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
夜風微涼。
這陳舊又偏僻的屋檐下站著的少年明明衣衫襤褸, 卻比天上的星辰都要璀璨,他淡漠的回頭, 連星辰都倒映進了他的眼裡。
昭帝付手而立:「璇璣又在看天象了?」
月光照亮了他鬢邊的白髮, 曾經意氣奮發的帝王如今也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的老者。
璇璣的聲音冰冷卻又字正腔圓,像是不帶任何感情來自天界銀河一般:「陛下想要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昭帝開口卻避開了這個問題, 他像是個慈祥的長者和璇璣談著心事:「若朕有像你這樣的能耐, 也就不必委屈你在這宮殿里待這麼久了, 等到朕百年之後, 就放你自由, 去你該去想去的地方。」
璇璣的容顏如玉雕一般,那雙美得不可方物的眼裡連一絲漣漪都沒有:「陛下說笑了,人生而無牽挂,去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昭帝只是一笑:「你們天眼一族當還有不少人吧,以你們的能耐想要避開多的是辦法。」
風大起來, 烏雲將明月遮住,天地幽暗下來, 隻身立著的昭帝如鬼魅一般。
璇璣的聲音涼涼的:「陛下,這天地間自有興衰,自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天眼本是天的旨意,若要滅掉就是與天為敵, 天若不答應, 陛下又能奈何?」
烏雲吹散, 露出了月亮,照亮了昭帝眼裡的幾分暴虐,更多的卻是讓人意外的恐慌。而璇璣的眼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在昭帝的身上,既不是無視也不是厭惡,不過是一如既往的像這涼如水的夜一般尋常。
不過剛剛能看見在燈籠的掩映下的垂花門,就見一旁小徑上快步走過來的蓮心,瞧見李宣睿就好像是見了救星一樣,上來就噗通一聲跪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倒是不敢哭,但那表情卻比哭看著還叫人難受:「王爺,求您去看看五小姐吧,燒的不成樣子,如今連個大夫都請不進門了,您大發慈悲,救救五小姐吧!」
李宣睿的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是怎麼回事?」
蘇常勝也嚇了一跳,王爺可是很心疼自己的子女的,若真有下人敢為此怠慢,那他這個總管也要受罰,他連忙道:「奴才一直跟著王爺,王府的事情倒是還不怎麼清楚,按說也不該出這樣的事情。」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蓮心,蓮心卻只顧著低著頭傷心,到叫他有些看不明白,心裡有個念頭閃過,又覺得不大可能,王妃那樣的人不該呀……
浩勤不願意睡覺,如意只好摟著這小胖子坐在臨窗的炕上看著先前給浩曦和降珠畫的畫本子看,他到很喜歡,高興的時候還會咿咿呀呀的說上兩句,紅姑走了進來,如意見紅姑有事就叫奶娘抱著浩勤,紅姑才低了頭低聲道:「那邊的五小姐高燒不退,說是下人們不給請大夫,王爺連蕭側妃一併叫過去了。」
李宣睿的事情可真不少,不過如意心裡卻恨恨的想,要這麼多女人,這也是他該受的!至於其他的事情,如意到不怎麼上心,她看浩勤著急著要她抱,她便把孩子又接了過來,捏著那小肉手,淡淡的道:「王妃如今是窮途末路,只怕還在想什麼大招來對付我,這幾日約束好下面的人,幾個孩子也都上心點。」
說著又笑拉著紅姑的手:「不過您在,我總歸是放心的。」
紅姑笑著抽開了手,坐在一邊:「側妃這是在給我說話呢,我可不幹那沒好處的事情!」
紅姑想帶著月牙兒出京城去轉轉,但如意看到的是紅姑出京后得疾病去世的情形,對於這樣一個如同母親般存在的人,她不想紅姑出什麼事,若是有她在跟前,至少病情不會被耽擱。
如意一臉討好的撒嬌:「您可千萬別再跟我說這些話,我這裡的東西您要什麼都給您,絕對有大大的好處,只一條,不能離我太遠,不然我受不住,心裡難受的很!」
主子都說了這樣的話,紅姑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滿臉笑意的道:「側妃這是埋汰我呢!」
小容幾個最懂如意的心思,湊上來哄著紅姑,大家又說笑了一回才各自散了。
李宣睿本沒有那麼多精力來處置后宅的事情,但他為了回護如意,如今後宅無主,總不能叫孩子在受苦,不管這事情曲折如何,他的態度都該明確的表示出來。
小五確實是高燒,請了大夫進來只說是受涼了,開了葯就走了,蕭側妃立在外間,一聲不吭,只盯著那掛在牆上的絡子一動也不動的,聽著孟王妃在那裡自說自話。
孟王妃的眼圈紅紅的,因為擔憂,面容蒼白,多了幾分嬌弱無力,到看上去好看了不少,故作堅強的說著:「……等我進門的時候,奶媽子一個都不在,門帘挑的高高的,說是去了桃花塢,也不知道是做什麼,小五連被子也沒蓋,怎麼能不傷風?叫人去請大夫,到傍晚也沒人進門,若不是王爺看顧,只怕我們母子……」
蕭側妃就不喜歡聽這話,她先前那股子嬌蠻勁還在,不管李宣睿什麼表情,張口就來:「早上我來的時候王妃這裡還是井井有條,怎麼才多大點時間就是雜亂無章了,王妃這也變得太快了吧,說出來我都不信這是王妃這裡出的事情。」
