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玉蟬羹(中)
第17章 玉蟬羹(中)
容嬌被李公公突然的麵色轉變唬得一愣,沒搞明白他這話中的邏輯。
她是不想去的,但她又怕真的被馮太嬪打板子。
她受了傷倒是事小,恐怕丟了姑姑和禦膳房的麵子。
姑姑還在病中,便不要再因為自己煩心了。
這般想著,容嬌就應了下來,將玉蟬羹盛出一碗,放進保溫木盒中。
“隨著雜家走吧,保準你吃不了虧的。”李公公的嗓音帶著尖細的笑意。
到底是沒見過市麵的小宮女,嚇一嚇就乖乖聽話了。
李公公麵露得逞的笑意,領著容嬌向壽寧宮走去。
原先走著還正常,可漸漸地,容嬌便發覺走的路有些不對勁了。
壽寧宮就在壽康宮的旁邊,距離禦膳房還是頗近的,走外頭立著地燈的大道,不過半炷香的時候就能到了。
李公公卻是專門走那種人少燈暗的小道。
江尚宮將容嬌保護得極好,從不讓容嬌知曉這後宮裏頭的醃臢事情。
因而此刻,容嬌依舊隻是覺得奇怪,漸次有些害怕。
偷偷看了看李公公走在前頭的背影,容嬌心頭莫名打著鼓。
“噯呦!”李公公忽然身形一歪,口中發出一聲痛呼。
“公公,你怎麽了?”容嬌一驚,下意識地上前兩步,扶住了李公公。
“沒事沒事,人老了,不小心崴了一下腳罷了。”李公公麵上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樣,身子卻悄悄地往容嬌那兒靠了靠。
容嬌沒有察覺,焦急問道:“公公還能走麽,可要我找人幫忙?”
李公公眼中閃過一抹猥光,正欲動手,卻聽到遠處隱隱有腳步聲響起。
真是不是時候,是哪些不長眼的兔崽子?
李公公心中恨罵了一句,瞧了瞧前頭幾乎瞧不見半點燈光的小道,又是一計上了心頭。
“不用不用,怎麽好麻煩你?”李公公掛著笑:“你先沿著這條路走罷,我在後麵慢慢跟著就是。”
容嬌又勸了兩句,說要去找人幫忙,但見李公公堅持,便隻好照著他所講,向前走去。
夜色沉沉,容嬌的一頭長發挽起,卻透著光澤。
烏發雲鬢,愈加襯得容嬌肌膚如雪。
尤其是那纖細的、白瓷似的頸脖,瑩瑩透光,如玉光澤,幾乎叫人難以移開目光。
想到這樣的美人就要歸屬於自己,李公公便不由心潮澎拜起來,連表情都有些猙獰。
看準了時機,李公公捏了捏雙手,就要撲上去。
卻被一雙手攔在了半路上。
李公公肥胖的身軀在半空中被迫向後倒去,正欲張口呼救也被人按住了嘴巴。
一陣輕微的拖行聲之後,小道上便已經沒有了李公公的身影。
容嬌在前頭沒有任何察覺,小心翼翼地看著前路,生怕自己也崴了腳。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
腳底忽地傳來堅硬的觸感,容嬌腳腕一扭,便要向一旁倒下。
口中一聲嬌呼,容嬌下意識地護住手中的保溫食盒。
她第一回 做玉蟬羹,這樣撒了那便可惜了。
眼前即將天地顛倒,容嬌便閉上了眼睛,濃翹的羽睫顫動不已。
然而,那被青石板硌疼的感覺遲遲沒有到來。
相反,她落入了一個極溫厚寬闊的懷抱。
有好聞的竹香在周圍浮動。
沈陸離小心地半環住懷中的容嬌,中間留了一段距離,既叫容嬌不會跌落在石板上,也不會使容嬌有被輕薄的不適感覺。
垂眸盯著容嬌白嫩的麵頰看了一會兒,沈陸離才察覺到容嬌半天都沒有反應,仍是輕顫著閉著眼。
“可是摔著了?”沈陸離眼底閃過一分著急。
溫熱的吐息拂在容嬌耳畔,染出耳尖紅紅。
容嬌不禁縮了縮,睜開雙眼,眼中尚有驚嚇未退的懵懂。
“陸離,是你麽?”容嬌下意識地轉頭,卻不妨和沈陸離來了個麵對麵。
二人離得極近,鼻尖幾乎要挨在一起。
容嬌和沈陸離四目相對,一眼就望入了那雙含著焦急與關切的鳳眼之中。
沈陸離的那雙眼黑曜石似的黑亮,眼底深深,這樣望著,便能把人的魂都給勾了過去。
容嬌微微怔了一下:她知曉陸離好看,不想連眼瞳也是這樣漂亮。
動人心神。
微怔過後,容嬌就反應過來——他們二人,離得太近了,幾乎能數清對方麵上纖墨的眼睫。
容嬌第一回 離男子這樣近。
麵上忽然蒸騰起緋色,容嬌一邊說著無事,一邊想使力站起。
這一使力氣,容嬌的腳踝就疼痛起來,叫容嬌疼出一身冷汗,又無力地要跌坐下去。
沈陸離再次穩穩地扶住容嬌,一雙大手有力地握住容嬌的腰身。
“可是腳崴著了?”沈陸離瞧見容嬌的模樣就有了數:“你若是可以,便自個兒摸一摸腳踝,可是有紅腫疼痛?”
