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長春宮的大宮女燕兒焦急的等在皇上下朝的必經之處, 在看到明黃色的身影踏出大殿,一路小跑著過去,到了皇上跟前十米刹住腳步, 躬身緩慢走上前去, 行禮稟告:“奴婢給皇上請安, 請恕奴婢無狀。七阿哥清晨開始就高熱不退,多位太醫聯合會診, 熱度依舊沒退下去……”
聞言, 不能燕兒說完, 乾隆拔腿就朝著阿哥所的方向走去,火急火燎。李玉等伺候的人也忙跟了上去。
阿哥所正院內,烏壓壓的站了五六個太醫或是親自熬藥, 或者商議其他行之有效的法子。濃濃的藥草味兒直躥鼻尖。
乾隆看了一眼,趕緊走到正殿,隻見正殿除了太醫院判宋仁,四個日常伺候七阿哥的太醫也都在,暗道不好, 忙走到寢殿內,隻見富察皇後坐在床前,絞了帕子親自給七阿哥降溫, 然而弱弱小小的永琮燒的臉頰緋紅,迷迷糊糊的,一隻手緊緊抓著被子,身子偶爾痙攣一下,眉頭緊皺, 痛苦萬分。
聽到腳步紛迭而之, 富察皇後扭頭看到是乾隆, 原本的故作冷靜再也繃不住了,未開口淚先流,哽咽道:“皇上,永琮他……高熱不退,臣妾沒辦法,沒、辦法……”
從清晨接到消息開始,富察皇後就伺候在旁,她不能慌,不能哭,必須鎮定自若有條不紊的和太醫溝通、吩咐和指揮宮女們伺候,看著小小孩兒燒的糊裏糊塗,她的心就像被滾油七上八下的炸,一連兩個時辰下來,悲痛欲絕,此刻看到乾隆頃刻間淚如雨下。
乾隆強斂心神走到正殿,沉聲道,“情況如何?”聲音有一絲的顫。七阿哥身子不好,三災八難的,但是大多時候還是康健的,如今看著他高熱燒糊塗,心裏不安的很。
“七阿哥本就體質較弱,定要十分精細的照料,不能有絲毫疏忽,特別是夏日暑熱和冬日嚴寒兩季最需小心。如今雖然不是數九臘月天,但是到底……”太醫院原判宋仁躬身上前小心翼翼的回話,手心直冒冷汗,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乾隆喝止,驚得魂兒都要出竅了。
“這些不必再說。”乾隆氣急,踱了兩步,看著宋仁道:“你隻說要不要緊,可有辦法退熱?”
“這……”宋仁知道嫡子對帝後對大清意味著什麽,嫡子不安,前朝後宮都難安,可是這番七阿哥真的是險之又險,然而他絕不能直剌剌的講出來,所以一時間猶猶豫豫,期期艾艾,嘴巴張張合合兩三次沒說出個所以來,最後強撐著道:“若是湯藥服用下去,兩日內能退了高熱,尚且……若是不能……”最後幾個字硬是吞了下去沒吐出來,如同刀尖在喉。
聽到這裏乾隆一個趔趄沒站穩,後退了兩步才將將站住,“若是醫不好,朕讓整個太醫院陪葬!”