孟王妃明顯是要給桃花塢找事,蕭側妃瞟了一眼上頭的李宣睿,見李宣睿並沒有因為自己開口說的話而表現出不滿,就知道自己這馬屁拍在地方上了,於是就更多了幾份底氣,有些囂張的道:「該不會是王妃嫉妒蘇側妃,自編自演的吧!」
沒想到蕭側妃一副完全向著蘇如意的架勢,竟然會說出這樣的混話,孟王妃氣的漲紅了臉,但是還不等孟王妃發作,李宣睿的茶碗不輕不重的磕在了茶几上,終於開了口:「王府子嗣大過天,王妃作為母親沒有照看好小五本就是失責,不該推卸責任,至於蕭側妃,你主管后宅之事,沒能及時為小五請來大夫也是失責。」
沒想到王爺竟然這樣火眼晶晶,一個人都不繞過!蕭側妃瞧見孟王妃那差點氣暈過去的表情,高興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喊:「王爺英明!」
蕭側妃都跪下了,孟王妃根本沒有膽量對李宣睿表示不滿和反對,她艱難的跪下,那地上好像有鋼刀在刺她一樣,讓她又痛又羞。
「王爺明察。」
李宣睿的目光落在了孟王妃的身上,此刻頹喪可憐的孟王妃讓他想到了成親時那個明艷嬌羞的孟王妃,那一路走來的種種艱辛雖不算生死與共,但至少共患難過,這讓他的心微微一軟,到了嘴邊的話就又變了:「王妃就解禁吧,好好照看小五。」
孟王妃是何等的聰明,立刻覺察出了李宣睿的語氣和心態的變化,她知道李宣睿心軟了,於是便放的更加卑微可憐,小心翼翼的看著李宣睿,彷彿是不確定一樣,然後又露出一個小小的笑,顯得楚楚可憐。
曾經的孟王妃何等的高貴高傲,何曾這樣過,李宣睿心中五味陳雜。
李宣睿的事情還很多,並沒有多做停留,離開的時候只留下一聲莫名的嘆息。
蕭側妃甩了甩袖子,鄙夷的看了一眼孟王妃,嘲諷的道:「沒想到王妃也有今日,您不覺得自己現在更像個妾嗎?」
她看著孟王妃臉上難堪的神情,一笑轉身離開,孟王妃氣數將盡了……
正德先生聽說了后宅的事情,見到李宣睿進了書房,先給了李宣睿一碗清茶:「王爺這后宅需一個得力的人啊!」
他當然知道,他這后宅需一個得力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等的就是如意的入瓮,他的心思沒有白費,李宣睿喝了一口清茶,又徐徐的突出一口濁氣,把那些兒女情長暫時的丟在一旁,說起了今日宮中的事情。
聽說李宣睿已經代替昭帝開始批閱奏摺,正德先生忍不住露出了大拇指,這樣的人物,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若還是不能成事,那簡直就是有違天理。
正德先生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王爺需要激流勇進,劉建榮該出場了,太子的因私不是一點半點,稍微使點力氣能挖出一大堆,相信常王不會叫人失望的。」
劉建榮和太子太傅有舊,若他出面必定事半功倍,而常王雖和李宣睿情誼一般,卻是個嫉惡如仇的人物。
更深露重,蠟燭搖曳,照出一片明朗。
尤氏當年的事情並不怎麼難查,太子向來傲然,連掩飾都不屑,常王派了人去了尤氏所說的地方,稍微用了些功夫就驗證了尤氏所說的真假,又去了大理寺調出了尤氏丈夫當年的案卷,那案卷極其敷衍,竟還有一句「天有不測風雲」這樣狗屁不通的話,常王氣的直拍著桌子嚷嚷:「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事情!」
又去看跪在下面雖則已經折磨的變了模樣,卻依舊鐵骨錚錚的尤氏,難免多出了幾份欽佩:「你的大仇我一定替你報了,你放心就是!」
尤氏重重的磕頭:「王爺大恩大德,罪婦沒齒難忘,但太子當年聯通罪婦一併受進后宅的還有好幾家的家眷,其中冤情罪婦都記在心中,王爺可願聞其詳?」
常王聽的一愣,尤氏的意思太子還一連做了不少事情,若是連同這些一併查清楚告訴昭帝,昭帝要是還像以前一樣回護太子,那他豈不是成了惡人,到要惹上一身的臭?常王有片刻的遲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尤氏,就見尤氏一臉淡漠和意料之中的表情,激的常王腦子一熱,拍案道:「來人,全部記錄在案!」
太子還在禁足中,別人也敢去看,也就太子妃每日都去,站在那低矮的房舍門口,送了吃的,在低聲說上兩句,太子暴跳如雷:「叫你在外面這麼久,一點事情都幫不到我!難不成真想我死在這裡,難道你母子能得了好?!」
太子妃一想起尤氏和尤氏的孩子,心裡的火就蹭蹭往上竄,立刻陰陽怪氣的還擊:「太子那麼大的能耐,一個女人在外面能養這麼久,連兒子都老大不小了,有了事何必來找我呀,去找你的心肝寶貝不就行了,我自然是沒能耐沒本事的!」
太子一想如今出了事還要靠太子妃和太子妃的娘家人,確實不能把太子妃給得罪了,不得不收起脾氣,忍氣吞聲堆起一臉的笑:「你也不要生氣了,終歸咱們是夫妻,那些外面的阿貓阿狗都不能和你比,再說孤也不是不明白,只有你是真心待孤,一心為孤籌謀的,你的好,我都記得,忘不了的,嗯?」
太子是很有能耐的,幾句話全說進了太子妃的心坎里,太子妃就是不為別人也要為了自己,她知道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也就放軟了語氣,和太子商量了幾句,又要叫人去找娘家的大哥想辦法,和太子合計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