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發
當晚，謝一言果真言而有信地……完全沒理會官網更新的是，連電腦都沒開，睡了個好覺。
半夢半醒間好像手機響了，她也沒理會，一翻身又熟睡過去，等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她是被砸門聲吵醒的，謝一言揉著一頭亂髮去開門，就見航航鼓著小臉守在門外。
「你怎麼才出來！昨天晚上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航航很生氣。
謝一言白了一眼天花板，天知道她以為航航又是來叫她吃飯的，結果居然是為了這點事？
「我要睡覺啊航爺。」
航爺是網友給航航起的綽號，有幾次謝一言直播的時候電腦出了問題都是航航來解救的。網友都知道謝一言有個很厲害的隔壁小正太，才十五歲，卻是個電腦天才。至於為什麼是「爺」，自然是因為航大爺態度碉堡，講解問題的時候女武神也只有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份。
航航卻不理會，徑自進了屋，一邊走還一邊氣憤地說：「騙子！你不是說宣傳片里沒有你嗎？」
「什麼宣傳片？」謝一言好像才清醒過來一點，「守望者的版本宣傳？那根我有什麼關係。」她怎麼就騙子了？
「還不承認！你自己看看！」航航把pad遞給她，上面正播放著即將上線的守望者下一賽季新版本的宣傳。
pad是嶄新的，屏幕乾淨敞亮，比手機上看著舒服許多。守望者工作室和eyou的logo相繼閃現，接著進入劇情。
「我曾經，被稱為英雄。」
開篇，是老年傑森滄桑又冷漠的描述，彷彿英雄在戰爭中流過的熱血已經被歲月所風乾，只留在廢墟牆壁上一片黑褐色的痕迹。老年傑森經歷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回首過往，縱然與有榮焉，更多的是看透世事的淡漠。
「連我自己也曾經這樣以為——」
背景音樂由冷清靜謐漸漸變化，鼓點出現在節奏里，管弦樂的介入讓聽者的情緒逐漸高昂。終於，隨著老年傑森的視線，窗子打開，窗外卻不是應有的風景，而是畫面一轉，閃現過二十年前戰爭中受到嘉獎的守望者陣容。年輕的指揮官傑森站在眾人中間，成為世界人民心中的超級英雄。
不得不說eyou的cg技術相當厲害，這段宣傳片最大化地模糊了真人與二次元之間的界限。葉君騰的五官本來就深邃立體，配合上適當的電腦加工，完全成為了自二次元中走出來的超級英雄，可是又保證了葉君騰的五官原貌，毫不違和。
畫面轉到二十年前，由葉君騰扮演的指揮官傑森帶領眾人來到一處部落，遇到了還不是守望者一員的神女。傑森弓著腰，小心翼翼地撥開叢林，看著高台上受原住民膜拜的倩影。
神女背對信徒，金黃色的髮絲比陽光更耀眼，純白的衣裙上系著金色鑲綠寶石的束腰，華麗精巧，和簡約的衣裙形成鮮明的對比，瑰麗又神聖。
隨著背景音樂的停止，神女轉過頭來。
一瞬間，藍寶石一般的雙眼震懾了叢林中的傑森和他身後的小隊成員，鏡頭給了神女面部一個大特寫，音樂驟然再起，與此同時，原住民虔誠拜祭，一如信奉和祭拜他們的守護神。
而謝一言則看在看到神女臉龐的一瞬間，徹底呆住。
這下她終於明白航航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了。
因為那張臉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或者說，那是一張完全仿照她五官所做的臉，幾乎連嘴唇的紋路都一模一樣，然而那並不是她。
整個宣傳片，除了葉君騰出演的傑森是採用了表情捕捉技術，其他皆是純cg製作。eyou居然完全按照她的長相做了一套人物模型，作為這次宣傳片的女主角，而她毫不知情！
見謝一言瞬間沉下臉色，航航也意識到大概是出了什麼事情。
他氣憤稍減，問道：「姐，你不會真不知道吧？」
謝一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
只是這一次，卻笑得有些咬牙切齒：「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還真就不知道。」
這件事，想必只有一個人能解釋。
哄走了航航之後，謝一言撥通了蘇靚的電話，對方顯示通話中。謝一言深吸一口氣，又撥了第二個第三個，十分鐘后，蘇靚終於打了回來。
「一言？不好意思，我剛才在工作。有什麼事嗎？」
「有，我想知道官網宣傳片是怎麼回事。」謝一言的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情緒。
「你看到了？」蘇靚心中一緊，有些心虛，也有些焦急：「一言，你聽我說，這件事有些複雜。不過公司已經承諾，會和你補簽合同，價錢也會儘可能地滿足你的要求，我們不會非法使用你的肖像，也不存在盈利……」
錢啊。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想著用錢解決。
謝一言有些想笑。
你看，窮就是一件這麼不好的事，因為你沒有錢，你努力賺錢，有些人就會默認你願意為了錢做任何事。
「給我錢？行，」謝一言突然笑了，「多少？」
「這……」蘇靚也聽出謝一言不是真的在詢問，她一時語塞，「這……還需要詳細洽談，我會盡量幫你爭取到最大利益。」
「多少錢？」謝一言重複著。
蘇靚尷尬得不行，只覺得臉都燒起來了：「一言，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
