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老壞蛋,是不是不行了?(1)
離開臥室,他兀自下樓,身上已經穿戴整齊,長腿漫不經心的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下走,手上正仔細的打著袖扣。
雯姨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來回,擺放著今天的早餐。
客廳裏的座機響起時,已經有傭人快步過去接起,然後正好速度的小跑過來,“先生,找您的!”
寒愈點了一下頭,表情很淡,像是知道會有這麽個電話。
打完兩個袖扣的時候,他已經在電話旁邊站了一會兒,那架勢,就是電話那頭人命關天,也根本別想打攪他把手頭的事情做完。
側身倚在電話桌旁邊,寒愈終於信手拿了話筒起來,“哪位。”
嗓音清冽,醇涼。
相比於他,電話那邊的人已經有了一些急不可耐,“寒總,’方樾’和席氏那個項目跟我屁大關係都沒有!憑什麽現在項目進展一半,要做申報,卻要把我拉下去?”
“嗯哼。”男人就是不疾不徐,低低的嗓音慣常的好聽,甚至問了一句:“我問你是哪位。”
電話那頭的已經氣得不成樣子,可是偏偏這套對寒愈沒有用。
就像被寒愈寫好了的戲本,他不得不重頭開始,自報家門:“陳馴良,總華商會對外工程的陳理事,陳馴良。”
既然對方報了家門,寒愈看起來認真了很多,微微的思量。
“陳理事一大早給我打這個電話,你確定沒有撥錯號?”
寒愈確實很認真,認真的拿起電話去坐在了沙發上,聲音裏卻以還是那樣的不近人情,“首先’方樾’和席氏的項目,跟第一集團沒有任何關係。第二,總華商會當初作了中間人,將負責和承擔申報國際事宜,落實下來,是該到陳理事這個部門處理,與我又是什麽關係?”
他有條有理,字句清晰的給對方說完,並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
陳馴良卻越發能感覺這個人冷冽非常,更是氣得不輕。
“寒總不要忘了,當初的席卜生席總理事,可是你親自推上去的!這個項目也是他親自接洽下來,包攬在商會頭上的,難道你沒有責任麽?”
“這個項目申報出現這麽大的問題,要涉及商會至少三個人被撤職!這有多嚴重你不是清楚!如果說這樣的撤職是殺頭,寒總你無疑就是那個遞刀子的,沒責任嗎?”
陳馴良說話間已經帶上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他現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寒愈可以把席卜生推上去,這是席卜生弄下來的爛攤子,席卜生沒有了,那就隻有他寒愈接著!
也隻有寒愈出麵,這件事才不會太難看,他的下場不會太難看。
沙發上的男人似是低笑了一聲,“陳先生,陳總。”
寒愈連著叫了他兩聲,道:“你自己也說了,負責項目的是席卜生,如果你非要找人擔責,大可以試試去監獄裏看望看望他,探討處理方式。或者……”
他似乎很鄭重的考慮,特意的停頓下來,嗓音裏帶著疏冷的客氣,“我替你安排見個麵?”
讓他去監獄裏跟席卜生見麵,這根本就是詛咒他也被關進去,陳馴良急了。
“寒愈你不要太過分了!”
聽筒裏的聲音猛地拔高,甚至傳來什麽被碰倒、摔碎的聲音,然後是陳馴良低吼:“都他媽別碰我!今天誰敢碰我……”
被人這樣直呼其名,寒愈輕輕眯了一下眼。
話筒稍微撤離了耳朵。
然後又傳來陳馴良壓抑的憤怒,“寒愈,你也聽到了,他們現在就守在我的辦公室裏,亮著手銬,就差掏槍來指著我!這算怎麽回事?”
