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葬於何處
長平王好轉之事一早已傳入凌帝耳中,召來御醫詢問之後,三人俱是搖頭,只說半月前在雲世子來過後當日長平王便醒了過來,昨日也是雲世子來過後,後半夜沒再聽到痛苦的嘶吼聲,第二日一早長平王便能起身下床。
三人戰戰兢兢地將雲世子之妹,定國侯府的小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讓長平王乖乖聽話,連親自為長平王換藥之事都細細交代,說完后三人匍匐於地,大氣也不敢出。
御案后的王者威嚴的面上是訝異的深思,隨即龍臂微抬揮退三人。
三人走出殿外不由同時用衣袖擦著額頭的汗,而後相視苦笑,卻又同時舒了口氣。
項上人頭總算是保住了。
凌帝輕磕著御案凝思片刻,問一旁隨侍的內監,「福祿,你可曾聽說定國侯府小姐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一旁的福祿細想片刻,除了對定國侯府小姐紈絝的威名有所耳聞外,想不起其他,恭敬搖頭,「回陛下,老奴未曾聽說過,不過故去的侯夫人倒是……當年曾救過長平王,或許是雲世子用了什麼法子也說不定,三位御醫或許瞧錯了。」
年輕帝王的面上深思未消,反而有種捉摸不透的迷惑。
「默寒與子卿自小感情就極好,若是他有法子,早在之前就用了,照方才御醫所說,子卿在每一回好轉之前,默寒的妹妹都在場,這應當不是巧合。」
「這……」年過半百的福祿也困惑了,不解的目光看向凌帝,小心問,「陛下可要召雲世子前來?」
凌帝點頭,「聽聞默然的妹妹上個月出了意外,如今已大好,便以皇后之名將她也召進宮來,朕當面問問他們兄妹倆。」
「老奴這就去。」福祿會意,小步退去。
被罰跪起身的兄妹二人還餓著肚子,雲默寒正要吩咐傳膳,便受到口諭進宮面聖。
讓他疑惑的事是皇後娘娘召雲月華進宮敘話,事情過於蹊蹺,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后便明白過來。
進宮的途中,兄妹二人便開始串供。
「月兒,以陛下的睿智必然是懷疑到你頭上,皇後娘娘召見只是個幌子,稍後你定是要與為兄去見陛下的,他若問起,你便說是母親幼時教授的,你只是誤打誤撞而已。」馬車裡,雲默寒掀簾看了一眼,隨即壓低聲音囑咐雲月華。
雲月華雖有疑惑,但還是點頭。
雲默寒揉揉她的發,低聲解釋,「母親醫術精湛,子卿幼時曾得過一場惡疾,當時便是母親救了他。」
原來還有這樣的淵源,雲月華不由得又對這位神秘的母親好奇了幾分,「哥,母親因何故離世?」
她也曾無意中問起過後府中較年長的嬤嬤,但竟無人知曉真實情況,只說夫人忽然失蹤,半月後在城中的湖裡撈出一具女屍,經侯爺確認後下葬,但她不這麼想。
雲默寒得手微頓,而後低聲嘆道,「原本這件事是不能讓你知曉的,爹也囑咐過,但如今你已長大,為兄也不瞞著你,娘她並未離世,只是失蹤了,這些年來爹也在四處尋找她的消息,但都一無所獲。」
「娘到底是什麼人?」雲月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雲默寒也茫然搖頭,「就連爹都不太清楚,當年他們在邊關相遇,爹受了傷被娘所救,娘曾與爹約定不許問她的出處,說二人相守只看緣分的長短。」
話已至此,便是再無任何線索可言,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的母親還活著,在某個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活著,然而生離與死別對雲霄來說都過於殘忍,他是個極其專情的男子,夫妻分離十餘載,他從未想過再娶。
「哥,你說爹心裡可怨恨娘?」清靈的眸中是不曾掩飾的愴然,相愛不能相守的苦,她深有體會。
雲默寒不知該如何作答,曾幾何時,他也曾見過邊關暮色里久站遠望的父親眼中的眷戀與憂傷,父親的目光從來都只朝著一個方向,或許他知曉妻子身在何方,不過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去尋。
「或許爹心中對娘的思念遠比恨要多。」
愛與恨的寬恕,愛多深,情多濃,迫於不得已的苦衷讓相愛之人分離,舍下丈夫與兒女,對於女子而言才是切膚之痛。
雲月華從父母親身上想到以前的自己,世間愁苦,生離與死別她都曾經歷過,上天讓她重來一次,她必不會讓悲劇重演。「哥,陸悠然……她葬於何處?」
思來想去,到最後給她安葬之人也只可能是雲默寒,是以,這便是前世恩今生還,此生她是他妹妹,來報前生的恩情。
「為防子卿再做傻事,我已求得爹的同意將陸悠然葬在我們雲家的祖墳處,牌位也供在祠堂里。」他面含悲憫,輕輕嘆息,「爹說,其實咱們家有三個孩子,在我之下你還有一位姐姐,若是活著,就該與陸悠然一般大。」
雲月華眼中氤氳著水光,素不相識之人也能給予如此厚重的恩情,葬入祖墳,供於祠堂,受世代香火供奉,來世福澤綿延。
紅牆綠瓦,青玉石階,一步一步往前,雲月華踏入以前從未敢想的皇宮。
光宇殿,凌帝處理政務之地。
「參見陛下。」雲默寒帶著雲月華在殿外跪下行禮。
凌帝放下手中的摺子,抬眸看來,兄妹二人低垂著頭,不敢仰視。
半晌沒聽到迴音,雲月華悄然抬首望去,撞進一雙深沉不見底的目中,她一顫,驚恐垂首。
「哈哈。」凌帝大笑出聲,「果然是傳聞中膽識過人的侯府小姐。」
雲默寒不慌不忙叩首請罪道,「陛下恕罪,月兒她頑劣不堪,不知禮數……」
「行了,朕豈不知你小子心裡是如何維護這丫頭的,違心的話便不必說了。」凌帝冷峻的面上帶著笑意卻不到眼底,他重新拿起摺子,頭也不抬道,「今日朕是有事要問著丫頭,默寒你且退下。」
雲默寒還想再說,卻被雲月華輕扯衣袖,他將話咽下,瞧著她踏進光宇殿中,殿門緩緩合上。
殿門合上,雲月華正要下跪,便見凌帝再次抬眸看她,不辨情緒道,「免了,朕今日只是站在一個兄長的立場上來感謝你的,感謝你救了子卿。」
這份謝意來得也太正式了,雲月華心疼自己的膝蓋,從祠堂跪完又來宮裡跪,她可沒瞧出這位皇帝陛下有誠意的致謝。
「陛下折煞民女,有幸救得長平王實屬僥倖,民女不敢居功。」她溫婉屈膝行了個禮。
凌帝頗為意外地瞧著眼前的少女,以前遠遠見過,但從別人口中聽說的都是定國侯家的小姐如何刁蠻,仗著父兄之勢不將任何禮數放在眼中,今日近看之下卻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傳言果然不可盡信。
「連宮中醫術高明的三位御醫都束手無策,與朕說說你是如何找到解救之法的。」
雲月華恭敬立於御案前,輕聲回道,「母親略懂岐黃之術,幼時民女曾得民間一遊方神醫指點一二,後來兄長從宮中帶出幾本醫書古卷,民女從中找到法子大膽用在長平王身上,誤打誤撞之下救了王爺。」
誤打誤撞么?凌帝摸著下頜瞧著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女,此女極為聰慧,哪有半分愚鈍。
「子卿臉上的傷可有把握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