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芷蘭
夏日某個晌午,蟬鳴吵得人心煩,不僅心煩,還悶熱。
芷蘭咬唇低頭看著眼前的褐色長靴,真是好死不死,偏偏在這裡撞上了。天熱,本想著去湖心亭納涼,明明算好了時辰,明明小翠說那個男人已經出府,可剛出房門沒多久便碰上了,她偏頭,瞪向小翠,不是說出府了嗎?這難道是鬼嗎?
小翠覺得冤枉,她眼睛可是好好的看見韓原出了府,這才跑回來告訴芷蘭,哪曉得,這人還有往回跑的。
芷蘭再偏回頭來,低頭死盯著那雙長靴,她才不想看見韓原,滿面鬍渣,黝黑黝黑的,而且,那雙手都不知道砍了多少人,瞧上一眼都覺得后怕,要是多瞧會,夜裡定會噩夢連連。她這樣想著,眼前的長靴挪開讓出了道,她輕哼,快步向著湖心亭去了。
「公主,等等我呀……」小翠看了看芷蘭的背影,再看了看韓原,不好就這麼離開,於是福了福身:「將軍。」
韓原微笑:「去吧。」
小翠低著頭離開,走遠了,搖了搖頭,要說這韓原,其實哪哪都挺好的,就是長相粗狂了些,第一面給人感覺有些惡面,可日子久了,還是看得出,處處都細心的很,更別提對公主,那是尤為細心,可惜,公主想要的駙馬不是這樣的。
韓原,過了這月便三十有七,娶了芷蘭剛好兩年,但別提說話了,讓她瞧上一眼都很難。
對韓原來說,征戰沙場,娶妻生子便是多了一份牽挂,至少,在見到芷蘭前他都是這樣想的。
他們兩人相遇,每回想來韓原都不免一笑。初遇,芷蘭帶著雲浮想要翻牆出宮,可等真的爬上去了,她有些怕了,下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便碰上了剛好要入宮的韓原。
韓原高大魁梧,接著她毫不費力,那次之後,兩人很少見面,偶爾碰上了,芷蘭會沖他笑一笑,韓原懂,芷蘭沖他笑,不過是因為那回他幫了她,僅此而已。
娶芷蘭,韓原想過,但算是一種奢望,按理說,她要嫁的人肯定儀錶堂堂,風度翩翩,如何想,都輪不到自己,可太後偏偏卻賜了婚,把芷蘭下嫁於他。
有喜,有愁,更多的是憐惜。
先帝駕崩還未滿一年,太后便自作主張賜婚,這分明是有意將她往外趕,並不讓她稱心如意。
儘管他這樣想,可生為臣,無法拒絕,於是決定,娶了她,會待她好,他有的不多,但只給她最好的
成婚兩年,他與芷蘭未同房,想盡了法子去討好,不奢求小嬌妻像在宮裡時對他笑,只求小嬌妻能願多看他兩眼就好。
曹管家從一側走上前,拿著韓原落在書房的物件:「將軍。」
韓原接過,側首再看了看長廊盡頭,長嘆了聲,挪步向外走,曹管家跟著,再快出北院時,韓原忽道:「你說,我很嚇人嗎?」
曹管家看了看,魁梧,有力,絕對令人心安,於是搖頭。
韓原摸了摸下巴,頓悟到,真是不該,今天居然忘記颳去鬍渣了,好好的晌午,又壞了她的心情。
芷蘭來到湖心亭,風從湖面吹來拂上面,涼涼的,很舒服,暫且可以將方才的不悅忘一忘了。
小翠站在一旁,也不是想著要為韓原打抱不平,只是在將軍府里待了快有兩年,違心的話確不能說,見公主已經斜倚在躺椅上,湊近道:「公主,奴婢覺得吧.……」
芷蘭截住她的話,擰眉,道:「你又想著要幫他說好話?」
「不是的,奴婢不是想著要幫將軍說好話,奴婢只是想著要說實話。」小翠道:「將軍他真的挺好的,待人好,待府里每一個人都很好,說起話來也很隨和,況且,將軍他待公主你是真心的,你的喜好他在遠處看著記在心裡,想要的,不用開口就送到眼前來,這兩年來,就算你不正眼瞧他,他還是這般待你,相貌是差了些沒錯,可待你好才是真的呢,公主你說呢?」
