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似
第5章 相似
早上的麵試結束後,工作人員分批去吃飯。
表演係的老師們從考室裏走了出來,默契地聚集在一起。
“看了一早上,還是第三輪的1號考生條件最好,方主任,咱們真的不做點什麽嗎?”
一個戴眼鏡,頭發斑白的女老師也跟著搭腔:“素娥,我也很看好1號那個孩子,她身體條件特別突出,估計練舞挺多年了,給她自己選,說不定真會選舞蹈係!《映山紅》裏不是還缺好幾個演員嗎?我看她很適合雲香啊。”
原來中間那個女考官就是傅廷坤的媽媽方素娥。
方素娥點頭:“我也覺得她可以演雲香。”
剛剛謝菱一站出來,她就眼前一亮。
這個考生相貌、身段都好,氣質也很從容,最重要的是眉眼長得很嫵媚。
偏偏她又不是那種豔俗的魅惑。
五官明豔,但是眼神清澈幹淨,裏麵有一股勃發向上的勁頭在。
這次軍事文化學院接受了二區的委托,除了要給他們挑選、培訓一支新的文工團,也有另一個目的。
為了慶祝過幾個月的建國三十周年,展現新青年的昂揚風貌,學院裏接受了上級任務,要籌備一個大型話劇。
這個節目在大會堂給領導們表演後,會在大禮堂連續匯演兩個月。
劇本是一年前開始準備的,早就七七八八了,但是裏麵有些演員卻怎麽都找不到合適的。
特別是裏麵一個叫做雲香的角色,是舊社會被壓迫的□□,她受到我方影響之後,逐漸轉變為一個願意為國家、民族奉獻自己的戰士。
雖然是個配角,在話劇裏的戲份也並不算多,但是雲香作用非常大。
她作為一個引線,用自己的改變成為了男主、女主蛻變的關鍵,也說明了在黑暗、吃人的舊社會,底層人民永遠沒有出路,隻有打敗了舊社會,才能在新社會獲得新生。
雲香在妓院裏被老鴇當做搖錢樹,自以為能把男人玩弄於鼓掌之上,最後卻發現自己不過是權貴眼中的玩物而已,不但沒有任何尊嚴,連小命都捏在別人手裏。
她被接連糟蹋之後,染上了不幹淨的病,還被老鴇逼迫接客,病入膏肓,死了甚至得不到一口棺材,直接被扔到了亂葬崗。
想要演出一個十七八歲就因為美貌與舞姿聞名全城的角色,長相首先就要能稱得上“顛倒眾生”,還要有豔壓群芳的舞技。
表演係的老師們足足挑了一個月,把人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滿意的,都要放棄了。
可今天一看到這個考生,方素娥的腦子裏就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不就是天下掉下來的雲香嗎!
她眼尾細長上翹,內眼瞼微微下垂,自帶一股媚意,豔麗之餘,氣質清純,也有舞蹈特長,實在是雲香的不二人選。
一個老資格,一個係主任都拍了版,其他的老師們也跟著七嘴八舌發表起意見來,都認為謝菱應當出演雲香,已經開始盤算起後續安排。
“我看她自己填的資料,之前沒有表演經驗,也沒有老師教學過,就算再有天賦,還剩三個多月時間就要正式上台演出了,咱們可不能再等下去,得趕緊把人叫來熟悉劇本、排練才行。”
“是啊,下個星期才筆試,筆試結束又要公示名單,還有政審,正式報到還要等一個多月時間,根本來不及!”
“要不要提前找她談談,早點來排練?”
“就怕我們這邊一廂情願,人最後選了舞蹈係。”
眾人還在討論,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老師走了進來。
方素娥連忙問道:“怎麽樣?”
來人眉頭皺得死緊:“我找附中的朋友打聽過了,這個謝菱在學校裏成績很差,她以前的老師說,想要考過咱們及格線,估計夠嗆……”
老師們都愣了。
“及格線都考不過?”
比起其他的招考,文工團更要看才藝,看身高、相貌這些硬件條件,對於文化課的要求可以說很低了。
如果連文工團招考的及格線都到不了,這人的文化水平得差到什麽地步?
“說是以前大考小考都拿過鴨蛋,幾分十幾分的成績更是常有的事。”剛打聽回來的老師直發愁,“要是有個三四十分,咱們還能往係裏打申請,可要隻是考一二十分,那可怎麽辦?把這麽一個學生招進來,教務處非得罵娘不可!”
一屋子的老師都瞠目結舌。
相對而言,藝術生對文化成績要求是稍微寬鬆些,卻也沒有低到這種水平。
如果連基本的文化素養都沒有,那怎麽能理解創作者的意圖,挖掘文藝作品深層次的主題呢?
有人小聲問道:“這謝菱是在學習上不開竅,還是有其他原因?”
對方搖了搖頭:“那老師支支吾吾的,也不肯多說,時間太緊,我就沒好多打聽。”
如果純粹是因為貪玩,或者是腦子笨,那直接說就好了,可現在居然是這個反應。
到底什麽隱情,能讓一個老師對學生成績差的原因閉口不談?
