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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掉馬

  第47章 掉馬

    整個長寧宮的宮人都擠到了容嬌的小院裏頭, 口中生了花似的說恭喜,想要討一個好彩頭。


    這第一個侍寢,該是多大的榮寵呀!


    還正好是他們的新服侍的主子!


    長寧宮的宮人們像被天上砸下來的餡餅給砸中了, 暈暈乎乎的, 隻曉得拍手恭賀。


    容嬌則像是被天雷給砸中了一樣,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


    “你、你說什麽?”她的嗓音微微顫抖著。


    敬事房總管很能體諒容嬌此時的心情, 又體貼地大聲匯報了一遍。


    末了,總管還補充道:“等一下,就會有司寢嬤嬤來教小主的, 小主不必緊張。”


    容嬌已經想哭了。


    這幾天的時間,是她得罪了哪一路的神仙麽?

    怎麽她不想做什麽事情,就偏偏將這個事情落在她的頭上呢?


    “你、你說真的麽?”容嬌眨了眨眼睛,覺得有幾分熱盈盈的液體落了下來。


    敬事房總管一見, 隻覺得是容嬌過於興奮了, 都激動哭了,當下就是理解地一笑:“小主別不相信呀, 這等大事,奴才怎麽會愚弄小主呢——奴才可還想保住自己的腦袋, 好好地回家養老呢。”


    說完這話, 敬事房總管又說了幾句話, 有意無意地為自己攬了幾分功勞。


    長寧宮中歡喜氣氛仍舊持續的,卻恍惚進入一個僵直的地方。


    等待著下一次的引燃。


    蔣雙蓮一雙眼中也含著笑。


    她輕輕推了推容嬌,瞥見容嬌眼中的淚意時, 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幸苦公公來一趟了。”蔣雙蓮將一個荷包放入敬事房總管的手中:“容選侍必然記著您,隻是今日……”


    敬事房總管自然知道, 目前的這幾個選侍, 都是從宮女們升上來的, 手中可沒有多少的銀錢可以用來打點。


    但是得寵之後,可就有了呀。


    於是乎,敬事房總管笑眯了眼:“噯呦,奴才知道蔣選侍的意思。奴才就不在這兒打擾兩位選侍小主了——蔣選侍放心,您這樣的好資質,隻管奴才提一提,皇上不日就會點您侍寢呢。”


    “借您吉言。”蔣雙蓮麵上笑容依舊,心中卻是悄悄道:可別可別,指不定那一日就是她的死期呢?


    送走了敬事房的人,蔣雙蓮又對長寧宮的宮人們說了相同意思的話。


    同時讓容嬌的宮女媛兒,先發了一些賞錢下去。


    宮人們得了想要的,又得了明日的許諾,心滿意足地下去做事了。


    長寧宮中喜悅的氛圍又一次流動起來。


    容嬌在屋子裏麵難受地抹了抹眼淚。


    瞧見蔣雙蓮進屋子裏,她抹去了麵上的淚痕,紅著鼻子說道:“多謝姐姐替我打點,回頭我就將錢還給姐姐。”


    “沒事沒事,咱們既然互稱了姐妹,那麽我的就是妹妹的了。”蔣雙蓮坐到了容嬌的身邊:“容妹妹、你可不能哭呀,不然要被人抓住了把柄的。”


    “我不想侍寢……”容嬌心頭快速地浮現出沈陸離笑著的俊麵,像喝了一整杯的苦瓜汁子一樣苦澀。


    一雙柳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蔣雙蓮已經趁著空閑的檔口,從雙鳶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容姑娘是喜歡皇上的,隻是不知道皇上的真實身份。


    “你還沒見過皇上呢。”蔣雙蓮語氣輕柔,先平穩住容嬌的情緒:“等晚上見了皇上,你若是實在不想,可以和皇上說一說,說不定皇上能理解你的苦衷呢。”


    話音剛落,容嬌水光瀲灩的眸子中就閃過了幾分懷疑。


    “我在殿中省做事,以前可是見過皇上的。”蔣雙蓮對容嬌道:“皇上的脾氣可好了,而且通情達理,與太後可是不一樣的。”