芷蘭側過身,眼盯著湖中的魚游來游去,看了會,道:「我才不要他待我好,我的駙馬才不會是這樣的。」
小翠道:「可將軍他已經是駙馬了。」
「我就是不甘心。」芷蘭坐起身,眼紅了紅。
記得,出嫁前她同李夜秋說過,說她不喜歡宮裡的明爭暗鬥,說她厭倦了,說嫁了人也好,至少可以離開這裡,可這些都是大話,她是很想離開,但這樣離開其實還是會很不甘心。
她想,她的駙馬一定是昂藏七尺,儀錶堂堂,面如冠玉,可到頭來,卻嫁給了比她長了十六歲的韓原。
起初,她並不是特別討厭韓原,因為從未想過會嫁給韓原,可等到嫁進了將軍府里,多少會把對董蘊的怨,扔到韓原身上,久而久之,就變得很不喜歡,很討厭。
看她要哭,小翠閉了嘴,隔了會道:「奴婢錯了,這些話奴婢往後再也不會說了。」
芷蘭揉了揉眼,繼而躺下,再望著湖面,心情卻平靜不下來。
夏夜來得稍微慢些,芷蘭在湖心亭待了很久,到了用飯的時辰,才離開往回走。
芷蘭嫁入將軍府,從未同韓原一道用過飯,起初是躲在房裡,讓小翠把飯菜端來,後來,韓原將芷蘭院中的書房改成小飯廳,供她用,安安靜靜的,這點還算讓她滿意。
入了院,經過房門口,瞧見案桌面上放著什麼,皺眉往裡,上前一瞧,是她昨天弄丟的翡翠蝴蝶簪子,這是當初姚婕送給她的,很喜歡,弄丟了,找了好久,急了好久,可一直都沒找著。
端詳了許久,原先破損之處不見了,看上去同新的一樣,便回頭問小翠:「你找到的?」
見小翠擺手,芷蘭想了想,拿著簪子出了房,出了院,朝某處去了。
小翠跟著,正納悶,才發覺,那處是將軍用飯的地方。
韓原發著呆,這兩年,每回用飯都要發會呆,本應有人坐在身旁,可一直卻是空空的。
拿起筷子,門外有人用極其不自然的聲調喚了聲:「公,公主。」
韓原還以為是自個聽岔了,等頭抬了,才又驚又喜站起身,上前:「芷蘭。」
「站住。」話落,她將翡翠蝴蝶簪子擺在飯桌上:「這是你撿了去的?」她其實只是猜測,看到韓原應了,她道:「既然撿著了為什麼不拿來還給我?又為什麼自作主張把破損之處修補好了?簪子再破,那也是我最喜歡的,這上面有我保留著的回憶,現在,它完好無損,那便不再是我的那支簪子了。」她回身:「我不要,你拿回去罷,我寧願當它是不見了。」
「等一下。」
要走,被喚住,芷蘭回頭,想說什麼,卻是怔了一怔。
「抱歉。」韓原從腰間將一支碧玉蝴蝶簪子取出來,有些舊了,邊緣旁有幾處破損,他上前,將簪子交還給芷蘭:「明明知道對你很重要,我卻藏了起來,很抱歉。」
芷蘭一愣:「你只是打了支新的?」
韓原撓了撓脖子:「我想你興許會喜歡的,看來是我想錯了。」
芷蘭拿著簪子不語,就好像方才是自己錯怪了他似得,可就算這樣,他也不該把簪子藏起來,看了看韓原,回身,離開了飯廳,轉彎走了兩步,停下,又折了回去,拿起飯桌上的簪子,道:「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似得。」頓了頓又道:「這個我拿走了,但是我不會戴的。」
夜風幽幽,韓原笑著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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