“微臣定當竭盡全力。”殿內的太醫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各個脊梁骨上冒冷汗,恨不能通了大羅神仙。
“還不快去!!”乾隆擺擺手,站在原地長長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才走到殿內。看著富察皇後不停不歇的用巾子熱敷退熱,站在旁邊,一時間五內俱焚,踉蹌了兩步坐在了錦榻上。
太醫院向來說話留三分餘地,宋仁這番話出來,乾隆心裏有數,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永琮是保不住了。然而他此刻,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皇後為了這個嫡子吃了多少苦頭,喝了多少坐胎藥補藥才懷上了嫡子,孕期就百般不是,月份大的時候成宿成宿的難以入眠,將要臨盆的時候又受到秀貴人的衝撞,早產了幾天,母子皆弱,永琮更是月子裏就著涼,皇後衣不解帶照顧多日,自己的身子都顧不上,落下月子病。永琮體弱,每隔幾個月都會著涼著風寒。最近倆月好好的,原想著大一些了,身子強壯一些好好將養不打緊,誰知道昨兒一夜北風呼嘯,今兒就……
嫡子不安,後宮皆知,太後也潛了如畫姑姑親自過來問詢,然而怕驚著太後,乾隆隻得含蓄的應付了幾句。如畫姑姑親自上前瞧了心下了然,憋著出了阿哥所才敢歎氣,回到慈寧宮把所見所聞一一傳達給太後。
“永琮瘦弱,哀家本就擔心養不到成年,如今……可憐天下父母心……”太後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的長女嫁到蒙古,分別多年,剜心之痛。
“奴婢瞧著實在不大好,也不敢多問多留,免得紮皇後的心,趕緊回來了。”如畫說著又歎了口氣,“皇後娘娘看的眼珠子一樣,不敢想若是沒了……”嗨。
“走,去法華殿給永琮祈福。”太後心內不安,拿著菩提手持帶了兩卷親手抄錄的經書去了法華殿。
不多時,太後親自去法華殿為七阿哥祈福的消息不脛而走,眾妃嬪也不敢懈怠,不管情願不情願的,真心不真心的,緊趕慢趕全部來到了法華殿跪著祈福。
令嬪更是有心,帶了手抄的二十卷經文過來,素衣素服,跪在蒲團上低聲念經。
其他妃嬪有擅長念經的也低語誦念,不擅長的就靜默跪著。
其中一個不擅長的就是蘇梨末。她也抄寫過幾卷經文,然而那是為了練習隸書,壓根沒仔細看更不要說默誦了,隻能恭敬的跪著在心裏時不時默默念叨幾句,希望七阿哥能度過難關,康複。嬰孩高熱不退別說是古代,就是放在現代也是要很仔細照看的。她記得之前讀高一的時候,物理老師的兒子已經五歲多了,高燒不退,愣是沒了,何況古代這樣的醫療水平,更是……現下怕是隻能聽天由命了。
若不是到了難以救治的地步,太後應該不至於會親自來法華殿跪誦經文祈福。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到了下午,永琮渾身燒的一團火一樣,體熱愣是散不出去,就連熬製的湯藥也漸漸灌不下去了,富察皇後拿著小勺子手抖成篩子,乾隆見狀,接過小勺子親自喂,然而怎麽都喂不進去湯藥。
富察皇後目光悲戚,淚已流幹,縱使眼睛酸脹不堪,也是一滴淚都滑不下來,雙手握著永琮的小手放到嘴邊幾經親吻,心中不住祈禱,隻要永琮能退燒好起來,她願意折壽十年,一生吃素,然而看著永琮藥石罔顧,一口湯藥再喂不進去……痛不欲生,然而喉嚨堵得慌,硬提了口氣才嚎了一嗓子出來,“我的兒……皇額娘對不起你……”
乾隆喂了幾次都喂不進去,聞言,眼眶濕潤,好容易才憋了回去,“把所有伺候永琮的宮人,全部送到慎刑司,嚴刑拷問。”
李玉躬身在側,動了動嘴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退出殿外,召集侍衛把伺候七阿哥的奶娘、嬤嬤、宮女、太監等全部押解送往慎刑司重點查辦。不僅皇上有這個疑惑,他心裏也是有疑影兒的,前些日子陪同皇上來看過七阿哥,吃的香睡得暖,雖說瘦弱些,但是奶娘和嬤嬤們照顧的極為精細,就算昨晚北風肆虐,關緊門窗妥當伺候該不會著風寒,怎的突然就高熱不退,藥石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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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啊……”亥時將過,聲嘶力竭的一聲呐喊劃破天際,驚走寒鴉無數。