眾人片刻前還討論得熱火朝天,都想讓謝菱早點報道,一副跟隔壁舞蹈係搶定了學生的樣子,可現在一聽到這個情況,心裏頓時都打起了鼓。
都是做老師的,此刻已經開始各種腦補起來。
“要不咱們先看看?等筆試過了抽檔案政審,沒問題再說?”
有人覺得還是穩妥起見,免得招進來什麽不好的人,影響了學校風氣。
也有人反駁:“誰知道是什麽原因,萬一其實人沒問題,結果被我們這裏猶猶豫豫的,給舞蹈係那邊搶了先怎麽辦?”
一群人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方素娥也覺得頭疼。
她翻了翻手裏的考生資料:“既然是軍屬服裝廠的職工子弟,這樣吧,大家也別爭了,我讓人去他們廠裏問問情況,要是沒有什麽大問題,就提前跟她商量商量,讓人早點到學校排練。”
這個處置不偏不倚,誰都沒有意見。
考官們忙了一整天,天都黑了才把考生資料整理好,剛成群結隊走出考點,就見到門口除了來接人的校車,還停著一輛軍用吉普。
吉普車旁站著一個英俊的青年男子。
他身材高大,肩寬腿長,雖然身穿便裝,但腰背挺得筆直,身如勁鬆。
大半夜的,門外居然還有不少考生沒有離開,而是偷偷圍觀,一邊還笑嘻嘻地你推我搡,說著小話。
“真沒人認識他嗎?怎麽感覺不像是來考試的?”
“肯定是來考試的,你看,長得那麽俊,光靠臉就能考上了吧?”
“你說我要不要上去問問名字?”
“還不知道家庭成分怎麽樣呢。”
“都開著吉普車,能差到哪裏去?”
“不一定是自己的車吧?你看後麵不是還有大車,他一直在這裏站著,說不定是等人,有沒有可能是來接老師的司機?不是說這次是軍區委托的文工團定向招生,會不會是部隊過來幫忙的?這麽年輕,應該還沒談朋友吧?”
“有道理,說不定真是部隊的。”
“沒穿軍裝都這麽俊,要真是部隊的,肯定人品也靠得住……”
門口頓時安靜了,眾人看向那個青年的眼神更為熱烈,有個女考生甚至已經躍躍欲試準備地往前走。
一群人各懷心思,青年在多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卻巋然不動,從容得很。
“方主任,那不是你們家廷坤嗎?”
走在前麵的一個老師忽然出聲提醒。
正跟同事商量事情的方素娥愣了一下,抬頭一看,就見到兒子突然出現在眼前。
聽到自己的名字,傅廷坤立刻看了過來,叫了一聲“媽”,又向其他老師們問好。
方素娥喜出望外,臉上立刻露出笑容:“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傅廷坤隻笑了笑,衝著眾考官點頭示意,又轉去副駕駛位給方素娥拉開了車門。
母子二人剛驅車離開,老師們就忍不住討論起來。
“那是傅廷坤嗎?記得上回見他還在念書,現在一轉眼都那麽大了?”
“是。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人才進部隊沒多久就立了好幾回大功,現在已經是兩道杠了。”
“唉,方主任生了個好兒子。”
“好像才二十多吧?”
“年輕有為啊!根本不用家裏人操心的,怎麽我就不生個這樣的兒子!”
……
兒子常年在外,一放假就特地來接自己下班,方素娥自然是心裏美滋滋的,路上喜笑顏開。
回到家,她的注意力更是全在兒子身上,直到天都黑了,才猛地醒悟過來自己好像忘了要緊的事情,連忙喊警衛員。
傅廷坤看了眼牆上的掛鍾:“都十點多了,劉叔估計已經回去了。”
方素娥頓時覺得有點麻煩:“他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接你爺爺,估計來不及過來……”
傅廷坤關心地問:“是什麽事情,著急嗎?”
“也沒什麽,就是想讓你劉叔抽個時間幫忙打聽一個人的情況。”
學校的事情,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方素娥解釋:“是這次的一個考生,資質很不錯,係裏打算讓她出演一個角色,急著安排過來提前熟悉劇本,又怕人有問題,最後白忙活一場,我想著還是自己這邊做點工作,就不用等學校的政審出來了。”
傅廷坤了然。
軍文院招生要經過麵試、筆試、政審等等流程,並不簡單,可學校的動作一般沒有那麽快,整套走下來,一個月之內能弄好就不錯了。
“叫什麽名字?我明天也要過去,可以給他轉達。”
“叫謝菱。”方素娥轉身從包裏拿出來一張資料表,“把這個給你劉叔,別叫他不小心搞錯人了,上回係裏發函做政審,一個劇院裏總共才百來號人,居然有三個重名的。”
傅廷坤伸手接了過來。
資料表的右上角貼著一張照片,考生五官精致,眉目間依稀有點眼熟。
傅廷坤的記憶力極好,很快就回想起了那個妝容妖嬈,光裸胸背的少女。
可除了兩人一個長發,一個短發的不同,照片裏的人五官姝豔,雙目清澈,靈氣十足,而昨天路上偶遇的那一位,卻很難讓人給出半點正向評價。
也許隻是相貌相似而已。
傅廷坤沒有放在心上,找來一個檔案袋,把資料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