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報信
回到將軍府,兩個丫頭聽說要出遊,開心的不得了,忙裡忙外地收拾起來。蘭寧也由得她們去,自己一頭扎進書房,翻出了冰心訣。
這是娘親夜清秋留給她的遺物之一,江湖兒女,這些東西總是少不了。在她懂事之後,娘親也漸入沉痾,所以一身武藝多半來自於這些秘籍。幸得老天眷顧,她天資聰穎,幾年下來也領悟了七八分,不負娘親所望。
冰心訣是一套修鍊內力的秘籍,旨在提高修為、渾厚氣韻,同時能使人心境平和,如置身寒冰之中。這些年來,每每心緒雜亂不能自抑之時,她都要一個人靜坐幾個時辰,配合冰心訣,來平息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然而最近兩年卻很少用過,這樣冷冰冰的性子也該到極致了吧,沒想到今天再次過了界。
她深吸一口氣,盤腿坐好,心中默念口訣,緩緩運氣于丹田。
彷彿行走在黑暗之中,盡頭有一束微弱的光芒,她一路摸爬滾打,跌得渾身是傷,心中卻依然欣喜得開出花來。身後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緊貼著她,就在伸手可觸的距離中,光芒倏地消失了。
整個世界重回一片陰暗,無邊無際,她再也找不到希望,逃離苦海的希望,涅槃重生的希望。沒有嘶吼的力氣,沒有恐懼的時間。
這是一段繁複而冗長的夢境,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全世界依舊只剩她一人,惶惶惑惑,不知所終。
「小姐,樊爺來了。」
朝露「啪」的一聲推開房門,臉上還掛著方才的笑容,卻在見到蘭寧霍然睜開眼,噴出一口血箭之後,瞬間蒼白如雪。
「小姐!小姐!您別嚇我!」朝露一邊扶起昏迷的蘭寧,一邊沖著門外大喊,「姐姐!樊爺!快過來啊!小姐出事了!」
聞訊趕來的樊圖遠和晨霧見這一地的血臉也白了,樊圖遠當機立斷抱起蘭寧回到卧室,並吩咐朝露去請岳之融過來,朝露慌著點頭,撒腿就往門外跑,這時,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shen吟。
「朝露,回來。」
「小姐!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兩個丫頭趴在床前,憂心忡忡地盯著蘭寧慘無血色的臉。
「我沒事,睡會兒就好,圖遠?」
「我在。」
「回去準備一下,後天啟程去祭天。」
「……」
樊圖遠皺著眉,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點了蘭寧睡穴直接扛到岳之融那裡去,她的氣色實在太難看。
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蘭寧扯了扯嘴角,無力地道:「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去吧,我想休息下。」說完闔目而眠,似倦極。
三個人走出門外,樊圖遠行了兩步復又回頭交代道:「好好看著她,有任何不對立刻派人通知我們。」
兩個丫頭如臨大敵,狠狠點頭。
蘭寧這一昏睡便是一天一夜,醒來已臨近出發之時。
「小姐,能不能不去啊?」
「去牽幻羽過來,咳咳。」
已換上騎裝的蘭寧臉色猶顯蒼白,卻不掩俊俏颯爽之風,徒步走出將軍府,樊圖遠已在門前等候,見她氣色不佳,仍是皺了皺眉。
那頭朝露已不情不願地牽了幻羽過來,蘭寧接過韁繩飛身上馬,轉頭囑咐兩人。
「好好看家,我會帶禮物給你們。」
「小姐……」朝露仍試圖挽留,晨霧拉拉她的袖子,搖了搖頭,蘭寧決定了的事沒人可以改變。
「駕!」蘭寧揮鞭,騎著幻羽飛馳而去,樊圖遠緊跟其後。
離東正門還有一段距離,樊圖遠追上來與她並駕齊驅,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口。
「寧兒,怎麼連她們也不帶?」
蘭寧正視前方,淡淡道:「我現在這副身子,保護不了她們。」
樊圖遠沉默。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岐山之行路途遙遠,保不準冒出幾個刺客反賊來,雖有禁衛軍護駕,但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倒不如待在家中,無風無浪,也無性命之虞。
