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殭屍先生

  「小月。」


  恍惚間,眼前的畫面與記憶中的一幕重合,那一日在大牢之中,她也是這樣突然出現擋在了他的面前。


  回憶和現實混淆,他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秋生覺得眼睛有些乾澀,心裡的苦澀之意蔓延上來,他忘記了手上的動作,就那麼獃獃怔怔地看著她。


  她瘦了,魂體也比從前淡了許多,也不知道這些天她受了多少罪……


  秋生在這裡感慨萬千,秦月已經與任老太爺鬥成一團。


  秦小玉的意識已經處於沉睡之中,這具身體現在由她全部控制,以前有些晦澀的法術使用起來通暢了許多。


  只不過任老太爺是跳屍,比起當初的任老爺更加兇悍,秦月根本奈何不了它,眼下只是勉強將他纏住,不讓它去找秋生他們幾個的麻煩。


  只要拖到正英師傅回來,也就安全了。


  殭屍的破壞力很強,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院子裡面已經是一片狼藉。


  見秋生愣在那裡,似乎看呆了一樣,文才有些著急,推了他一把,喊了一聲快關門,秋生這才回神,也不說話,握著門栓的手緊了緊,到底沒有衝出去。


  鬼沒有屍體,殭屍傷不到她的,他現在出去反倒是給她添亂,秋生如此說服自己,可是微微顫抖的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將門嚴嚴實實堵了起來,文才終於喘了口氣,整個人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耳邊傳來門外殭屍一陣陣的嘶吼聲,文才頭皮有些發麻,只是想到秦月那個女鬼擋在外面,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秋生,那女鬼對你也真是情深義重,見你有難,立即便出來救你,你小子可真有福氣。」


  文才說著,扭頭看去,卻發現秋生整個人貼在門上,透過門縫朝外面張望著,那模樣竟是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


  文才覺得有些無趣,摸了摸鼻子,又朝著任婷婷看過去。


  任婷婷倒是不像秋生那樣不顧形象貼在門上,只不過仍舊是一臉擔憂的模樣,手裡拿著的帕子險些被她擰爛了。


  「秋生,她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她能不能斗得過那殭屍?要不然叫她走吧,不要管我們。」


  任婷婷擔心擔心地厲害,不由自主地在房間里轉來轉去,雖然昨日才見,也不曾相處多長時間,可是任婷婷對秦月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


  她依賴她,擔心她,她想保護她。


  這種詭異的心情無法和人訴說,只能深深壓在心底,任由它瘋狂滋長,將她整個人密密麻麻地包裹在其中。


  秋生也是焦急不已,眼見秦月被殭屍打飛出去,掉到院牆之外,許久都不曾折返回來,這讓秋生勉強維持的理智險些崩潰,若不是旁邊的文才死死抱著他,他怕是早就衝出去了。


  「秋生,你冷靜一下,不能開門,師傅讓我們保護婷婷,你若是開了門,婷婷遭遇危險怎麼辦!!」


  秋生掙扎的動作弱了下來,回頭看著滿臉惶然之色的任婷婷,終於停止了掙扎,頹然地垂下頭去。


  活人比死人,誰更重要?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任婷婷的生命比秦月那個女鬼來說,重要的多。


  見秋生冷靜下來,還沒等文才鬆一口氣,那邊的任婷婷又作起妖來。


  一把將撲過去想要開門的任婷婷揪了回來,文才問道:「我的姑奶奶,你這又是幹嘛?」


  「她有危險,我要去救她。」


  任婷婷甩著胳膊,想要掙脫文才的鉗制,可她的那點兒力氣,又怎麼能掙脫得了?

  文才已經被折磨得沒了脾氣,你說秋生和那女鬼有一腿,失控想要去幫她也是情有可原,你一個嬌滴滴的大家小姐又去湊什麼熱鬧???

  屋子裡正鬧得厲害,屋外的殭屍少了秦月這個礙事的女鬼,騰出手來抓屋裡面的這幾個人。


  殭屍的力氣極大,大門被他撞得砰砰作響,搖搖欲墜,若不是之前正英師傅在門上各處貼了符咒,怕是這門早就在殭屍的撞擊下散了架。


  殭屍的吼叫聲近在咫尺,哪怕是已經見過殭屍的任婷婷也被嚇得不輕,俏臉慘白得嚇人,一雙手死死抓著文才的胳膊。


  文才覺得自己胳膊快要被任婷婷掐斷了,可是看到任婷婷那張漂亮至極的面孔,文才將那幾乎快要衝口而出的慘叫又生生忍了下去。


  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怎麼能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露怯?

  秦月被任老太爺踹出院子之後,凝實的魂體又有消散的跡象。


  她本就舊傷未愈,那任老太爺攻擊她的時候甚至用上了屍氣,物理攻擊秦月並不怕,可是屍氣對她還是有影響的,秦月分明看到,自己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膚上泛起了詭異的綠色光斑。


  屍氣已經侵入了她的魂體,若是秦小玉這身體全盛時期,自然不怕這小小的屍氣,可現在她接二連三的受傷,魂體已經不穩,雖然被正英師傅用秘法將養了起來,可是時日太短,她損掉的根基又哪裡能補得回來?