    而且呀,等你見到了皇上,肯定會回心轉意的。


    蔣雙蓮用帕子捂住了翹起的嘴角。


    容嬌雙手攥緊了帕子,心中猶豫不已。


    皇命不可違背,她若是說忽然得了急病,肯定會惹人懷疑的。


    這樣算來,竟是蔣雙蓮的主意最有可行性。


    猶豫間,容嬌就聽外頭的媛兒通傳:“小主,司寢嬤嬤來啦。”


    “好,那我就向皇上試一試。”容嬌最後向蔣雙蓮點了頭。


    蔣雙蓮拍了拍容嬌的手背:“行,那我就回去了,你記得也要好好打點司寢嬤嬤。”


    “我估摸著,司寢嬤嬤也是馮太後派過來的,你可千萬不能露出些什麽情緒來。”


    耳邊隱隱響起毒蛇的“嘶嘶”吐舌聲,容嬌趕緊道了聲好。


    等司寢嬤嬤到了之後,容嬌可就沒時間想這些了。


    直到被人按進撒了花瓣的浴桶裏麵,容嬌還是麵色通紅地想著方才司寢嬤嬤給她看的圖畫。


    這、這世上怎麽會有人畫這樣的圖!


    還有人專門去講解這樣的畫!


    容嬌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那些畫麵,整個人都轉不過來了。


    就任由給她洗澡的小宮女們,往她的青絲、臂膀上抹一些香香的泡沫。


    “小主抹上這些東西,洗完之後,整個皮膚都會變得香香滑滑的。”給容嬌抹肩膀的小宮女說道:“保證皇上對小主愛不釋手!”


    容嬌聽了這話,麵上越發滾燙,不由看了一眼那小宮女。


    裏頭為首的宮女正在梳理容嬌的滿頭青絲,見狀就笑罵了那小宮女一句:“小主這樣漂亮,不抹這些,皇上也定然會喜歡的。”


    容嬌垂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由著小宮女們擺弄。


    等香噴噴地洗幹淨之後,容嬌又被拉到了梳妝鏡前。


    司寢嬤嬤重新站到了容嬌的身邊,笑吟吟地問她:“小主,方才的內容可還記得?那些東西可不能忘掉,不然小主明日一早可該難受的。”


    不等容嬌反應,司寢嬤嬤就對一旁的宮女們吩咐道:“小主生得好顏色,就不必過度妝飾了,隻要這樣清水出芙蓉的狀態就很好。”


    “路嬤嬤好呀。”忽然有個溫和女聲傳了進來,打斷了司寢嬤嬤的話。


    司寢嬤嬤聞聲不惱,反而歡喜地笑了起來:“哎呀呀,楊嬤嬤,你怎麽親自來了?可是皇上已經在紫宸殿等不及了?”說這話時,司寢嬤嬤的眼珠轉了轉,顯出一些別樣的心思。


    楊嬤嬤恍然未覺,隻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對司寢嬤嬤道:“容選侍是第一次侍寢,皇上就吩咐我來看一看,這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給我吧——路嬤嬤,今日真是幸苦你了呀。”


    路嬤嬤張了張嘴,明顯還想說些什麽,卻忽然頓住,一隻手明顯掂了掂重量,又將什麽東西揣進了袖子裏麵:“好好好,楊嬤嬤既然這樣說,那我就告退了,橫豎我該教的,都教給容選侍了。”


    說罷,就帶著滿屋子的宮女走了。


    “奴婢是在紫宸殿做事的,見過容選侍。”楊嬤嬤看向了容嬌,眼中不由得閃過了幾分驚豔,隨即就笑得越發慈祥。


    容嬌剛剛沐浴完,青絲濕漉漉地搭在肩膀上,茉莉花的香氣伴著蒸起的薄薄熱霧飄散開來。


    不時有水珠從青絲上落下,流過女子精致的鎖骨,在淺粉色的侍寢紗衣上暈染出點點深紅,愈加清晰地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形。


    女子的手緊緊攥著衣袖邊,有幾分向下拉的趨勢,很明顯抗拒著這套半透明的侍寢紗衣。


    說起來,這樣的侍寢衣裳,還是當年馮太後帶起的風潮呢。


    先帝也喜歡,就這樣保留下來了。


    “容選侍可是不喜歡這套衣裳?”楊嬤嬤拿著一塊幹淨的厚絨帕子走到容嬌身後,為容嬌擦拭起濕漉漉的頭發:“皇上也不喜歡這一套衣裳,所以特意吩咐奴婢,來為容選侍換一套。”


    楊嬤嬤擦拭頭發的動作十分輕柔,讓容嬌想起幼時,江尚宮為自己擦拭頭發的場景來。


    “謝謝嬤嬤……也謝謝皇上。”容嬌心頭放鬆了一些,連帶著也放下了“皇上居然喜歡這樣的衣服,不大是個好人”的念頭:“嬤嬤……我想問一問,皇上的脾氣好不好呀?”


