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天地蒼茫起來,一望無垠的白色里,一點紅梅像是點醒了這幅畫卷,那立在紅梅之下一襲紅衣的少女,俏生生的轉身,腰間的鈴鐺叮鈴作響,清脆悅耳。
如意披著大紅色的羽緞大氅,抄手立著,看那少女步調輕盈的走過來:」沒想到來的是一位神仙姐姐。」
如意還在看這女子,硬朗的眉線都被一汪清澈的大眼融化,成了滿目的繾綣,透過這眼如意好似又看到了另外一張滿是鮮血的臉,那眼裡只有恨,扭曲的恨,這種陌生又詭異,卻又偏偏極其真實的感覺,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少女嬌俏的笑:」我叫在央,姐姐叫什麼?」
如意垂了眼,緩緩吐出一口氣:」你叫我如意就好。」
在央瞧見站在不遠處的李宣睿一眾人,忽的靠近如意:」我同姐姐看個好寶貝。」
如意瞧了一眼在央,她大而靈動的眼裡閃動著清澈的光澤,但如意卻能透過這雙眼,看到背後的東西,她淡淡的點頭,瞧著在央從懷裡摸出個綠色的小蛇,唇邊是淡淡的笑:」苗疆的姑娘都喜歡竹葉青么?」
小蛇吐著蛇信子,耀武揚威。
如意心裡冷笑,她就知道李宣睿那麼好說話帶她出來准沒什麼好事,果然就帶她來見這種從小在毒物堆里長大的貌似清純的小姑娘,可她是誰,她可是學霸,女學霸這種生物向來百毒不侵,內心裡比男人強大,她小時候還養過蛇,她就不信這個在央還敢對她動手。
而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漸漸的也退了下去。
在央沒想到如意竟然是不怕蛇的,到有些怔愣。
李宣睿和正德先生劍成以及祥龍和伏虎都走了過來,李宣睿瞧了一眼如意,目光落在了在央身上:」姑娘住的可還滿意?」
在央瞧見李宣睿身後的祥龍,美目里閃動著明亮的光澤:」多謝王爺關心,一切都好。」
正德先生仙風道骨的模樣,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如意,比他所想的容貌要差那麼一點,但內在的氣質又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多種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十分獨特的氣場,即使沉默的站著,也是最醒目的一個。
眾人往後院的亭子里走去,在央自然而然的挽起了如意的胳膊。
劍成偷偷和祥龍說話:」你的那個誰不會給蘇夫人扔毒蟲吧?」
祥龍冷了臉:」公子慎言!」
怎麼做下人的也這麼像自家的主子,一張冰山臉,生人勿近的樣子,他就摸臉摸鼻子不在說話。
在央一路上都在如數家珍般講她的寵物們:」……姐姐知道蜈蚣嗎,好多隻腳的那種,走起路來特別快,我們苗女們最喜歡這種東西,不管是生吃還是蒸煮煎炸都很好,最重要的是用自己的血在黑罈子里養上七七四十九天,就會成殺人的利器,咬一下就全身發黑而死,死狀可怖,十分慘烈,還有金線蟲,姐姐一定不知道,是我們苗疆特有的東西,也是制蠱的佳品,多種陰暗潮濕的地方生長的蟲子和金線蟲放在一起,滴上血叫它們互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大多是金線蟲,這樣不斷的吞噬,過足百天就會有蠱王誕生。」
亭子外有梅花,裡面架起了烤爐,看架勢是要吃烤肉,高椅下放了腳爐,如意的手裡抱著的手爐,翩然的坐在了李宣睿對面的位置,在央就坐在了她的身旁,一雙大眼睛認真的看著如意。
沒想到如意開口卻道:」金線蟲我知道,破繭之後就是一種大型的金線蛾,十分的華麗,世人也稱呼王蝶,但是叫錯了名字,但是你們又是怎麼操控蠱蟲的?是不是其實中間加了什麼藥材進去的,不同的藥材培植出不同作用的蠱蟲?」
不但聽了進去而且還知道的十分清楚,說明一不懼怕二一個博學多識。
在央恐嚇如意的目的完全沒有達成,反而是自己被震動到了,京城裡的小姐夫人們怎麼會知道那種東西,而且聽她說話一點都不害怕和嫌棄?