「多少錢？」
謝一言語氣不變，甚至有些溫柔地說：「靚靚姐，多少錢，買我對你的信任。」
掛了電話，謝一言閉上眼。
說不上心裡什麼感覺，生氣是一定的，更多的還是失望吧，還有一部分難言的惶惶然。這感覺她並不陌生，因為上輩子最後的每一天，她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
謝一言打開幾大遊戲網站，看著已經鋪天蓋地投放的宣傳片，還有微博上海量的轉發，她嘆息。太多了，就算現在立刻要求官方撤回，也已經不可能阻止這段視頻的流傳。而這段視頻里的神女，只要是見過謝一言的人，都能認得出來。現在只能祈禱謝滄不關注遊戲，也不會那麼恰巧的有人把這段視頻給祖父看。
而她恐怕還得跟魔法星和msg那邊解釋一遍。
掛了電話，蘇靚整個人還都是渾渾噩噩的。
小姑娘輕輕柔柔的話語里沒有了平日甜膩的親昵，那麼冷漠疏離，竟然叫蘇靚一瞬間從心裡往外涼了個透。原來一個人的聲音真的是有魔力的，原來話語是真的可以化為利器傷人的，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叫蘇靚有些不知所措。
沒什麼好說的，這件事是她做的不地道，謝一言的反應，她早有心理準備。多少次鼓起勇氣想要坦白，可終究是慫了，敢作敢當四個字，說來容易，做著卻很難。
宣傳部新來的副總跟她說，上面非常喜歡謝一言的定妝造型，覺得這次的角色飾演非她不可。副總是剛剛調職的，急需表現，說什麼都想做好這次的片子，所以打電話給蘇靚，跟她說了以謝一言為原型做cg的事情。以來謝一言拒絕了出演，而來謝一言畢竟不是藝人，恐怕演技上會被葉君騰徹底吃了，綜合這些考慮，cg是個好辦法。
蘇靚覺得這樣不好，就算是要做，也要得到謝一言的首肯，可是謝一言連親自參演都不願意，就是不想上鏡，又怎麼會允許一個「假人」頂著她的臉出演呢？
「這樣不行，這樣是侵權的。」蘇靚也抗爭過。
「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嗎，難道還能告咱們？我知道你們關係好，大不了看在蘇靚你的面子上，我們補一份合同，給她一些錢就是了，價格比照市面上的模特。」
副總想得很簡單，蘇靚卻還是不同意。
副總終於生氣了：「蘇靚，這是指示，是上級下達的命令，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你到底能不能完成？」
「她不會同意的。」她已經嘗試過多次，很清楚謝一言對上鏡的排斥。
「不需要她同意，反正等片子放出之後，她不同意也沒用。」
副總見蘇靚倔強不讓步，又放軟了語氣：「蘇靚，你也是小姑娘，你扣心自問，哪有女孩子不想當明星的？你那個朋友還那麼小，她嘴裡說不想，不見得就真的不想，長這麼漂亮，這是老天爺賞飯碗，天生要受人矚目。等她體會到甜頭，就不會怪你，反而會謝你了。」
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蘇靚猶豫。
「蘇靚，你也知道，公司領導很看中你，年底肯定會調你來總部的。但是你現在年輕，沒有一兩項出色的業績，來到總公司也要從頭做起，現在眼看著有個一步登天的機會，你就不想抓緊？你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家裡。我和你出身差不多，來大城市打拚，為的不就是出人頭地？放著機會不要，你是不是傻了？」
面對副總的循循善誘，蘇靚無話可說。
她家裡其實也不只不過是個小縣城裡普通的單職工家庭，母親是家庭主婦。她還有一個弟弟，在汀州上學，在她上大學之前，這個家是靠父親一人承擔起來的。她上大學後勤工儉學，加上獎學金和困難資助，總算能夠勉勉強強供得起自己讀書。而今弟弟也上大學了，讀的是課業繁重的法律，媽媽怕弟弟打工影響學業，自己也接了些手工活補貼家裡，加上自己每個月寄回家中的錢，剛好夠日常開銷，父親的薪水就用來供弟弟上學。
在外人眼中，她是獨立，樂觀，甚至有些強悍的現代女性。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天工作有多辛苦，而支撐這一切的動力又是什麼。
快速的升職，通過自己的能力，賺更多更多的錢，改善家裡的環境，這一直是她走入社會以來的第一目標。副總的話就像在提醒她，你是不是玩得太high，連自己是什麼人都忘了。
半晌，蘇靚道：「好，我試試。」
蘇靚這次去總公司，主要的目的就是協助建模師。雖然憑藉之前的定妝照，cg也能做的*不離十，但是只有蘇靚和謝一言最熟，所以有她在，細節把控會更準確，也更真實。可以說現在大眾所看到的神女cg，是蘇靚和技術人員一起加班加點「做」出來的。
回蘭市的時候，蘇靚很怕面對謝一言，當看到謝一言在官網論壇被黑，她很著急，沒怎麼過腦就打了電話。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火，她又推說自己是因為出差太累了。
靠在啊回家的計程車上，蘇靚真的感覺累了，原來虧欠的感覺這麼不好。
好在，因為是cg製作，所以不存在演員列表這種東西，即便謝一言的樣貌透漏出去，也只有少數見過真人的人知道這段cg的原型是誰。不會有人將神女和c位輸出狂魔謝一言聯繫在一起的。
「我會補償她的。」蘇靚這樣對自己說，「我會幫她爭取到最大的利益，絕不會讓她吃虧，畢竟我們這麼好。」
「她會理解我的。」蘇靚，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