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白日,慈恩殿內。檀雲秋坐在書案後,看著手中文書。文書是冀州刺史送來。廣平城便在冀州。信中所言,廣平王世子因廣平王被抓,怒火衝天,正在各地招攬兵將,準備與大周拚死一戰。
廣平素來富碩,人口眾多。且廣平王皇室出身,投身在廣平王府的人不計其數,背後又有北境暗中籌謀挑釁。若真與大周對抗,雖無戰勝的可能,可有戰爭就有傷亡,到時百姓受苦民不聊生。
檀雲秋掃幾眼將折子放下。
他端坐在輪椅上,華貴的紫袍裹住他。他也曾少年熱血,一杆槍、一匹馬,為大周征戰,為百姓謀太平。可是最終得到的是什麽呢?周英帝謀害他,他雙腿已殘。世人畏懼他,見他如遇殺神,日日唾罵。
他的滿腔熱血啊,早已涼透了。
廣平王世子不自量力,不惜舉全力與他抗衡,自然要讓他知曉龍虎衛的厲害。自檀雲秋輔政以來,各地都有討伐他的聲音響起,言他“亂臣賊子”、又道他“竄國亂政”,當年龍虎衛尚在初建,如今勢頭正勝,怎會被他人嚇到?
檀雲秋從慈恩殿出來,日光早已西沉。整個皇宮籠罩在餘日朦朧的暗黃中,他仰麵看著昏沉沉的天色。去了大獄一趟。再出來,天已經黑透了。
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桐花巷。
華玉亭亭站在門側,單手掀著門簾,她穿淺青色小衣小褲,衣袖滑下,露出半截玉臂。她笑盈盈地望著他,連日的疲倦仿佛瞬間消散。
進了內屋,華玉為他奉上熱茶。
檀雲秋接過,喝完遞到她手中。
華玉將茶碗放好。
她安靜地待在一側。悄悄打量他的神色。男人的麵上似籠著股沉沉的戾氣,麵色不太好,因此她便有些不太敢說話,說多錯多,怕惹到他。
檀雲秋道:“今早送來的衣裳看過了?”
華玉朝著他笑道:“已經看過了,我都很喜歡。謝謝王爺。”
燭光搖曳勾勒出美人身姿,華玉目光瑩瑩,烏黑長發散在身後,襯得她膚色似白雪無垢。她沒有像往常見他那樣跪在地上,反而拿了繡墩坐著。她安靜得縮成一團,仰麵看他,從她身上飄出屢屢淡淡花香。
他見慣了跪在身前的人,或敬畏或懼怕或求饒。前幾次,她亦如是,顫巍巍跪在旁邊,如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嬌花。
而今日,她竟大膽到問他一句都無,便自行坐下。
檀雲秋望著華玉的雙目,他從獄中出來,耳邊仍回響著廣平王臨死的慘叫。衣上染著獄中血氣,他眼神淡漠無情。手卻慢慢伸出去,不受控製地落在她的發頂。
華玉瑟縮一下,又慢慢地揚起頭,讓他整個掌心都落在發頂。
檀雲秋垂頭,自上而下看麵前的女子。他漸漸從獄中的血雨抽離,景象變成了昨夜那跪在身前的女子,她美目婉轉,手若柔荑,動作緩慢又無章法。真是生熟得可憐又可愛。
憶起昨日,他麵上的神情緩和了些,目光仍如寒潭難辨其色,他徐徐道:“皇後去龍馭殿,你們說了什麽?”
華玉微怔,嘴角的笑意漸漸有些僵硬。那落在頭頂的掌心,輕柔地順著她的發前揉到腦後,一下又一下,溫柔得讓人不禁生出溫情。可他眉眼卻疏離寒涼。
他為什麽這麽問?
華玉的腰背挺直,離得他更近了。她的雙眼如同明月,裏麵慢慢浸出晶瑩的水珠,語氣一如既往的溫軟:“皇後與王爺是表親,她關心您,自知道我與您的關係後,她出言勸過。是我不聽勸,一意孤行,害得王爺與我做了不倫之事。今日皇後前去,我怎敢透露半句?您是攝政王,大周天下皆靠您治理,而我隻是一小女子,雖沒幾分頭腦,可到底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華玉柔軟白皙的雙手落在他的膝蓋上,漸漸握住他掩在袖中的雙手。那雙大手果如她所料,熱得似火炭。她望進他的眸中,加重語氣:“王爺來,我盡心服侍。王爺走,我一個字都不會叫人知道的。”
她微微一笑:“這樣王爺放心了嗎?”