法華殿離阿哥所不過百米多的距離,又是這般夜深人靜,宮中皆知嫡子不安,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音,如此靜默中富察皇後的這聲慘叫,殿內祈福的諸人皆聞,太後手中的手持吧嗒一聲落在了蒲團上,眉頭緊鎖。
蘇梨末隻覺得心頭一抽,緊閉雙眼,緩了數秒才緩緩睜開。
眾妃嬪跪在蒲團上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內心各有想法,然而大部分還是為七阿哥哀傷,富察皇後仁善,對她們也算寬厚,從不曾薄待過誰,這般聲嘶力竭痛徹心扉的聲音,聽得她們不忍。
嘉妃跪在人群中,好容易才斂住麵上的表情,盡量沉痛些。病病歪歪,早晚有這一天,沒熬過去,也是命,怪不得誰。
太後起身,聲音中無盡疲憊,“嫻貴妃,操持後事雖然有禮部,但是一些事情還需你經手。”
“臣妾知道,這就去。”嫻貴妃緩緩起身,趔趄著身子扶著大宮女琥珀的手跟在太後身後走出了法華殿。
看到太後和嫻貴妃先後出了法華殿,其餘眾妃嬪也陸續離開了。蘇梨末也跟著出去,一路走回景仁宮。
殿內已經攏了炭火,今冬第一次炭火供應開始了。
走到殿內,蘇梨末猶自不敢信,七阿哥永琮就這般驟然離世。聽著上好的銀絲碳炸花的嗶嗶屢屢聲,蘇梨末一個恍惚,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出了正殿,往偏殿走去,一路疾走,進到殿內看到景順小奶包睡得正香,手裏還握著新縫的沙包,唇角微揚,美夢沉沉,鬆了口氣。
霜降看貴妃娘娘二話不說,奪門而出,趕緊拿了大毛披風跟了出來,這麽冷的天兒,可怎麽了得。看到貴妃娘娘進了公主的偏殿,心下了然,在廊下等著。
蘇梨末叮囑了值夜的嬤嬤和宮女們兩句,這才安心的走出殿外。
見狀霜降忙把披風給蘇梨末穿戴好,“娘娘這般出來,可別冷著。公主這邊奴婢和冬雪每日都會抽空過來看幾眼確保無虞。”
蘇梨末扶著霜降的手回了寢殿,腦殼有些懵,任由冬雪帶人給她洗漱完畢進了被窩躺著才緩過神來。
霜降看蘇梨末回來就精神不濟,當娘的怎麽聽得了這樣的事情,讓小廚房熬了碗安神湯給蘇梨末。
蘇梨末喝了安神湯才漸漸睡著了。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然而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還是這般的讓人猝不及防,長籲短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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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所正殿,富察皇後抱著永琮的身子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乾隆也坐在旁邊陪著。其餘人退到院子裏烏壓壓跪了一片。
“皇上,二阿哥當時也是這般在臣妾懷裏,漸漸沒了溫度,越來越涼,冰冷異常……”
“上天為什麽要這麽對臣妾,臣妾自問是個好女兒,好妻子,好兒媳,好皇後,一生從來沒做過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就連責罰犯了錯的宮人也不會取了性命,從不輕易殺生,就是一隻螞蟻也不忍心踩死,為什麽要讓臣妾幾度傷心,連和皇上的孩子都保不住……”
“可憐永琮才這麽小……都怪臣妾,若是臣妾前幾日就聽皇上的話,讓先拿了炭火用起來,永琮沒準也不至於會著了風寒,高熱不退,都怪臣妾……一生循規蹈矩,從不敢行將踏錯,哪怕半步。不到供炭的日子,就連太後宮裏都未先用炭火,臣妾怎好不顧祖宗規矩私自提前給永琮用炭火,若是當時臣妾任性兩分,是不是今日永琮就不會……若是當初臣妾任性一些,把永琮留在長春宮親自照顧,是不是……”
富察皇後的話字字錐心,嫡子夭折,他這個做皇阿瑪的焉能不痛?
乾隆摟了摟富察皇後的肩膀,“永琮、已經去了,放手交給朕,早日入土為安。”乾隆說著示意李玉上前抱走永琮,還有後事要處理。
富察皇後緊緊抱著永琮,拚命搖頭,百般不願,然而僵持了片刻,隻能鬆手,起身跟著走了幾步一個趔趄暈倒在地。
“皇後!”乾隆上前扶住富察皇後,厲聲喊道:“太醫,太醫!”
