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影有孕
寒風瑟瑟,迷霧朦朧,帝都的冬日來得比往年都快。
莫顏站在長平王府門前躊躇許久依舊沒能有勇氣走進去。
收到邊關出事的戰報已有五日,知曉雲月華出事也過去三日,邊關告急,五日時間是給莫家點兵用的時間,明日由莫家帶兵趕往支援,雲家父子雖下落不明卻在之前便已做好應對之策,逼得敵國不敢輕舉妄動,雲家軍里能人眾多,即使主帥不在依舊是一支鐵軍。
她來長平王府是想了解些事情,關於雲月華的。
猶豫之際,陌生的男子悄無聲息來到她身後。
「依在下看來,這王府你還是別進了,即使進去,蕭子卿也不會搭理你,何必浪費唇舌呢。」
莫顏聞聲回頭,眼前之人衣著華貴,俊朗的臉上一雙桃花眼甚是顯眼,但她似乎不認識他,「閣下是?」
陶椛風流一笑,桃花眼輕眨放電,「在下陶椛,是月華的知己好友,今日前來也是守她所託來給姑娘送信的。」
他邊說便從懷裡摸出一張薄薄的紙箋遞出。
莫顏接過,打開來看,不過寥寥數語卻讓她如遭雷擊立在原地無法動彈,她曾見過雲月華的字跡,能辨識出這確實是出自雲月華之手。
「月華她竟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事,所以事先便安排好了一切,現如今她可安好?」總歸是常與生死打交道之人,既是連生死也不放於心上,在匪夷所思之事也能快速冷靜下來,莫顏只想知曉雲月華是否平安。
陶椛讚賞地笑了笑,「她是我見過最聰慧也是最特別的女子,而且我知她最惜命,不會輕易將小命交給閻王爺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神通廣大的燼塵與她一起,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她既早已安排好,必然是想好了後路,不必替她擔憂。」
「多謝。」莫顏落落大方致謝。
陶椛頷首,「姑娘無需客氣,你是她的朋友那也就是陶某的朋友,她還囑咐我說讓姑娘隨兄出征時將龍巡帶上,他能助你一臂之力,找到雲世子會容易些。」
莫顏點頭,正欲起步進王府去找龍巡,忽然又想起什麼,隨即問,「那月華可有什麼話留給王爺,若是有,我一併帶給他就是。」
「這個倒是未交代過,想來長平王心裡最清楚去何處才能尋到她。」陶椛說完后瀟洒轉身離去。
莫顏看著他漸行漸遠,心中越發感嘆雲月華小小年紀竟如此了得,青出於藍勝於藍,恐怕比定國侯還要有手段,連陶椛這樣的人物都能為她所用。
想到雲月華在信上所說的事,莫顏只覺後背發涼,難怪此次兄長莫離回來感覺總是怪怪的,以前雲遊江湖回來也不過是悶頭練劍,這一回卻不同,對朝堂之事也上了心。
原來竟是如此,雖難以置信,但莫顏始終相信雲月華。
信上寥寥數語已道明一切:此莫離為假,易容而成,帶兵往邕國時需小心防備,暫別拆穿,隨他或許可尋吾兄。
雲家父子兵分兩路卻同時出事,不少人懷疑這是有意為之是事先商量好的,再後來長平王妃也下落不明,朝野上下議論紛紛,送走雲家軍不過兩月而已,接著莫家父女也是如此。
沒錯,確實是莫家父女,雖是一家三口同時上陣,但莫家大公子莫離卻只是其妹莫顏的副將,這是莫將軍的意思,其理由是長子常年在外,戰場上缺乏磨礪,幼女懂行軍布陣,帶兵上戰場還是女兒更合適。
天子沒有任何異議,只道了一個『准』字。
龍巡已隨著莫顏離去,蕭子卿身邊又只剩下孤凡,這幾日瞧著主子不眠不休,孤凡心裡很是著急,自從王妃失蹤后,主子便沒說過什麼話,白日裡外出辦事,夜裡回府也只將自己關在屋裡,每日進食甚少。
想到主子一日未進食,孤凡親自去廚房端了清粥送到凌霄閣內,房門並未關緊,他輕叩兩下沒聽到回應便自行進去。
「王爺,您都一日未進食了,屬下去廚房拿了碗清粥,這也是王妃以前曾交代過的,說您若是久未進食,便先給您備碗清粥。」孤凡鼓足底氣說完,忐忑看著前方。
果然負手站在窗前的蕭子卿緩緩回身,語氣淡淡道,「你說從此處出發去蒼禹,六七日大概能行到何處?」
「快馬加鞭的話應該到竺臨郡了,繼續往南,乘快馬只需半月便能到蒼禹。」孤凡如實作答,將手中托盤放到桌上,等著主子繼續發問。
「半月……」蕭子卿低喃。
見主子如此,孤凡識趣退了出去。
