道:“似乎是有油的味道。從夜宴結束到這會兒不過才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這孔明燈再厲害也不能燒了這兩大間屋子啊,匪夷所思。不過這會兒的風石比才剛大一些了。幸虧阿哥們不在屋子裏,否則……”


    令嬪話音剛落,轟隆隆,永璋的寢殿大梁塌了。


    潛火隊不停的用水澆注,又足足澆了一刻鍾才熄滅了兩間大殿的火。


    令嬪的話,讓在場的眾人都帶上了疑惑,特別是乾隆,摟著蘇梨末的手一緊,疼的蘇梨末幾乎要驚呼出聲。看來這方法雖然拙劣,但是架不住管用啊。


    皇上從來隻願意相信他願意相信的,也隻願意看到他願意看到的。


    “皇上,有個小太監鬼鬼祟祟的,身上有菜油的味道,懷中還揣有軟繩索打火石。”侍衛提了一個鬼鬼祟祟畏畏縮縮的小太監過來。


    小真子也走到旁邊看著純貴妃點了點頭,這才再次淹沒在人群中去打水澆水。


    “帶上來。朕在這裏,倒要看看是誰敢在阿哥所興風作浪。”乾隆厲聲說道。


    其中一個侍衛雙手掐著小太監的臉仰起來,抽出了他口中的布條。


    “皇上,這不是春熙宮的小鬆子?”令嬪脫口而出。


    “誰?春熙宮?”乾隆眉頭一擰,冷冷道,“送去慎刑司,讓他開口,不許他死。”


    “皇上,臣妾想先去看看永璋和永瑢,這裏就交給皇上做主。”蘇梨末知道這邊的事情已了。


    “去吧,今兒永璋和永瑢先宿在永琪那裏。明日朕會重新給他們挑寢殿。”乾隆說著鬆開了蘇梨末,看著她往右邊的小跨院走去。


    “皇上,火已經壓下去了,人也交去了慎刑司,精奇嬤嬤們手段了得,想必明日定有結果。皇上明日還要早朝,不如先回延禧宮。這裏臣妾會打典。”皇貴妃說道。


    “嗯,交給你了。”乾隆說完攜同令嬪先回延禧宮。路上令嬪又適時的表示了後怕等,說了些話,不僅讓乾隆對縱火之人痛惡至極,對弱小害怕的令嬪也多了兩分憐惜。


    蘇梨末帶著霜降和冬雪走到永琪的寢殿外看了看,東跨院一片靜謐,西跨院的大火漫天,仿佛兩個世界,看並未驚動東跨院,蘇梨末這才帶著霜降和冬雪往景仁宮走去。


    小真子和小竹子也跟過來回話。


    “娘娘,果然,從孔明燈升空開始,就看到小鬆子在西跨院後麵鬼鬼祟祟的,奴才躲在們躲在暗處觀察。發現小鬆子先吞吐了一些迷藥,迷暈了奶娘和嬤嬤們,在寢殿裏著意吞吐了多次,確保無虞後,就見他用勾繩上了屋頂,偽造了孔明燈的痕跡之後,分別摸到了三阿哥和六阿哥的寢殿裏,灑了菜油,點著幔帳後要離開,奴才二人這才撲下來抓住了他,好生看押。他的身手非常麻溜,絕對是練家子。若不是娘娘提前布控,讓奴才們夜夜留心,隻怕臨時未必能抓住他。”小真子把來龍去脈低聲說了一遍。


    “嘉嬪也算是機關算盡了。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銀錢才找來這麽個練家子鋌而走險。”蘇梨末沉默了片刻才道。


    “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先回阿哥所吧,繼續看著點。”蘇梨末吩咐道。小真子和小竹子回了阿哥所。


    霜降看蘇梨末臉色不好,倒了杯茶熱遞過來,“娘娘喝口茶潤潤。”


    “若不是永瑢和永璋,從前就偶爾會宿在永琪那裏,今兒的事兒可能還要再想別的法子對上。如今也算圓滿。隻是奴婢想著就覺得後怕。此番是娘娘又先見之明提前防著些,知道仇敵是誰,並且請君入甕。若是不能提早得知,此刻,兩位阿哥,就算不傷著也得嚇著,特別是六阿哥才不到五歲。”冬雪坐在腳踏上心有餘悸地說道。


    “自嘉嬪爭奪後位無望失敗開始,她必然是奮力一撲。就算她知道後位之爭中幕後主使的是皇貴妃,和令嬪,也未必會對她們動手……”蘇梨末幾乎喝完了一盞熱茶,心口才暖了回來。


    聽到蘇梨末的話,冬雪忍不住插嘴道:“冤有頭債有主,娘娘可沒爭後位,怎麽就要把賬算在娘娘頭上?還對三阿哥和六阿哥動這樣的黑心思……”提到這茬,冬雪就恨恨的。


    “你說呢?”蘇梨末並未接茬,笑著問霜降。從阿哥所回來,霜降並未言語,胸有成竹的樣子,隻是給蘇梨末倒水打扇捶腿。


    聽到貴妃娘娘問話,霜降搖扇的動作並未停止,“嘉嬪在後位之爭中一敗塗地,自知難以再得皇上寵愛被皇上厭棄,為子嗣前程計,便想奮力一搏最好能一擊必中除了三阿哥和六阿哥,也好為她的兩個兒子鋪路。此刻就算掙紮著給了皇貴妃和令嬪致命一擊又能如何,這兩位到底沒有子嗣。就算將來能有子嗣男女未知,能不能養大更是未知。因此此刻嘉嬪隻會嫉恨咱們娘娘。 ”


    “正是。”蘇梨末衝著霜降點點頭。


    “難怪!難怪……”冬雪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小鬆子若是不鬆口,不吐口怎麽辦?”