帶隊的警官的聽到這裏,終於把電話拿了過去,客氣的開口:“對不起伍先生……”
寒愈眯起的眸子已經恢複冷淡,薄唇也淡淡的一碰,一副心平氣和,“沒關係,讓他說完。”
警官猶豫了一下,擰了擰眉,還是把電話又遞了回去。
而這一次,或許是因為他剛剛的怒吼惹得旁邊的人真的掏了槍,陳馴良的語氣有了變化。
雖然壓著聲音,帶著不服,還是道:“對不起寒總……情況特殊,我沒辦法跟你心平氣和,這是我的不是……”
寒愈聽著他忽然轉變的語調,眉峰微微動了一下。
抬眼間,正好看到樓上的女人已經下來了,於是對著電話低低淡淡的一句:“稍等。”
夜千寵看到他剛剛把話筒遠離耳朵的動作了,甚至是那雙眸子,某一瞬間充滿了戾氣,深邃無比,深得目光所及的她都沒能映到眸底。
他是過了幾秒後,才看到她的。
猜著應該是電話那邊有人惹他了,還衝他發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否則不會這麽個表情。
這會兒,看著他放下電話,衝她走過來,神色溫和了幾分,道:“你先去吃,我馬上來。”
夜千寵感覺到他不想讓她聽這個電話了,親自把她送進了餐廳,衝她淡淡的彎了一下嘴角,走之前也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雯姨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轉身又回廚房去了。
而他也去了客廳,夜千寵一個人坐在那兒,有些納悶。
清明快到了,本就是比較凝重的日子,誰這麽不識趣的會給他找事?真是上輩子忘了燒香買鞋,踩到釘子了。
客廳裏,那個電話還在繼續。
可見寒愈雖然對陳馴良愛答不理,但是對這件事,他是重視的。
再次拿起電話,寒愈那麽的不疾不徐。
“說到哪了?”
“……”陳馴良被他這一句問得是一點脾氣沒有了,難道讓他再說一遍,順便再把他臭罵一遍麽?
“哦。”寒愈自個兒把話接了過來,語氣略沉,也是平和淡漠的,“陳總剛剛說,如果這種處理算殺頭,我便是遞刀武士。”
“打個比方,種一顆苗,我澆過水,等這棵苗長出了一個果實,過段時間就該采摘了。可偏偏,果實開始腐爛化水,你能說這是當初我澆水的過?”
他繼續說著,“換句話說,陳總擔任對外工程理事一職,順風順水時你盆滿缽滿,逆風起浪你便想撂挑子指李推張,這叫什麽?”
陳馴良不說話,捏著話筒,一臉豬肝色。
好半天,不得不繃著聲音問寒愈,“好,那寒總你說說,我就該接受這種處理?”
寒愈也沉默了半晌。
他那幹淨修長的指骨長長的磨過沙發邊沿,視線淡淡的垂下去,看不清表情。
在陳馴良覺得等得煩躁的時候,才終於聽到他說:“一顆瓜壞了,種它養它的人還沒急,等著收獲它的人也沒急,這麽大個項目,要涉及多少人,都不急,陳總怎麽就急了?”
陳馴良擰眉。
“你的意思,’方樾’那邊,還是席氏那邊的人有問題?我想辦法查他們的責任,是不是好一些。”
寒愈看了看時間,嗓音溫沉,“你耽誤我的早餐時間了陳總。”
陳馴良沒聽到他的回答,卻是這麽一句,愣了一下然後道:“對不起寒總,唐突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嘟!”
電話已經掛斷了。
他知道寒愈其實是動怒的,但全程都沒有一個字提高過音節,反而壓得很低。
陳馴良放下電話,狠狠的瞥了一眼此刻還在虎視眈眈守在他辦公室的警員,“走就走,怕你們不成?”
按照寒愈的意思,這個項目是’方樾’和席氏第一責任,抓他也不過是把他當做一個突破口,就算他要擔責,那也有人會比他慘。
這麽一想,瞬間好多了。
剛剛隻是忽然被嚇到了。
寒公館。
寒愈放下電話,閉眼的同時狠狠吸了一口氣,壓著脾氣,然後起身,在窗戶邊站了那麽一小會兒。
再進客廳的時候,剛剛的神色早就消失不見。
夜千寵轉過頭來看他,“屬下沒辦好事?”
男人按部就班的拆開餐帕,拿起餐具,“辦不好事的已經不能稱之為下屬。”
早被剔除在第一集團之外。
她微微挑眉,是這麽個道理,所以一看他那個女秘書蕭遙和杭禮,真是萬中無一的精品,落到他手裏一天天提心吊膽給折磨得。
寒愈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她餐盤裏照例剩下的整顆蛋黃,很自然的端了過來,嘴裏問著:“昨天還說明天回,怎麽就跑回來了?”
夜千寵淡淡的一笑,停下手裏的動作看了他,“你好像不高興?”