    若是她去求皇上,皇上會不會大發雷霆?

    楊嬤嬤眼中閃過幾分笑意:“小主放心,皇上的脾氣可好了,從不輕易發脾氣的。小主若是有什麽需要的,直接和皇上說就好了。”


    “好,多謝嬤嬤。”容嬌抿了抿唇,又道了一聲謝。


    楊嬤嬤的心頭就是一軟:這樣乖巧,誰不喜歡呢。


    隻盼著皇上今晚不要笨嘴拙舌的,將事情解釋清楚、好好哄了容小主才好。


    幫著容嬌擦幹了頭發,楊嬤嬤就讓跟著來的宮女們為容嬌換衣裳。


    這是一身水紅色的綢紗襦裙,上麵繡了一對鴛鴦在戲水的場麵。


    看著不再透明的襦裙,容嬌長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皇上竟是喜歡紅色。


    所有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容嬌進了一頂小鸞轎,被平平穩穩地抬到了紫宸殿。


    容嬌坐在小鸞轎裏麵,觸目皆是暗沉。


    她緊緊地攥緊手中的長命縷,又想起了那張神采動人的俊麵。


    酸澀的感覺又蔓在心頭。


    直到進了紫宸殿的寢殿,容嬌心頭還是悶悶的。


    盛長福帶著小盛子進來了,往那黃花梨木方桌上放了許多好克化的糕點湯羹。


    “容小主,方才前朝忽然來了幾個緊急的折子,皇上恐怕要晚一些才能來呢。”盛長福看著坐在床邊、拘謹無措的容嬌,笑得眯起了眼睛:“這些糕點呀,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送過來的,若是小主等餓了,隻管用點心就是了。若是困了,先小睡一會兒也無妨。”


    “哦,對了,皇上還給小主準備了一些話本子。”盛長福話音剛落,小盛子又往容嬌手邊送上了一遝子話本。


    容嬌不由彎了彎眼:這樣就能晚一點見皇上了。


    “多謝盛公公和小盛公公。”容嬌細聲細語地道了謝。


    盛長福還好,仍舊是笑眯眯的樣子。小盛子卻是一臉的受寵若驚,忙不迭給容嬌倒了一盞清香四溢的茶。


    盛長福笑著將小盛子給拉了下去。


    剛出門,盛長福就拿著拂塵輕輕呼了一下小盛子的帽子:“你們聽皇上吩咐麽,容小主不喜歡喝茶,愛喝甜甜的果汁,你怎麽還給容小主倒茶呢!”


    “徒、徒弟不是太激動了麽!”小盛子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沒事,到時候這一盞茶正好可以給皇上喝——皇上今天這麽忙,都沒怎麽喝水。”


    “對了師父,容小主這裝扮,再給帶個鳳冠,就能和皇上當場拜堂了。”小盛子歎道:“楊嬤嬤不愧是服侍皇上多年的人,一個眼神就知道皇上的心思了。”


    盛長福笑罵了小盛子一聲。


    屋子中,容嬌猶豫了一下,瞧著外麵沒有別的動靜,才慢吞吞地挪到黃花梨木的方桌那裏。


    她先前去過壽康宮,見過孟嬤嬤、唐公公和一眾宮人。


    孟嬤嬤具有十足的威嚴壓迫感,唐公公一看就不像好人,而其餘宮人……也莫名給人一種沉悶感。


    總之都不想讓人去相處。


    容嬌原以為紫宸殿的宮人也是這樣的,不想竟是比想象中要和善。


    她隨手翻了翻話本子,發覺全都是自己喜歡看的那一款。


    再瞧一瞧桌上那些糕點,並非是禦膳房常做的精致點心,而是她上回端午出宮,在宮外所看見的小點心們。


    山楂酥球、千層油餅、艾窩窩……還有,一小碗夏日限定的石榴雪花酪。


    容嬌愣住了。


    方才盛公公說,這些都是皇上給吩咐準備的。


    她怎麽忽然感覺,皇上這麽……了解她呢?