他是男子,不便去摸容嬌的腳踝,隻好叫容嬌自己去探查一番。
容嬌從小最怕疼,方才猛然一疼,眼中便有淚花閃著。
聽聞沈陸離的話,容嬌就道:“我沒事,可以自個兒看的,陸離你先放手罷。”
隻是容嬌尾音輕顫,帶著哭腔的嗓音愈加綿軟,叫沈陸離的心也跟著輕顫起來。
夜間青石板寒涼,沈陸離先將外頭的輕紗褂子一手解下,鋪於其上,才將容嬌輕手輕腳地放坐在地上。
剛起身,他就見容嬌放下懷中的木盒,側身一坐,毫不避諱地將宮裙掀起,拉下羅襪,露出瑩白微紅的腳踝來。
沈陸離呼吸微窒,瞬息後就偏過頭,嗓音沉啞:“如何?”
容嬌抹了一把痛出的淚水,將衣裳整好,回應道:“腫了,摸上去痛得很。”
沈陸離這才正過頭,卻對上容嬌蓄著淚的杏眼。
容嬌本就是一雙清澈的琉璃淺瞳,如今含了淚,更是叫人心生憐惜。
“陸離,你先幫我將這玉蟬羹送到壽寧宮吧。”容嬌努力忍了忍淚,將木盒掀開查看了一番,看見碗中的羹好好地,便鬆了口氣:“不然等會兒叫馮太嬪等急了,怪罪到整個禦膳房就不好了。”
提及馮太嬪,容嬌才後知後覺:“奇怪,李公公去了哪兒?”
“我方才遇見了壽寧宮的人,說是馮太嬪不想用宵食了。”沈陸離語氣極溫和,甚至帶上了一分自己未曾察覺的哄誘:“至於李公公嘛——我方才叫我的同僚,送他去該去的地方了。你如今腳崴了,我先背著你回去可好?”
“李公公的腳也崴了,是該去太醫院看一看。”容嬌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後就仰頭望著沈陸離:“陸離,那就麻煩你送我回去啦。”
說罷,容嬌想笑一笑,奈何實在痛得厲害,隻好作一副無事安然的表情。
沈陸離略皺了皺眉,利落地背起容嬌,又拿起食盒與輕紗褂子,口中才道:“方才還說痛得很,如今還想做沒事情的模樣——既然痛,那便要說出來。”
說罷,沈陸離又想起方才容嬌不避諱的模樣,頓了頓,口吻頭次嚴厲道:“還有,若在旁人麵前,可不能那樣隨意地撩衣裳。”
話一出口,他就感覺容嬌環在他肩頸上的手臂緊了緊。
是不是他的語氣,有點嚴苛了?
就在沈陸離猶豫的檔兒,容嬌帶著點笑意的聲音就從耳畔傳來。
“好啦陸離,我知道啦。你說這話的語氣,簡直和我姑姑一模一樣。”容嬌聲音甜糯:“再說了,你又不是旁人呀。”
沈陸離的腳步一頓,生得疏離的眉眼忽然舒展含笑:“嗯。你且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回禦膳房。”
容嬌應下,將頭伏在沈陸離肩上,不覺在心中歎道:陸離不愧是做侍衛的人,這肩膀寬而有力,枕在上頭,當真是……舒服極了。
就是自己今日好像還有些發熱,這臉上熱通通的。
許是方才吹了夜風的緣故,到現在還未曾消散下去。
容嬌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沈陸離:再叫他擔心,多不好呀。
走入大道,眼前明亮了起來。
一盞盞半人多高的地燈燃著燈燭,從容嬌的眼前劃過。
她卻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陸離,這還沒打更呢,這路上怎麽沒有人呢。”
剛剛吩咐了路蕤將沿路封鎖的沈陸離眼都沒眨地說道:“今日不知道為何,大家都忙得很,許是做事去了。”
“喔喔,原來這樣。”容嬌恍然道:“陸離你也是因為忙,才趕來值夜班的麽——我瞧你連服製都沒有更換。”
沈陸離低頭一瞧,才發覺自己出來太急,竟是沒換上侍衛服製。
幸好穿的是從前的舊衣常服。
“嗯。”沈陸離有些心虛地抿了抿唇,加快了行走的速度:“遇見了壽寧宮的宮人之後,我便來尋你和李公公了。”
容嬌嗯了一聲,慶幸道:“辛虧遇見你了,不然我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話間,二人便到了禦膳房。
沈陸離背著容嬌進門,就嗅見滿室的魚羹鮮香。
將容嬌放於木凳之上,沈陸離就彎下身來,細細詢問了冰塊和藥酒所在的地方。
湊得近了,沈陸離便發覺,容嬌光潔細膩的額頭上布滿了薄薄一層汗珠。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的手便拂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