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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邀戰墨言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及諸比丘。世間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


  佛門法深,那位創立佛門的無上造化者,或許早已參透大千世界的玄妙。否則,世間天人阿修羅這樣的話,又怎會出現在一篇富滿佛理的經文里?

  方寸峰,北角下。


  磅礴大雨不斷傾瀉,將百十里天地糅合成一團昏暗的混沌。源源不息的劍氣,通過數十位純陽弟子所組成的劍陣,凝聚然後升騰直上成形氣盾,把方圓近里的純陽大營籠罩得嚴密,並將雨水幾乎完全隔絕在外界。雖然仍舊潮濕,但相比起外頭的原野化汪洋,已是異常安然。


  劍氣,乃源自人體的內氣。


  內氣,則是由體能所轉化的能量。


  以劍氣化盾擋雨,並非高超的絕技,對於許多劍修而言,都只是最普通的入門功法。更甚至時常內氣外放,還有助於丹田內蓄的擴張修鍊。這就好象武者時常將沙袋捆綁在自己腳下,可鍛煉筋肉力量的同樣道理。


  只不過,修鍊是要分場合的…


  國考天試已經臨近尾聲,兩千敵軍就埋伏在數十里開外,虎視眈眈。這個關鍵時候,恐怕也就余悠然這瘋婆娘還能有這自信,為了讓自己住得舒服些,不惜將軍隊的戰力白白消耗在遮風擋雨這等小事上。但,這或許也恰恰從側面證明,余悠然的身子是真的孱弱不堪,連稍稍風雨都不能沾染。


  「莎…」


  余悠然夢醒,命道生將前來拜營的柳仙城和葉孤寒引入陣營。許多閑來無事的純陽弟子,及原徽山考生紛紛帶著好奇心從營帳走出,遠遠觀望。


  一路行來,除了踩在泥濘里的腳印略顯凌亂以外,柳仙城和葉孤寒都不顯得多麼拘謹,甚至還有幾分隨性。為了表示對純陽宮的禮敬,兩人跟著道生走入劍陣后,隨手就脫去了濕嗒嗒的蓑衣,顯露出原本裝束。


  或許久居高寒之地的緣故,柳仙城的身段格外魁梧,即便比起雷猛和虎熬也毫不遜色,三把厚重的霸刀背在身後更顯得他威武彪悍。而相較之下,出身江南的葉孤寒則顯得瘦弱許多,但華麗的金絲錦袍、金縷玉靴、金玉纏帶,再配上腰間輕劍和背後重劍,卻也互相襯托出一種脫俗的華貴。


  兩人跟在道生身後並肩而行,迎著四周好奇窺探過來的目光,直徑健步走到純陽大營的帥帳前。此時,余悠然和墨言早已在帳外候著,兩道雪白的身影就像伴生在懸崖之上的寒梅,墨閑冷漠不苟言笑,余悠然頭戴白紗看不出神色,但寒冷的氣息卻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風谷霸刀七代弟子柳仙城,見過兩位姑娘。」


  「藏劍山莊七代弟子葉孤寒,見過兩位姑娘。」


  領人至帳前,道生便默默走過兩步站到一旁。


  柳仙城和葉孤寒皆抱拳有禮,分別道上自家名號。


  墨言略有敷衍地提起手來,抱拳回去一禮。而余悠然則更加無禮,動也不動地就直接生問道:「你們來此有何見教?」


  「……」


  柳仙城和葉孤寒顯然都對余悠然有所了解,知道她那不近人情的性格定然不會給人幾分顏面,故兩人的臉色都未曾顯露異樣。


  柳仙城平淡不言。


  葉孤寒抱拳回道:「見教不敢,孤寒受大莊主之命,本於天試之後入仙行純陽道場拜聖,今日…」


  「莎…」


  「道重點。」


  「額……」


  葉孤寒話才剛開頭,余悠然當即就提起手掌,將他的客套話止下。縱使有心理準備今日必會遭難堪,但眾目睽睽之下被余悠然這般無禮對待,葉孤寒免不得就有些尷尬了。


  只是葉孤寒並未就此過多糾結,僅僅頓了片刻言辭,很快就又將情緒恢復如初。他抱著拳頭轉而歉說道:「姑娘爽快,是孤寒失禮了。既然姑娘直截,孤寒只好如實相告。孤寒今日前來,實則有事相求於余姑娘。」