談話間正陽門已在眼前,雲霄和雲震領著馬車玉輦行在先,明黃帷幔洋洋洒洒地迎面而來,禁衛軍五步一哨踏著整齊的軍步伴駕而行,尖矛厚盾泛著冷芒。風聲獵獵,枯枝殘葉任輕狂,馬蹄紛沓,碣石瀟湘無限路。
兩人無聲無息地跟在後頭,一路風平浪靜,前頭倒是熱鬧的很,不時傳來家眷婦孺的歡聲笑語,邊上的雲霖和上官覓共乘一騎,濃情蜜意羨煞旁人。
樊圖遠擔起護衛的職責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偶爾看向蘭寧,見她不時咳幾聲,心神渺渺。
轉眼金烏西沉,車隊已快到位於天都之南、泗水以北,有「小江南」之稱的隸城。
天色沉沉,隱約能看見路的盡頭矗立著重重城牆,這讓舟車勞頓的眾人興奮不已。緊張了一天的禁衛軍統統鬆懈下來,後頭的上官覓早倚著雲霖睡著了,雲霽英姿颯爽不減,也稍露倦色。最糟糕的是蘭寧,胸臆難舒,一股血腥的氣味在喉嚨里徘徊不散,幾欲嘔吐,只拿了絲帕輕掩菱唇,瘦削的脊樑硬是挺的筆直,看得樊圖遠當真又氣又恨,偏不好明說。
突然,幻羽長聲嘶鳴,驚得上官覓立時醒了過來,雲霽幾人察覺不對勒馬停下,目光一一掃過可疑之處。倏地,深深草叢之中疾奔出數道黑影,寒光一閃欺上前來。
「有刺客!護駕!」
禁衛軍統領楊非一聲大喊,士兵們紛紛豎起長矛攻了上來,黑衣人數量雖少,卻連斬帶削的輕鬆殺掉數人,瞬間來到蘭寧和幾個皇子面前,一劍橫刺過來,她心神一凜,連忙抽出青棱架開,沉聲吩咐樊圖遠去前方。
果然,那頭也隱隱約約傳來刀劍相交的錚嚀聲和家眷婦孺充滿恐懼的尖叫,樊圖遠咬牙,長鞭一甩策馬而去。
蘭寧向後一躍,避開凶光奪目的長劍,藉機暗中觀察了下周圍。黑衣人有十名左右,皆武功高強,禁衛軍已被撂倒了七七八八,好在幾個皇子武藝超凡。
雲霽一把太淵在手,霍如射日矯如龍翔,手腕輕旋,灑落滿庭銀輝,黑衣人無人能近其身,反遭重創。雲霖和上官覓夫妻合璧,談笑間雷霆萬鈞,點點紅無數。最從容的要數雲霆,一管玉簫飛花落,清心剪戾氣,婉約斷鐵骨,以一敵三猶自若。
不難看出,剩下的幾個黑衣人都很厲害,尤其是蘭寧這個,內傷在身,應付起來頗為吃力。黑衣人彷彿洞悉一切,變本加厲地攻擊她周身大穴,招招狠毒,欲置她於死地。
蘭寧掀劍輕移,青棱在手中挽了個花,一記煙波浩渺攜著寒氣直襲黑衣人肩胛,不料,忽然瞥到雲霆背後幽光熠熠,急忙回身送出一掌,那人應聲倒地,她卻背門洞開,眼看劍尖就要穿胸而過。
「小心!」
雲霽急吼,太淵脫手而出,閃電般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而他的劍,離蘭寧僅一寸之遠。
蘭寧回過頭一陣心悸,忍不住氣血翻騰,唇角緩緩溢出一絲鮮紅,軟軟倒地。
雲霽又是一驚,飛身過去攬住她的身子,眸中冷芒大放。他看向雲霆,後者會意,稍稍旋轉簫尾,「鏗」的一聲冒出一枚利刃,迅雷不及掩耳地沒入了身旁敵人的小腹。
漸漸地,後方的形勢已被控制住,黑衣人幾乎死傷殆盡,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擲出煙幕,與此同時,前方的刺客也收到訊息,以同樣的方法負傷逃逸。
煙霧散盡之後雲霖檢查了下剩餘的人,面色凝重。這些人有的重傷死亡,有的沒逃脫就咬碎了牙中的□□也死了,竟不留一個活口,不知是何方死士。
雲霆收起玉簫匆匆趕到簡妃的馬車旁,見樊圖遠站在邊上,劍尖猶在滴血,三個女眷只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他稍稍安心,問道:「父皇那邊如何?」
「二皇子保護皇上受了輕傷,禁衛軍傷勢不一。」
雲霆點點頭,又道:「蘭將軍也受了傷,他們必須馬上治療。」
雲靄面容微變,樊圖遠直接提劍入鞘往後方而去,她剛想跟上就聽得一聲驚呼,扭頭一看,謝惜樂梨花帶雨地撲進了雲霆的懷抱。
「表哥,我好怕……」
「大庭廣眾,不知廉恥。」雲靄莫名丟下一句,也往後去了。
謝惜樂一愣,委屈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滿襟,簡妃細語安撫道:「靄兒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
雲霆像個局外人一般,淡淡地看著謝惜樂投懷送抱和妹妹出言譏諷,若有所思。
來到後方的雲靄和先到的樊圖遠一樣都愣在了原地,雲霽從不離手的太淵斜插在一名刺客身上,他正抱起昏迷不醒的蘭寧從身邊經過。
雲靄忽然有些暈眩。
恍惚中聽見雲霽沉聲道:「去告訴楊非,加速進城,不得耽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