如意餘光瞥見在央那意外的小表情,心裡高冷的一笑,這丫頭一定沒認識什麼學霸,金線蟲那種東西她怎麼會不知道,光嘴上說說就想嚇唬她,未免太小兒科了。
大家隨意坐下,李宣睿先開了口:」在央姑娘應該知道本王請姑娘來京城的目的吧?」
在央的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聽說是淑妃娘娘得了怪病,王爺認為是中了蠱,要叫我把蠱蟲引出去?」
李宣睿點了點頭。
如意沒想到還能聽到這種消息,雖然垂眼看著手爐上的花紋,耳朵卻束了起來,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央一下子挽住了如意的胳膊:」要是這個姐姐答應收我做妹妹,那我就去幫淑妃娘娘看看,但也先要說一句,淑妃娘娘中蠱時間已長,到時候未必會徹底根治,只怕照樣還要常年吃藥。」
只要不用在依託太子的丸藥,就比什麼都好,不知道如意說了什麼,叫這姑娘一下子就認準了她?
李宣睿瞧了一眼如意,那濃密的劍眉微微上挑,顯示著他的心情不錯。
如意輕咳了一聲:」正好我也想要個貼心的妹妹。」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皆大歡喜。
隨行的人狩了鹿肉來,切成小片架在火上烤,肉香很快散發了出來,配上清爽的酸泡菜,格外的有滋味,一旁的李宣睿和正德先生說著閑話,如意時不時的聽上兩句,說什麼番邦年後要來朝賀,太後身子不好之類的事情。
她轉頭瞧見在央,瞧著年紀也不大,就十□□歲,又早沒了父母,即然叫她姐姐,她也該有做姐姐的自覺,她把鹿肉切成小塊遞給在央:」吃慢些,這東西雖然美味,卻容易積食,配上梨花白暖胃。」
在央抿了抿嘴,忽的道:」我偷偷教姐姐蠱術吧!」
苗疆的蠱術數千年來都是十分神秘的存在,若不是他們內部出了問題,在央未必能被祥龍帶出來,站在這繁華的京城,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著這樣的話,好像要把十分瑰麗的寶藏展現在如意麵前一樣。
一個人之所以能成為學霸,本身強烈的求知慾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此刻如意的內心強烈的求知慾佔據了主導,緩緩的點了點頭,於是在央的眼燦爛明亮。
如意不能在外面待太長時間,事情已經說妥自然就要離開,在央也隨行其中,正德先生的主意就說在央是如意姨娘的侄女,遠路上來尋親,恰巧碰見了外面的正德先生無意中得知了這消息,就把人帶了回來,姐妹相認,就在王府住下來。
李宣睿親自把如意扶上了馬車,捏了捏她細嫩的手,瞧她的臉頰因為喝了酒而泛起了明艷動人的紅,眼裡露著几絲細碎的陽光一般的笑,把她耳邊的碎發里了里,才放了人進馬車。
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在央擠在如意的車廂里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京城的小姐們都喜歡玩什麼?」
「捶丸。」
「我去了能玩么?」
「可以。」
「姐姐平常做什麼?」
「哄孩子。」
在央立刻歡呼起來:」原來姐姐還有孩子,這樣就好,我可以和兩個孩子玩了!」
如意冷冷一笑:」他們才一個多月。」
在央的熱情終於被打擊到了一點。
如意換了小廝的衣裳,混在李宣睿的人馬中進了王府,從地下的暗道回了桃花塢,在央被正德先生帶著,很快就會把人送過來,如意瞧了一眼隨行的紅姑,兩個人一時都頭疼起來,一個不懂得后宅生存規矩的滿身帶毒的姑娘,暫時放在她們桃花塢真的不會是災難?