正所謂內憂外患便是此時的辰國,雲家父子出了事,定國侯府被封了,邊關不安寧,朝中又出大亂子,還好有長平王與逸王手段了得,識得先機,防患於未然。
兩個多月前的龍游寺兇案,丞相夫人慘死,丞相千金生死不明,不曾想一朝水落石出卻讓人難以置信。
殺死丞相夫人的正是丞相本人,這是劫后平安歸來的丞相千金親口所述,而且是在光宇殿當著眾臣的面向陛下舉報,不僅如此,還道出了驚天大秘密,丞相是假的,真正的丞相可能早已遇害,現在這個丞相八年前丞相所收的一個門客冒充的,是敵國派來的細作。
這些都是丞相千金親耳聽到的,丞相夫人也是因此才會被殺人滅口,四年前三王之亂平息時真正的丞相便被劫走。
刑部大牢之中,唐少鋒推著輪椅上的唐玉穎一步一步朝關押假丞相的牢房而去,以往性子歡脫的兄妹已不復當初,經此變故變得穩重。
在牢門前站定,唐少鋒拍拍妹妹的肩,示意她不比恐懼,見她回以安心一笑,他才對牢房內氣息奄奄躺在地上的人質問道,「我父親身在何處?」
「死了。」渾身血污之人眼也沒抬,嗤笑一聲。
眼中劃過痛色,唐少鋒垂首看同樣面露悲戚的妹妹,定了定心神,而後對守在一旁的獄卒道,「勞煩檢查一下此人的手臂上是否有傷?」
「是。」獄卒應聲,打開牢門進去。
檢查一番后,獄卒搖頭回稟,「公子,此人手臂上無傷。」
「手腕上可有一塊黑痣?」唐少鋒面色大變,趕忙又問。
「也無。」獄卒再次細看之後還是搖頭。
唐少鋒立即轉身推著唐玉穎急速往外走,察覺兄長的異樣,唐玉穎不解道,「哥,這是怎麼了,這人有何不妥?」
唐少鋒邊走邊回,「你可記得當時在龍游寺里你曾刺了他一刀,此時他手臂上應該有傷才是,還有當年父親的那位門客,我曾見過他手腕上有一顆黑痣,可是關在牢里的這人並沒有。」
「你是說這人只是他的替身,那個壞人使了金蟬脫殼之計逃之夭夭了。」唐玉穎也是花容失色,母親慘死的畫面一直在她腦中浮現,拼盡全力活下來便是為了能回來替母親報仇,但如今兇手卻逃了。
唐少鋒點了點頭,疾步推著她出了大牢,又將她抱進馬車裡,命人即刻進宮。
光宇殿內,除了凌帝外,蕭子卿、蕭子逸也在場,聽完唐少鋒的敘述后,凌帝將目光落在蕭子卿身上。
「老六,你對江湖易容之術較為熟悉,此事你如何想的?」
蕭子卿沉吟道,「此事只需派御醫去一趟便能證實,不必臣弟多言。」
凌帝挑眉,「你是打算撒手不管,想一直置身事外,可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如今你必須振作起來,與老四一起將這些事情解決,這是你的責任。」
「自打出生起便註定了不能獨善其身,臣弟自然不敢推脫,只是臣弟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皇兄成全。」蕭子卿上前一步,撩開袍角在凌帝面前跪下。
凌帝頭痛揉眉,心中明白他為何下跪,在場的除了唐少鋒外,兄弟三人都明白。
這個幼弟是自己一手帶大,凌帝自然清楚他心裡想的什麼,也明白他的執拗,曾經想著用雲月華代替陸悠然,有雲家作為後盾會讓這位幼弟的路好走些,如今卻開始懷疑當初可是做對了。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這雲月華倒是好本事,短短數月便讓自己這位冷情的弟弟如此上心。
「起來吧,你想做什麼便去做,為兄不會為難你,眼前這些爛攤子便交由老四來收拾,但你要記住,在外無論何時都要記住自己的身份。」凌帝嘆了口氣,妥協答應了。
蕭子卿叩首謝恩,「多謝皇兄成全。」
「老四留下,你們二人都下去吧。」
凌帝獨留下蕭子逸商議,抬手揮退蕭子卿與唐少鋒。
一路無言出了宮門,見馬車上的妹妹已著急掀簾觀望,唐少鋒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詢問,「王爺是要出遠門么?」
「嗯。」蕭子卿面無表情應聲。
唐少鋒面露喜色,脫口道,「我就知道雲……王妃她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那王爺是有什麼線索,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
蕭子卿停下,側眸掃視了身邊這人,想起雲月華曾說過的話,便也點了點頭道,「她去了蒼禹。」