檀雲秋沉默著。
他的目光落在華玉麵上,良久,他勾了個淺淺的笑。掌心從她的發頂移開,落在她的腮頰上。她褪了脂粉,小臉白膩,像剝殼的蛋。
指尖下移,落在她微紅的雙唇。
他的眸光也凝在那一抹淡紅上,指腹忽然燙了下,他慢慢收回,若無其事地收在袖中,隨後笑笑:“桐花巷有龔將軍鎮守。我來,別人不敢多說,甚至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
華玉靜靜看著他。
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桐花巷裏都是他的人,若是他來想要跟她發生些什麽,不會有人知道的,但是若在此地之外呢?華玉脊背挺直,搭在膝上的雙手慢慢變涼,指尖微微蜷縮。她的目光毫無意外地撞進他陰冷的眸中。
是告誡、是威脅。
她忽然明白。
攝政王高居雲上,而她不過是塵間微草。他們二人的關係隻存在於桐花巷這間小屋中。這段關係不能跟別人說,隻能藏在不見日光的暗處。
她試探道:“能得王爺的垂憐,是我的幸事。我知自己身份卑微,萬萬不敢再求別的。您偶爾來這裏看我幾眼,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的語氣謙卑、討好。
檀雲秋似是滿意她的回答,他靜坐椅上,微微俯身,視線盯在她身上。他迎著女人淚光點點的眸子,忽而將兩手伸出,抱著她的腰提到懷中。
華玉怔怔,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她低聲詢問:“王爺?”
檀雲秋道:“最喜歡哪件衣裳?”
華玉起初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一細想,他問的是今早上送來的衣裳。
她沉思片刻。
“我給王爺穿上瞧瞧?”
檀雲秋並未拒絕。華玉試著起身,可是腰間的手並未鬆開,那雙滾熱的掌心,隔著薄薄的小衣輕撚慢揉,燙得她臉頰漲紅。
“王爺把手鬆開行嗎?您這樣,我沒法走了。”
檀雲秋沒說話,他手上的力度小了。
華玉得以起身。她走到箱前,將裏麵的衣裳抱出來。難道真的要一一試給他看嗎?他的脾氣古怪,總無緣無故發怒,若無耐心了怎麽辦?她的視線飛快掃過床上的衣衫,從中找出一件最薄最顯目的群衫。
這是一件春裝,翠綠灑金衫,海棠百褶齊胸裙。
華玉轉身,背對檀雲秋。她咬住唇,掩下心底羞澀,將小衣脫下,小衣輕如蟬翼從她肩頭滑落,落在腳下。燭火搖曳,她如美玉瑩白無瑕。
她動作慢,漸漸慌了神。從未在男子的注視下換衣,她連指尖都是抖的。隻將上衫衣帶係好,可裙頭的係帶卻失了冷靜。裙子長且大,她雙手提著裙頭,無措站著。
女人身子窈窕,勾人心魄。
檀雲秋靜靜看著,唇齒間慢慢溢上股無名的香,這味道有些熟悉,似是她方才坐在腿上時沾染的。他眸光越來越沉,竟有些貪戀昨晚上的滋味,可麵前的女人動作停住。寬大的裙擺遮住她纖細的腰身,她提著裙頭,像個不諳世事的女子,動作越顯慌亂。
檀雲秋輕扣幾下扶手,忽而開口:“你轉過身。”
華玉有些急:“可我還沒穿好,”
雖然這樣說,她還是聽話轉身。
她見檀雲秋黑眸深深,似藏著笑意,而後他將手伸出,她愣了下,一隻手提著裙頭,另一隻手猶豫著放在他的掌中,抓著他的手走到他跟前。
檀雲秋詫異於掌中柔軟的小手。那隻手看起來隻有他掌心的一半,觸感軟綿綿的,他的力度不由得放輕。待她站在麵前,鬆開握著她的手,去拿她裙頭上的兩條繡著牡丹花的係帶。
他的動作並不熟練,卻很快係好。
華玉站在他麵前,微蹙眉頭。
接下來該做什麽呢?
她不是猶豫的人,一旦決定了什麽,哪怕刀山火海也會跳。她眼睫眨動快些,垂眸盯著檀雲秋束著玉冠的發。他在整理她裙頭的花紋,方才係的歪扭些,兩邊的牡丹花並未對齊,而她則在心中暗自數著。
當她數到四的時候,胸腔砰砰跳動。
她忽而伸出手,握住檀雲秋的手腕,他的手那樣大,她的小手怎樣也合不攏,輕握著,而後將他雙手拿下去。她拽住裙頭係帶,那根係帶絲滑得立馬如同流雲般散開,腳邊很快鋪上一層豔麗的綢花。
她坐到輪椅上,小臉依偎著他冰涼的綢袍。
“王爺今夜來這裏,隻是想看我換衣裳嗎?可是換衣裳哪有脫掉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