    “放心吧,慎刑司的精奇嬤嬤手段了得。沒有問不出來的話。”蘇梨末隱去了後半句沒說出來,這麽好的把柄遞到了皇貴妃的手中,她自然是會好好利用的。雖然並未提前告知今日的安排,但是依皇貴妃和令嬪的聰穎以及在現場的表現,蘇梨末知道她們比誰都希望能住嘉嬪的把柄,一舉解決後顧之憂。


    今日小鬆子進了慎刑司,就算精奇嬤嬤在保證他活著的情況下使盡所有刑罰依舊不鬆口,皇貴妃和令嬪也有法子讓小鬆子吐口,誰還沒有個家人父母的。當然這些,蘇梨末也是前幾日找人打聽過這個小鬆子家裏還有老母和兄長才敢如此篤定。


    擔驚受怕了多日,如今總算有了眉目,蘇梨末隻覺得渾身的疲憊驟然鬆弛下來累累的,叫了熱水沐浴更衣上床就寢。


    慎刑司的消息再傳來,已經是翌日下午了,小鬆子吐了口,說是春熙宮的大宮女臘梅親自找他許了他一千兩的銀票,並說事成之後還有一千兩相贈,金氏族人看押緝拿了他的老母親和兄嫂,他才不得已行事。


    這些話,傳到乾隆的耳朵裏,發了好一通大怒,在令嬪的提醒下,乾隆下令把春熙宮一眾伺候的奴才全部送去慎刑司嚴刑拷問,特別貼身伺候的臘梅茉莉柏兒等一眾宮女。


    臘梅倒是嘴硬,精奇嬤嬤用了六七道刑罰她都未鬆口,血肉模糊,又有皮肉燒焦的味道,倒是嚇著了旁邊的茉莉,沒承受兩道刑罰就吐了口。


    乾隆看著慎刑司遞上來的供狀,沒想到他寵愛了這麽多年的女子居然做下這諸多惡行,最最讓乾隆沒想到的是七阿哥竟然也是嘉嬪從中動了手腳,收買了貼身伺候的奶娘。


    看到這一條,乾隆額頭青筋畢露,孝賢皇後自永琮去世後自責多日,一直以為是自己沒能打破常規給永琮先用炭火,太過循規蹈矩,就連貼身伺候的奶娘出了問題都不知道,被擺了一道,害得永瑢夭折,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另有幕後主使,是這爛了心腸的嘉嬪買通了奶娘。


    不僅害死了永琮,還害死了孝賢皇後,這一筆賬,都要算在嘉嬪頭上。


    乾隆肺腑幾乎要炸,恨不能即刻提刀把毒婦一刀兩斷。


    然而顧忌著她到底是四阿哥和八阿哥的額娘,若是二人有這樣一個蛇蠍額娘,日後的前程必然是要被耽誤的,任何皇子背負這樣的名聲都不好聽,好容易才忍住了雷霆之怒。


    皇貴妃伺候在側,看著乾隆先是怒氣衝天,恨不能衝出去,隨後踱了幾步,又無奈的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知道皇上心裏不好受,為著兩位阿哥也不好逼迫過甚,幾經思量,才開了口:“為了永珹和永璿,還望皇上網開一麵。”這句求情的話並不是為著嘉嬪這個不相幹的人,而是她知道,此刻皇上需要這樣一個台階,需要有人從旁勸說這麽一句。


    “若不是為著他們,朕早就砍了這毒婦的腦袋。”乾隆沒好氣的說道,隨即長歎了口氣,宣讀旨意:“嘉嬪不恭不順,心思陰險狠毒,著除去所有封號貶為庶人,即日起打入冷宮,非死不得擅離……”


    乾隆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間李玉通傳道:“皇上,四阿哥和八阿哥在外候著說是要給皇上請安。”


    “不見,讓他們回去吧。”乾隆此刻不想見二人。


    “皇上,既然兩位阿哥已經來了,不如請進來,也好說清楚,免得日後父子離心……”皇貴妃提醒道。


    聞言,乾隆也是心有顧慮,點頭示意讓二人進來。


    永珹拉著永璿的手進到殿內,跪下請安,這才開口道:“皇阿瑪,兒臣不敢求皇阿瑪寬恕額娘,但求皇阿瑪留額娘性命。”從前些日子,師傅同他講讓他去春熙宮見額娘開始,他就有不好的預兆,不知道那道雷何時劈下來,如今額娘一步步走到這難以轉圜的地步,永珹無可奈何,但是到底是他額娘,雖然總是希望他爭強好勝,一輩子要強,但是到底是他額娘,該盡的孝道他是一定會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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