    香香甜甜的雪花酪散發出誘人的氣息。


    容嬌咬著唇忍了忍,還是決定拿起那一碗雪花酪。


    畢竟……再不吃掉,它就化了呀。


    吃著吃著,容嬌就想道:等會兒見到了皇上,她要好好地和皇上到一句謝,謝謝他的話本與糕點。


    然後再問一問皇上,若是她願意給做任何好吃的,能不能不侍寢呀?


    遞上來的折子的確十分緊急,上頭直寫了攀附馮家的那些家族們,這些年和這些時日所犯下的過錯。


    證據確鑿,罄竹難書。


    沈陸離皺著眉頭,一一批閱完畢。


    若是這次順利,別說馮家的羽翼,就連馮家本來就不牢固的根基,都能被動搖大半。


    朝堂上剩餘的頑固世家,也會被狠狠敲打。


    看著盛長福將批閱完的奏章分類送出去,沈陸離的俊眉也一點一點舒展開來。


    “皇上,咱們是不是該回去歇息了?”盛長福笑道:“算著時辰,容小主等的時間應當挺久的了。”


    想起容嬌,那雙俊眉就微微彎了起來。


    “走吧。”沈陸離理了理腰帶上的長命縷,又係好福字連錦香囊,背著手往寢殿走去。


    這一條路,沈陸離已經走了不下幾百回了。


    唯獨這一次,他覺得這些路有些陌生,像少了些東西。


    比如,他曾經在夢裏麵看見的紅色燈籠、大紅喜字,還有滿宮裏夾道恭賀的宮人們。


    唔,希望嬌嬌會喜歡那一條水紅的的鴛鴦襦裙。


    見到沈陸離來,守在門口的小盛子趕緊上前行禮,然後急忙想拉開門。


    盛長福當下又是一個拂塵過去。


    沈陸離在門前站定時,才發覺自己一路上過來,都是攥著手的。


    屋內的燈燭散發出暖光,隱隱綽綽照出女子纖瘦的身影。


    肩膀一顫一顫的,莫約是在小聲抽泣。


    他又一次擰起了眉毛,沒有再猶豫,輕輕推開了寢殿的門。


    滿室的燭光鋪在沈陸離的腳下。


    容嬌是被江尚宮寵著長大的。


    除了情緒起伏大愛哭這個毛病之外,還有個改不掉的小毛病——一旦看書什麽的,都非要半躺在那裏,手邊果汁糕點都齊了,邊吃邊看,這才舒坦。


    坐在桌邊看了半晌的話本子,覺得提不起勁,直到半躺在美人塌上,容嬌才完全沉浸在話本子的世界當中。


    話本子正講到才子佳人被迫分開的高.潮部分。


    不知怎的,容嬌今日格外容易哭泣,鼻子一酸,眼中就有熟悉的熱意上湧。


    當第一滴淚落下的時候,容嬌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這個點進來的,惟有皇上。


    她慌慌亂亂地轉頭,抹去淚水,再一氣嗬成地從美人塌上跳下來。


    眼角的餘光瞥到明黃色的龍袍,一個十分眼熟的香囊,還有一個更眼熟的……長命縷。


    沒來得及細想,容嬌眼睛一眨,就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那一片明黃色之中。


    竹葉的香氣充盈鼻腔之中。


    “再怎樣著急,也得把鞋子穿好才是。”古塤般的溫音鳴在容嬌的耳畔,那樣的熟悉且令人心安:“若是我將這件事情告訴姑姑,她肯定又要教訓阿嬌你了。”


    容嬌的腳又觸到軟軟涼涼的感覺。


    是美人榻上麵鋪著的毯子。


    她被……陸離抱起來,輕輕地放在了美人榻上。


    分明才幾日沒見過陸離,可容嬌卻莫名感覺像是過了好久。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那明晃晃的龍袍。


    眼中又湧現出晶瑩的淚水。


    陸離……怎麽會在這裏呢?是走錯了麽?

    還是她,看話本子看得迷糊了,出現幻覺了?

    容嬌歪了歪頭,朦朧了視線的淚珠滾落下去些許。


    她才恍然發覺一個十分明顯的問題:“陸離,你怎麽穿著龍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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