“要不我回去,然後再重新按日子回來?”
男人看了她,微微弄了嘴角。
早餐結束之後,還沒走出餐廳,雯姨過來說著,“先生,老宅來電話,說是清明之前希望您回去住,然後一塊兒去上墳。”
這裏麵,當然不會提及她。
夜千寵也不介意,並不會感覺失落,從接受她離開寒公館開始,她就有這些心理準備。
很多事情,很多地方都不會再有他。
“我這兩天去買些祭祀用的東西,到時候自己去墓地也沒事,往年你一直帶著我,我都知道怎麽做的。”她道。
寒愈帶著她出了餐廳,“上午去看先輩,下午可以陪你去。”
夜千寵搖頭,“這樣不好,上墳不趕晚你不是知道麽?”
再說了,老太太既然讓他回去,那清明那天肯定是不會輕易放他出來。
而且,“我也長大,想一個人陪陪他們,多說說話,外人在反而不自在,你就不用管我了。”
寒愈微微弄著眉心,“我幾時成外人了?”
說錯話,她輕輕彎起眉眼,淡淡的笑,卻是瞧著他似沉非沉的臉,刻意惱他,“你本來也是外人,你不跟我姓,我身上也沒你的血。”
他略低眉,深暗的眸子溫溫烈烈的凝著她,語調聽著也是不輕不重,“確定你身上沒流過我的精血麽?”
被這麽問,她還下意識的思考了一下,覺得他沒給她輸過血。
剛要搖頭,見了他頗有意味的視線,虛虛的擁著她,五官靠近了幾分,驀地想什麽,臉瞬間漲紅。
血和精血能一樣?
她白了一眼,“懶得理你!”
雯姨在餐廳,聽著他們的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隻聽到兩人纏著上樓了,忍不住笑了笑,這不是挺好的麽?
因為夜千寵得回去換衣服,所以她是往以前那個臥室回去的。
知道身後的男人邁著大步不疾不徐的跟著她。
可他雖然步子不快,但是幅度大、距離寬,她剛進門,還沒反手關上,他已經跟了進來。
一手將她撈了回去,“我替你關。”
說著反手幫她關上門,她也被抵在了門邊,雙手在她腰側的位置禁錮著撐在門邊,熾熱的呼吸已經壓了過來。
掌心握了她的臉,指腹溫熱的在她唇畔流連著,溫穩的目光又深沉了幾分,終於捏著她的下巴挑起而吻下來。
她纖瘦的腰肢在他微掐的虎口處變得柔軟無比,鼻息間全是他的氣息,吻著糾纏著一寸一寸的深入,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重,燙得她喘不過氣來,直抵舌尖的酥麻。
他鬆開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每次都是這樣,無力的望著他。
男人倒是微微垂眸,看著她這樣的迷離,眼底有淡淡的笑意,畢竟是值得自豪的事情,抬手撫了撫她略紅腫的唇。
低啞著嗓音,“今天帶你出去買些東西,晚上可能就回老宅住了。”
夜千寵微微撅起柔唇,緩了些神,不大滿意,所以刻意挑釁的看著他,“老壞蛋,你是不是不行了?”
男人倏地眯起眸子,“你叫我什麽?”
女孩微微甩了一下淩亂的發絲,攀著他的胳膊,“挺長時間了呢,一點也不像你的風格,肯定是有隱情,要麽……”
“你昨晚沒辨清楚是不是我就一頓深吻,莫不是在外麵養了女人?被喂飽了……啊唔!”
她話沒說話,忽然被奪去了雙唇,狠狠的堵住,然後幾步過去被扔到了身後的大床上,男人重重的欺身下來,“跟誰學壞了?”
“你呀……!”