有個身影好像是在暗處,瞧見端葯的丫頭離開,才很快消失在一片茫茫的大雪中。
紅漆盤子里放著一碗黑乎乎冒著腥味的葯,孟王妃端起來一飲而盡,蓮心忙端了蜜棗過來,孟王妃卻擺了擺手,任由苦味在嘴裡遊盪,刺激著她的身和心,半響才端起清水漱口。
方媽媽勸了一句:」您何必這樣?」
「只但願這點苦味能叫上天知道我的懺悔,把罪責都加在我的身上。」
方媽媽嘆息了一聲,又很快打起精神,很快就要過年,明日就是臘八,要熬臘八粥要在過幾日祭灶請神,到正月十五都不得清閑的,一樣也不能出了錯。
定了臘八粥的譜,叫去給廚房說。
蘇常盛卻領了個年歲不大的姑娘過來,恭恭敬敬的解釋了一遍,既然是正德先生的面子那就必須給,孟王妃還是很知道正德先生在李宣睿心目中的地位的。
笑著道:」既然是蘇妹妹的表妹,送到蘇妹妹那裡去,叫她們姐妹團聚就是了。」
又吩咐蓮心:」叫廚房多做幾個菜給那邊送過去,算是我為蘇妹妹的妹妹接風洗塵。」
給足了眾人的面子。
蘇常盛笑著謝恩,在央也磕了頭,起身往外走。
蓮心瞧著兩個人離開,心裡不悅:」這個蘇夫人事情也太多了些。」
就是因為有個兒子,王爺還總給這個人體面,說是失寵,現在想想也不大可能。
孟王妃就只垂眼坐在榻上喝茶,陰暗的光線里她的面容也模糊起來。
蕭側妃撫著頭上髮釵,瞧著新作的衣裳還是不大滿意同畫香道:」針線上的人是怎麼回事,說了叫把腰身收一點收一點,卻偏偏就做成這個水桶的樣子,怎麼越來越不頂事了。」
畫香道:」先前針線上做的最好的雀兒被蘇夫人要走了,針線上的人自然就不行了,而且您說的樣子時新,笨一些的不見得知道。」
蕭側妃眼波流轉瑰麗明亮。
書香從外面帶進來個小丫頭,蕭側妃眼睛一亮:」是不是打探到了什麼消息。」
小丫頭垂著頭道:」王妃最近在喝葯,這本來沒什麼,但也太遮遮掩掩了,好像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而且那葯腥味太大,像是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奴婢以前聽說有人把死胎做大補的東西吃了說能懷兒子,王妃說不定是急了,病急亂投醫!」
蕭側妃眼睛一亮,若真是如此,一旦叫她揭穿,一個王妃吃死嬰,必定叫孟王妃在翻不了身!
但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訓,知道對付孟王妃一定不能急,要慢慢來,她壓下心裡的激動,冷靜的吩咐:」你在悄悄打探,務必要確定這事情的真假在來同我說!」
小丫頭鄭重的答應。
蘇常盛引了在央來,在央還穿了大紅的衣裳,不過頭上的那些特別的頭飾都已經取掉,就只一個通體無暇的白玉簪子,俏生生的站在屋子裡,笑著打量看她的人。
如意謝了蘇常盛,蘇常盛悄悄道:」王爺說要是有什麼不習慣也不必勉強自己。」
這是在說如意要是不喜歡和在央相處,大可以說出來。
如意就只笑著點了點頭,算是領了李宣睿的好意。
蘇常盛一走,在央就坐在如意跟前,如意被她看的不自在只好吩咐小容:」你們帶表小姐就在咱們院子玩玩,堆雪人也可以。」
苗疆的地方常年瘴氣,但卻見不到雪,如意坐在窗前看書,看漫天的雪花中在央玩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之前看到過的那個滿臉鮮血的臉又冒了出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壓下心裡的不舒坦仔細的琢磨,才反應過來那張臉屬於在央的母親,但又有了一種更玄妙的感覺,她是如何得知這張臉是在央的母親的,她到底感覺到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