聽到聲音,宋仁立刻起身顧不上膝蓋疼痛與否,忙進來跪在床前診脈:“娘娘這是五內俱焚,哀傷過度,身體支撐不住昏厥了。湯藥一早就是備著的,是根據皇後娘娘素日的體質開的方子,微臣這就去端進來。”慮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湯藥一早都是備下的,宋仁走出去趕緊倒了一碗端進來雙手呈給皇上。
乾隆接過湯藥親自一勺一勺喂富察皇後喝下去,然後讓人傳了暖轎來,一行回了長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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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七阿哥的大宮女小文剛進慎刑司沒挨一道刑就吐了個信息出來,“昨兒夜裏不是奴婢值夜,早早就回自己屋子裏睡了,約莫子時前小半個時辰,肚子疼出來上茅房,看到有個身影、似乎,好像在殿外閃過隨後進了殿內,有點像王奶娘的身形,但是因北風呼嘯太過寒冷,奴、奴婢就沒想那許多,直接回屋子睡了,誰知道清晨天不亮,就聽到說七阿哥著了風寒,高熱不退。奴、奴婢也沒想那許多,硬要奴婢說昨天晚上可有哪裏不對,奴婢隻能想到這一件事兒,其他的一、一概不知,一概不曉。”
看著精奇嬤嬤手裏寸長的銀針,小文還未受刑,就恐懼的講了出來。不管信息對不對得上,至少能暫時免於刑罰。周遭淒慘受刑撕裂痛哭的聲音,聽得她嚇破膽,這般銀針要是順著手指甲縫紮進去……十指連心……
其他宮人想不出有哪裏不一樣,幾番問話,又受了刑罰依舊吐不出東西來,又不敢隨意攀誣,否則被查出來那可是要誅滅九族的。
六位精奇嬤嬤忙碌了一晚上隻問出來這一個消息,自然不肯放過,既然皇上把所有人送來讓重點查辦,那麽揣摩聖意,隻要看牢不讓死了,其他怎樣處理拷問都可以。她們這裏,有的是讓人不死蛻皮幾層的法子,就是最強悍的軍爺,到了這裏也堅持不住幾道刑罰。
不過四五道刑罰下去,奶娘王氏吐了口。四位精奇嬤嬤壓著她去了長春宮。
“不,不可能,王氏是本宮母家精心挑選進來的,皇上和太後幾經查問,本宮也盤查了五代往上,絕對沒有問題,怎麽可能會是她?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富察皇後躺在床上,聽著李玉的回話,不可置信的猛烈搖頭道。
“是不是有人攀誣?”乾隆疑惑道,眉頭緊鎖。
“四位精奇嬤嬤帶了王氏在院外候著,知道王氏是七阿哥的奶娘,因此親自提來給皇上審問。”李玉小心翼翼的說道,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生怕哪個字說得不好,龍顏大怒,砍了一屋子人的腦袋。
“提、她、進、來。”富察皇後不容置疑的一字一字說道。
李玉帶著四哥精奇嬤嬤和王氏進來。
王氏衣衫襤褸,渾身汙髒,血腥味兒中夾雜著皮肉燒糊的味兒,渾身癱軟在地。
“王氏,謀害七阿哥的是不是你!”富察皇後有生第一次疾言厲色道,血腥味兒讓她幾欲做嘔,惡心的不是這味兒,是人。
“奴婢既然敢做,又沒第一時間隨了小主子地下去,受盡折辱卻求死不能,不如索性應了下來。沒錯,是奴婢,不對,是我,是我昨兒夜裏給值夜的四個大宮女喝了安神的湯藥,給七阿哥也喝了一些安神湯藥,分量下的極輕,但是也能讓他們睡上一個時辰,我啊,我就趁著她們睡著了,把廊下所有的燈都熄了,然後悄悄把七阿哥的搖籃放到窗下,哎,打開窗戶,開到最大,任憑寒風呼嘯了一個時辰。皇後娘娘是不知道,昨兒子時那北風刮的真是緊啊,不過片刻,七阿哥的身子就冷了,再過小半個時辰,就渾身高熱,滾燙異常,我就把窗子再關上,一切歸置原位,親自伺候在側,不容旁人插手,這般到了清晨天將將亮的時候……後麵的一切,娘娘不是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明天、後天日更5K,寫更新寫的頭要禿禿了,這周也沒上好榜單哭唧唧o(╥﹏╥)o
寶子們多留言多投營養液呀,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