  掙扎得從地上起身,耳邊聽到院內傳來的巨大撞擊聲,秦月咬牙,罵了一聲冤孽,起身飛進了院子裡面。


  黑色長發瘋狂地生長著,秦月掐訣念咒,指揮著自己的黑髮去將撞門的殭屍捆了起來。


  任老太爺雖然已經生出了一些靈智,可受限於殭屍的身體,想要躲避的動作慢了半拍,被秦月發出去的頭髮裹了個正著。


  黑髮越縮越緊,細細的髮絲變得堅硬無比,深深地勒進殭屍的身體之中,黑色的血液滲出,浸透了纏繞在它身上的黑髮,濃郁的惡臭瞬間瀰漫出來。


  任老太爺似乎被秦月激怒了,嘴裡發出憤怒的咆哮聲,劇烈地掙扎了起來,那些綁著他的黑髮根根斷裂,很快又有新的長出,重新覆蓋在斷裂的地方。


  秦月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凝視的身體晃動了起來,身體有些部分已經變得透明了起來。


  她咬牙硬撐著,死死地將殭屍困在那裡。


  殭屍的嚎叫聲越來越大,將遠處被調開的正英師傅吸引了回來,他一趕到,便看到了秦月困住殭屍的畫面,明明魂體已經有潰散的跡象,可她卻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


  正英師傅的木管剛從緊閉的房門上掃過,瞬間清楚了她的用意。


  秋生在門裡面。


  她在保護他。


  正英師傅震撼於這女鬼的深情,手上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停歇,提起桃木劍,朝著殭屍露在外面的頭顱刺了過去。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從殭屍腦中升起,在危機面前,殭屍爆發出了所用的潛力,身體猛地脹大,硬生生地將捆在身上的黑髮震斷。


  與此同時,秦月被法術反噬,哇得一聲,噴出一口淡紅色的氣體,身體瞬間變得透明起來。


  此刻,正英師傅卻根本沒時間去查看秦月的情況,殭屍被秦月接二連三的阻撓,生生地將它的凶性全部激發出來,它嚎叫著,朝著躺在那裡動彈不得的秦月撲了過去,想要將這個可惡的鬼東西撕扯成碎片。


  正英師傅自然不會讓那殭屍傷到秦月,在它撲過來的瞬間,提著桃木劍擋在了秦月的面前,接下了殭屍憤怒之下的一擊。


  桃木劍刺在殭屍的身上,只通刺入個劍頭,便再也插不進去。


  跳屍的身體比行屍更加強悍,這把普通的桃木劍不足以刺穿它的身體。


  被桃木劍刺中的身體滋滋冒著白煙,殭屍痛極,怒吼一聲,揮手朝正英師傅打了過去。


  正英師傅下意識地朝後避讓,腳跟碰到地上柔軟的物體時,正英師傅愣了一下,使了個千斤墜,定在當場,抽出桃木劍橫了過來,堪堪擋住了殭屍那一擊。


  桃木劍不堪重負,咔吧一聲斷裂開來,正英師傅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


  聞到血腥之氣,殭屍的眼珠變得通紅,渾身的暴戾之氣更甚,嘴裡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猙獰可怖的面上流露出貪婪的神情來。


  沒有絲毫遲疑,它張開大嘴,朝著正英師傅的脖子咬了過來。


  這一下若是咬中了,正英師傅不死也要重傷,倒卧在正英師傅身後的秦月看到這一幕,咬了咬牙,忍著渾身撕裂般的劇痛,身形一閃,出現在了殭屍的身後,四肢像是失去了骨頭一般,牢牢地纏繞在了殭屍的身上。


  秦月幾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氣,將殭屍禁錮在那裡,從殭屍身上不斷湧出的屍氣將她的魂體浸染成詭異的銅綠色,原本透明的魂體已經若影若現,似乎已經支撐不下去,隨時都可能會魂飛魄散。


  正英師傅看到這一幕,駭然大驚,從懷中摸出一把黃色符籙,手一抖,符籙化作流光激射而來,分別貼在了殭屍的額頭手臂和雙腿上。


  金色的光芒瞬間亮了起來,殭屍掙扎不休的身體立刻便不動了。


  見正英師傅控制住了場面,秦月鬆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從殭屍身上滑落下來,此時的她屍氣入體,魂體被污染,眼看著便要消散開來。


  跳屍強悍無比,又哪裡是這幾張符籙可以消滅掉的?只見那殭屍的身體突然劇烈的抖動起來,連帶著符籙的金光也如水波一般晃動了起來。


  貼在雙臂上的符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帶變為黑灰色,當符籙完全變為黑色之時,殭屍便會脫離危險,逃出生天。