  葉孤寒這回把話說得非常直截。


  余悠然蒼白的眼眸沒有絲毫波瀾,死沉沉的目光透過白紗由葉孤寒身上移開,移向柳仙城問道:「你呢?」


  柳仙城抱起拳頭,不卑不亢道:「在下此番來訪,亦有事相求。」


  「我為什麼要幫你們?」


  「額…」


  話如劍,瞬間出鞘,破風見血。


  不問來者相求何事,余悠然直接問為何要相幫。思維層級是跨越過了一個詢問的必要環節,這便讓得本就簡略得不能再簡略的對話,變得更加蒼白了。葉孤寒的城府顯然比柳仙城淺許多,在柳仙城沉默之際,他再次奇怪問道:「余姑娘難道不打算問我們所求何事?」


  白紗微微飄拂,余悠然冷道:「沒必要。」


  葉孤寒又問:「為何?」


  「因為我不打算幫你們。」


  葉孤寒頓時皺起眉頭。


  他不曾想余悠然會在不明事態的情況下,把事情拒絕得如此徹底。但葉孤寒不甘心,沉眉掃眼四周營帳內外遙遙觀望而來的純陽弟子,似醞釀台詞片刻,然後抱起拳頭,肅聲說道:「姑娘此言,恐怕不妥吧?孤寒今日冒雨來訪,並非只為藏劍山莊私事,同樣也關係到純陽門下諸脈存亡。余姑娘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是否太過於不近人情呢?」


  「純陽事,純陽宮自會解決。」余悠然似乎知道葉孤寒說所何事,冷聲答道。


  「姑娘可知我說的是何事?」葉孤寒問。


  「早已知曉。」余悠然道。


  「……」


  葉孤寒不禁暗暗生詫,他不懷疑余悠然真知道他的來意,只是心想眼前這瘋女人可真不得了呀,來人剛至,話未幾句,竟就知道葉孤寒心中所想?

  難道,白首太玄經真能未卜先知?


  葉孤寒思量片刻 然後再試探著問道:「那你們解決了嗎?」


  「解決只是時間問題。」


  「但時間不會等人…」


  葉孤寒蘊有深意,沉聲再道:「時間更會殺人,南域執劍脈只是個開始。」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叫南域執劍脈只是個開始?」


  當葉孤寒提及南域執劍脈事時,周遭好些純陽弟子不禁挑眉相問。


  其實,葉孤寒話意並不含糊,能把南域純陽執劍脈與殺人二字聯繫起來的,唯有一件事。就是岳陽城瀛水夜宴前,南域各地四十六座純陽相繼遭受圍剿,覆滅不存。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必和岳陽王李常安有關,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礙於性命存亡,南域純陽諸脈自瀛水夜宴后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舊事被葉孤寒重提,定然就引來許多南域諸脈弟子的驚疑。


  葉孤寒饒有深意地沉著眼眸,看向那幾位忍不住質問來的純陽弟子,道:「世人皆道,叛王李常安瀛水設宴,以純陽之血鎮群雄,祭皇旗。然而,汝等可知,純陽諸脈劍修之血,江湖各路英豪之命,獻往何方?近日風聲緊乎,自瀛水夜宴后,北疆、東洲、西蜀乃至西域、南溟等地,各門各派皆有人員相繼失蹤。其中就包括有汝等觀中長輩、兄弟姐妹,汝等又可知這些人下落何處?」


  葉孤寒忽然道出一件近時發生的江湖秘辛。


  唐突的同時,讓人不覺思慮許多……


  對於江湖門派而言,門徒失蹤是一件非常忌諱的事情。畢竟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只要在滾滾浪潮里闖下些名堂者,誰身上不都背著幾件血仇?倘若哪天,門派里哪位師叔師伯突然失蹤了,基本上就只有兩個可能。要麼被仇殺,要麼去復仇。兩者都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遇到這樣的事,各門派都會選擇默默掩蓋,誰都不會對外張揚。故,也相互間少有耳聞。葉孤寒選擇在這時道出此等秘辛,顯然是有備而來,很可能早就暗中調查過。


  站在北邊較遠處的一名純陽弟子,嚴正喝問道:「難道你知道他們的下落?」


  葉孤寒瞟眼問話者,搖搖頭:「我不知道。所以…」話說著,葉孤寒轉眼看回余悠然,沉聲緩道:「所以,孤寒今日冒昧來訪,便是希望能借余姑娘之算術,查出其中蛛絲馬跡。可惜,孤寒來意未道,余姑娘便拒人於千里,可叫人尷尬啊。」