「她竟隻身去蒼禹找尋定國侯,王爺您怎明知她的打算,為何不攔住?」唐少鋒的驚喜瞬間被澆滅,心中拔涼一片。
雲月華孤身前往蒼禹,不用想也知曉一路的兇險,先前墜崖之事不會是空穴來風,而最令唐少鋒意外的事是蕭子卿的態度竟會如此淡然。
不由的,唐少鋒又想起了方才進宮時無意聽到宮女們議論的閑話,再加上那日宮宴上蕭子卿待雲月華的冷淡,隨即怒火中燒。
「王爺那日在大長公主府做了什麼好事?風影從那時起便一直住在穆陽侯府,陛下懷疑她與細作是一夥的,派人前去捉拿時卻被大長公主阻攔,而大長公主還進宮面見了皇後娘娘,風影便憑著她腹中那塊肉在穆陽侯府好吃好喝讓人伺候,王爺可否解釋一二。」
蕭子卿眯了眯眼,「此話何意?」
唐少鋒輕哼,挖苦道,「還能是何意,王爺自己做過的事都忘了么,母憑子貴,以陛下對王爺的重視,風影既懷有身孕,就算她真是細作,陛下為了王爺您的子嗣必然也會饒她一命。」
蕭子卿擰眉,並未因他的無禮而惱怒。
唐少鋒所說之事他從未聽聞,皇后也沒有提及,大長公主有意為之,顯然宮中早已傳開,但當日之事真相如何,在場的都很清楚,但蕭子逸在離開穆陽侯府時曾囑咐過眾人一句話。
「皇姑姑最看重顏面,她府上出了採花賊極不光彩,諸位莫不可再議論,否則引禍上身。」這是蕭子逸在穆陽侯府門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蕭子卿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細細想來那日自己飲酒過多渾渾噩噩的,卻被妻子與兄長利用得徹底,兄長那句警告的話是在門外說的,那便意味著穆陽侯府中還無人知曉。
那日他是易容扮成小廝被孤凡帶出穆陽侯府,在馬車上換的衣裳與面具,陶椛扮成他,最後在眾人齊聚出門時才沖了出來,想來穆陽侯府中看守之人已被支開,而在門外讓眾人看見便是為他今日證清白。
穆陽侯府里的人還蒙在鼓裡,打算用假孕來設計他,還真是煞費苦心。
蕭子卿冷笑,他們的這位好皇姑機關算盡被擺了一道還不自知,那日陶椛早早便出了穆陽侯府,應該是來不及做什麼能讓風影懷孕之事,就算真做了,也與他蕭子卿無關。
想到此刻留在宮裡的四哥,蕭子卿便也不擔心自己皇兄會因子嗣之事顧忌大長公主,皇兄做事向來狠絕,這麼久沒動靜必是將計就計,
唐少鋒等了許久還未聽到回應,火爆脾氣一上來想要發作時,側身看旁邊已空無一人,只有噠噠遠去的馬蹄聲。
唐玉穎掀著帘子看了好半晌,見兄長與長平王嘀咕了幾句便一直發愣,人家長平王都走了,兄長還如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不動,這才出聲喚他。
「哥,你傻愣著幹嘛?」
唐少鋒低罵了一句『混賬』后一臉怒色走向馬車。
光宇殿中,蕭子逸也正與凌帝說起風影有孕之事,也將當日所發生的一切詳細說了一遍。
凌帝聽完后靜默片刻才道,「如此說來那日老六在穆陽侯府不過是喝醉了,而且是他們夫妻早就預謀好的,那個風影懷的是野種。」
蕭子逸點頭,「皇兄英明,老六連衣袖都未沾過那個風影,這樣都能讓她有孕還真是奇聞,依臣弟看,風影懷孕是假,栽贓嫁禍老六趁機混進王府是真。」
「我讓張御醫親自去看過,風影確實有了兩個月的身子。」凌帝似笑非笑扔出一道驚雷。
饒是蕭子逸再如何寵辱不驚,也是被驚到了,脫口道,「這怎麼可能,當日扮成老六的男子早早離去,根本做不了什麼。」
殿內忽然寂靜了,凌帝將目光看向屏風。
「幽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李幽若自屏風后緩緩走出,苦惱搖頭,「子卿沒碰過她,但她卻懷孕兩月,而且當時替子卿進屋的男子早早離去,就只能說明在眾人離去后還有男子進入了風影的房間,而這人才是風影腹中骨肉的親生父親。」
蕭子逸抬眸,目光眷戀地看著她,想起了四年前發生的事。
回到王府,孤凡一臉喜色去準備行囊,回府的路上聽到主子的吩咐時他激動不已。
陛下已恩准,王爺即將遠行去蒼禹尋找王妃了。
難怪王爺這些日子雖忙碌擔憂卻不慌亂,原來王妃平安無恙,只是去了蒼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