從起床到再次上床,一共也就隔了兩個多小時吧。
大半天,雯姨在樓下沒看到他們倆一點也沒覺得意外。
到十二點多的時候,兩個人才懶懶的從樓上再次下來,精神的那個呢神清氣爽,疲憊的那個呢綿軟潮紅。
那天下午的時間安排,就是一起出去買清明祭祀需要的東西。
而且夜千寵堅持自己掏錢,這畢竟是她獨自上墳的第一次,要鄭重一些,也更要認真。
清明那天,天氣還是不錯的。
墓園距離市區很遠,寒愈讓杭禮送她過去,下午繼續負責把她接回來,中途不會去打攪她一個人和父母說話。
但是那天她實在是待得太久,寒愈處理完寒家這邊的事,等了一個多小時不見杭禮回來,隻能自己過去接。
夜千寵一直在墓前,可是她去之前,墓前就已經有了另外的四束鮮花。
原本她想一直等的,看看誰來過,但是一直也沒見人,後來想一想,也許是大叔和三叔來過了,代替缺席的二叔,還是素未謀麵的師父也獻了一束花。
這還是頭一次。
往年她並沒見過,心裏多少有些感慨,酸酸的。
“爸,媽,雖然我不記得你們了,但是你們的好朋友都在呢,也都來找我了,護了我很多次,倚仗您給我取名取這麽好,千千被很多人愛著,一直很好,以後也會好的。”
她在心裏淡淡的笑,最後才起身,又在墳墓前站了會兒,準備離開。
兜裏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
“喂?”
“怎麽還不下來?”寒愈沒有直接上去。
她抽了抽鼻子,“嗯,這就來。”
電話那端微微沉默了,然後傳來他低低的、溫溫的嗓音,“我等你。”
寒愈見到她的時候,她是淺淡笑著的,雖然隻是笑了一下,但那一瞬間,素淨的眉眼顯得十分動人。
今天穿得很素,隨意自然的披散著發,素麵朝天,越發顯得那雙眼靈動無比。
隻是她睫毛上沾了潮濕,鼻頭還紅著,顯然是哭過了。
寒愈也沒問,把她擁過來,一同上了車。
夜千寵靠在他肩上,然後身體又往前挪了挪,拱進他懷裏才安靜下來。
男人什麽也不阻止,身上多昂貴的衣服也隨便她蹭,手臂環著她,許久才啟開薄唇,“餓不餓?”
“還行。”她聲音已經沒什麽一樣。
隻是墓園傍晚了,空氣涼薄,連帶著聲音也帶著涼意的清脆。
寒愈低眉,看著她像一隻貓一樣趴在自己懷裏,心頭重重的。
抬手輕輕理著她的長發,之際,聽到她忽然模糊的說:“我一直記不起來那年之前的很多事,連他們的長相都忘了,有時候覺得很不孝。”
“平時我從來不想,但是這種日子,總會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去世的?”
寒愈撫著她長發的手倏然僵住,不是簡單的停頓,而是就那麽僵住了,表情像冰封了的雪山。
過了好多秒,才用了力氣似的慢慢恢複輕撫,五官也逐漸緩和下來。
“不要多想,你那年受的刺激太大,忘了那些事不怪你,也許未來會慢慢想起來。”他低沉的嗓音,很慢的說完這句話。
夜千寵沒再出聲音了。
關於大叔他們來看過父母的事,她也沒提,總覺得大叔他們跟爸爸認識,但是跟伍叔不怎麽對頭。
車子行駛了一段,她才看了他,“你今晚還是回老宅住。”
寒愈點頭,“雯姨說你昨晚不在家裏,出去住酒店了?”
並沒有不高興的跡象,因為他知道,既然她回來了很多天,外麵肯定有住處,沒買房子,那隻能是酒店了。
寒愈沒有去刻意的查。
夜千寵點點頭,“你都回去住了,我住在寒公館,萬一傭人說漏嘴,老太太會覺得我不矜持。”
都沒關係了還公然跑回去住,確實不像樣。
“你高興就行。”他道。
晚餐是他們倆一塊兒吃的,多餘的話題都沒有聊。
吃過之後,她也不纏著他,讓他回維也納莊園去多陪陪老太太。
至於她,她是那會兒才想起來,席澈一個人,他親生父母的墓碑有沒有不知道,但是匡嬌有碑,他應該會去看看,指不定心情不太好。
也不知道他之前那個傷好全了沒有。
她沒打電話,直接去了他的公寓。
單層的獨棟公寓,夜色裏越發顯得清寂,周圍真是一戶都沒開燈,好像都沒住人,席澈家也是黑著的。
她等了會兒,給他發了個短信。
結果看到他回複:在公司。
詫異的微微蹙眉,這個日子,大家都放假,他竟然還在公司加班?
這回打了電話,“我在你家門口呢,你不下班的話,我過去找你?……順便帶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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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