  正當這時,緊閉的大門打開,秋生率先沖了出來,他也不看那邊的正英師傅,撲到秦月身邊,將她已經變極為淺淡的的魂體抱了起來。


  任婷婷緊跟其後,看到奄奄一息的秦月,任婷婷心中大震,眼淚霎時間便涌了出來。


  「師傅,師傅,求求你,救救她。」


  秋生學藝不精,面對快要魂飛魄散的秦月,已經是六神無主,只是神情慌亂帶看著正英師傅,苦苦哀求著。


  正英師傅正朝那任老太爺的殭屍身上重新貼符籙,聽到秋生的聲音,他狠狠地皺起眉來,再看他懷中那快要消散的女鬼,正英師傅心中一緊,喝到:「若你想救她,便用你的心頭之血來喂她。」


  被貼了滿身符籙的殭屍安生了下去,正英師傅鬆了一口氣,看向那似乎快要哭出來的大徒弟,聲音冷硬至極:「若你用心頭血救她,必然會對你有所損耗,你的壽命會縮短,你要想清楚,救還是不救。」


  聽到會損陽壽,文才當即便反對:「秋生,你可不能發渾,她只是個女鬼而已,為了她你真的要折壽么?」


  秋生有片刻的猶豫,只是在看到秦月那淺淡的已經看不出模樣的魂體,他的那一絲猶豫瞬間飛到九霄雲外。


  「我要救她。」


  秋生如是說,不給眾人阻攔的機會,逼出心頭血,塗在了秦月嘴唇的位置。


  血光閃動,消散的魂魄重新凝結了起來,已經模糊不清的面容慢慢帶變得清晰起來,只是受了那麼重的傷,屍氣入體,身上的銅綠色未曾褪去,原本的美人已經面目全非,整個人顯得分外的可怖。


  文才已經背過臉去,不敢看下去,秦月現在的容貌是在太過嚇人,他怕看多了,晚上會做噩夢。


  失了心頭血,對秋生的傷害也很大,他的臉色白得嚇人,精神有些萎靡,可卻強撐著不然自己昏過去,抬眼看著一旁的師傅,秋生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師傅,小月她有救么?」


  正英師傅沉默了半響,點了點頭,秋生如釋重負,身子一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正英師傅清楚,這是因為秋生失了心頭血才會如此,囑咐文才將秋生背回房間,又讓任婷婷取了一把新的油紙傘,將昏迷不醒的秦月收了進去。


  處理好這一切,樓高南帶著保安隊的人趕到,看到被定在院子里的殭屍,樓高南嚇得不輕,下意識地便想開槍射擊。


  正英師傅攔下他,吩咐樓高南去找一些桃木枝和黑狗血來。


  樓高南得了吩咐,也不問緣由,命令手下去將正英師傅要的東西尋來。


  不過一刻鐘,正英師傅所要的東西便準備好了。


  正英師傅已經換了道袍,用毛筆沾了摻了硃砂的黑狗血,在任老太爺的屍體上畫了一個符咒。


  待畫外符咒之後,便將任老太爺放到桃木枝堆成的架子上,一把大火,將它燒了個一乾二淨。


  因為符咒的壓制,焚燒的途中並沒有再出什麼差錯,確定了任老太爺已經被燒成灰燼,正英師傅這才徹徹底底放下心來。


  樓高南仍舊有些不放心,再三詢問正英師傅,殭屍的問題是不是解決了。


  正英師傅十分肯定地告訴樓高南,任老太爺已經被燒成灰了,再不會作惡,樓高南這才放下心來。


  心腹大患解決了,樓高南的那點小心思又一次活絡起來。


  「九叔,任老太爺已經解決了,你看,是不是讓婷婷回家去住?她一個黃花大姑娘,和你們住在一起總歸是合適。」


  樓高南的聲音在正英師傅那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中越來越小,最後不敢再繼續吭聲了。


  正英師傅掃了一眼樓高南,對他那點兒小心思一清二楚,只不過他和任婷婷非親非故,只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才讓她住進了家中。


  樓高南有一點兒說的沒錯,之前住在他家裡,還可以說是為了安全,眼下,殭屍的問題解決了,任婷婷再繼續住下去,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為了她的閨譽著想她還是要儘早搬出去的好。


  正英師傅將磨磨蹭蹭不願意離開的樓高南趕走了,這才走進了大廳之中。


  裝著秦月的那把油紙傘已經被任婷婷放到了原位,香也被點了起來,正英師傅看著香爐里堆著的那小堆香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冤孽,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不知道他將這個女鬼留下來的舉動到底是對還是錯。


  秦月剛剛的那模樣實在是將任婷婷嚇壞了,她站在桌案前,憂心忡忡地看著那被煙霧籠罩的油紙傘,聽到身後的嘆息聲,任婷婷回頭,看向正英師傅,低聲問道:「九叔,她,會不會有什麼事?」


  正英師傅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任婷婷身上,想到剛剛樓高南說的事情,正英師傅覺得有些頭疼。


  事關任婷婷,他也不好擅自做主,還是問問她是怎麼打算的。


  「婷婷,殭屍已經被消滅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聽到正英師傅的問話,任婷婷一時間愣在了那裡,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來。


  她有什麼打算?

  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那把油紙傘,任婷婷沉默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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