  語速緩慢而擲地有聲,葉孤寒這番話無疑是在諷刺著余悠然的冷漠。待他話罷,連余悠然一時間也沒有了話。四周的純陽弟子陸續把目光從葉孤寒身上審視向了余悠然。包括道生、道靜等幾名出自仙行純陽宮主脈的弟子,也都同樣顯露出猶豫的神色。


  「我為何要幫你?」


  或許是迫於無奈,余悠然不得不應過葉孤寒的話。


  葉孤寒肅色依舊,兩手抱拳高舉,鄭重道:「天下道祖,純陽獨尊,我不否認你們的威望與能力,但藏劍山莊紮根江南數百年,行事總能占些優勢。你只需要給我們指條明路,其餘事情藏劍山莊必不遺餘力。幫我就是在幫你。」


  白紗微微搖擺,余悠然饒有深意道:「你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而且純陽宮也從不需要旁人的幫助。」


  葉孤寒臉頰稍稍緊繃:「沒聽懂你的意思?」


  就在葉孤寒還有狐疑之際,與他相隔兩尺並排而站的柳仙城,忽然朝余悠然開口,說道:「你幫我,我便幫你,這是交易。」


  「哦?」


  柳仙城應該是理解對了余悠然的意思,余悠然聞聲側臉,冷問:「如何幫?」


  柳仙城道:「你幫我指路,我幫你開道。」


  「如何開?」


  「我有霸刀三柄。」


  「開哪的道?」


  「東山道。」


  「很好。」


  同樣的說法,不同的說辭,卻得到截然不同的結果。


  余悠然這回應得極其乾脆,葉孤寒當即一愣,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他大概是知道余悠然那個問題的意思了。余悠然先前所問,是我為何要幫你。這裡的我,指的是個人,而非純陽宮。因為,純陽宮也不需要旁人的幫助。而葉孤寒給出的條件,卻是幫藏劍山莊不遺餘力,這顯然不符合余悠然的需求。相反,柳仙城給的承諾是幫余悠然開道,這是個人的條件,余悠然理所當然地就會應下。


  道指東山,那便是劍指唐門……


  然而,想明白了緣由,葉孤寒卻更顯糾結。他甚至還狠狠地盯去柳仙城一眼,像是對他剛才給出的承諾之唾棄。


  思量許久,情非得已下,葉孤寒悻然看向余悠然身旁的墨言,唐突說道:「我要挑戰你。」


  墨言冷眼提眸看著葉孤寒,對視著墨言的冷漠目光,葉孤城再道:「你若能接我百招不敗,我便可以給出同樣條件,天試之上為你們純陽劈荊斬棘。」


  「自討無趣。」柳仙城悄聲蔑道。


  葉孤城不由微怒,瞥眼柳仙城,忍聲蔑道:「藏劍山莊有藏劍山莊的傲骨,可比不得某些人那般不要臉。」


  「呵。」柳仙城蔑笑一聲,不接話。


  墨言稍稍側目詢問般看向余悠然,余悠然微微點頭示意。墨言會意,默不吭聲地邁步子,便朝著大營外走去。


  她應戰了…


  葉孤寒的臉色隨之變得難看。


  其實吧,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墨言位列皇榜首階,而葉孤寒僅僅只是摸到天罡之末。兩者戰力差距,絕非勇武膽識可以彌補。若非迫不得已,他絕不會貿然向墨言挑戰。畢竟兩者交戰,他必敗無疑,所以才他會以百招為定局,以保個不敗。也所以,柳仙城才會恥笑他不自量力。可是,葉孤寒是不得不自取其辱,因為他需要一個聊以自-慰的借口…


  藏劍山莊雖和風谷霸刀同為江湖豪門,但他們之間也是有區別。藏劍山莊以劍聞名於世,天下名劍最少有半數出自於藏劍的煙霞山。可數百年來,江湖人卻始終只把藏劍山莊的劍名排在第三。無論劍宗真武,還是道祖純陽都穩穩壓在他們頭上。對於這般排位,歷代藏劍弟子皆心有不服,可奈何真武、純陽代代皆有劍道天驕誕生,直把藏劍山莊壓得抬不起頭來。


  來到近代,藏劍山莊好不容易走出位劍心通明有望登仙的葉無垢,結果純陽執劍脈出了劍神呂奉仙,八卦脈出了神算袁天罡,真武山出了萬劍歸宗的李璇璣,仍舊死死地壓著藏劍山莊。


  而今,葉孤寒前來拜營,雖有事相求但作為藏劍山莊當代的領軍人物,他是萬不敢卑躬屈膝的。提出百招不敗為挑戰,他即是為了給自己保留住顏面,同樣也是想為自己找個台階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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