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華玉從壽喜宮出來,往棲玉宮走。
檀瑾寧攏著鬥篷,站在寒風凜冽的盛河邊。他的臉頰露出薄紅,見華玉出現,往她身邊走了幾步。似乎在這裏等候了許久。
華玉並不想麵對檀瑾寧,無論是前世還是在長樂宮裏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定罪。但檀瑾寧是皇上,她若視如無睹,還是不敢的。
華玉上前:“皇上。”
檀瑾寧看著華玉。他的目光有些怔怔,視線掃過華玉的額頭,依次是雙目、瓊鼻、朱唇,漆黑的眼底瞬間劃過絲若有似無的愧疚。
“你在棲玉宮,可還適應?”
華玉道:“多謝皇上關心。並無不適。”
檀瑾寧道:“那就好。”
河邊涼風碩碩。華玉的腮頰發絲被吹得飄起來,漫無目的地蓋在她冷得透出紅意的麵上。檀瑾寧將鬥篷解下,披在華玉的身上,華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檀瑾寧垂下眼,掩住內裏的失落,繼而不容拒絕地攏在華玉的身上。
“今日在壽喜宮,我見你麵色不好,喚了你幾聲都不見應答,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多謝皇上關心。並無事情發生,或許是因為佛音空靈,有些忘神吧。”
華玉垂頭,一時有些迷惑。
她感覺檀瑾寧似乎有些變了?可是哪裏變了她又說不明白。
之前檀瑾寧每每見她時,總是臉紅心跳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以至於華玉在他的麵前頗能自處,並無任何尷尬。可是今日麵對他,卻有些不知該說什麽的無措感。
華玉悄悄抬眼,正巧與檀瑾寧的目光對視。男人麵頰薄紅,雙目漆黑,見她望來,眼底瞬間綻放笑意。華玉微愣,繼而垂下視線。
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心有愧疚吧!
華玉並不想跟檀瑾寧麵對麵站在河邊。這落在外人眼中太過親密了,她往後退了半步。
“皇上在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吩咐嗎?”
檀瑾寧搖頭。
“既然沒有。那我先告退了。”
檀瑾寧忽然道:“華玉——”
華玉停住腳步,回頭疑惑看他。檀瑾寧搖頭一笑:“無事,你走吧。”
華玉再不看她。往前,急步回了棲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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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瑾寧仍然站在盛河邊,望著華玉的背影。及至背影消失,再看不見,他卻仍不願收回視線。久久凝望著。
驀地,他的眼眶中逼出了一滴淚。
福全急道:“皇上怎麽了?這裏風大,回宮吧。孟娘子已經走了。”
檀瑾寧道:“是啊,她走了。我也該回去了。”
說完,他轉身往回走。
耳邊風聲蕭瑟清晰。如同他每晚的夢境,清晰得仿佛親身經曆。他每次睜眼,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裏才是他真正所處的世界。
夢裏,他與孟華玉百般恩愛。他許下誓言,除孟華玉外,再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後宮如同虛設。孟華玉待他,亦溫柔小意。
可是怎麽醒來,與夢中是完全相反的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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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瑾寧回宮,換了身衣服,匆匆趕去書房。趙淑妃的婢女春鶯來叫他去長樂宮用午膳,檀瑾寧心下煩躁,並無好氣,打發走了春鶯。他步伐急切,今日跟皇叔商定好了在書房處理政務,他遲了,皇叔定會說他。
檀瑾寧入書房,並未看見檀雲秋。長呼了一口氣,坐定。過了半刻鍾,檀雲秋才來。
檀瑾寧立馬起身過去:“皇叔。”
檀雲秋麵色冷淡,似乎沒有聽見檀瑾寧的聲音。檀瑾寧又喚了幾聲,他才從喉中擠出一聲不冷不淡的“嗯”。
見檀雲秋麵色不好,檀瑾寧越發大氣都不敢出。他向來畏懼皇叔,因此隻老實地坐在一側。親手將折子捧至檀雲秋麵前,檀雲秋接過。
折子是浙州刺史遞上來的。
浙州水患,已經導致數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更甚至死傷不計其數。縱使朝廷開放糧倉,也隻是一時之救。浙州人心惶惶。道路之上,隨處可見匪徒強盜。周成自請去浙州治理水患,可他去了半月有餘,並無任何成效,反倒被路上流民所傷,在官邸臥床數日,實不堪用。
“當時周成自請去浙州時,我本不同意,可是母親親自前來為其說辭,我不得不應。誰知他竟然對此一竅不通,既不知安撫民心,亦不懂水患治理,他去了這幾日,倒是將浙州的官吏都請了一遍!”
檀雲秋麵色淡淡道:“太後若不幫周成一把,朝堂之上豈不都成了我的人?”
檀瑾寧急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檀雲秋輕笑一聲:“我早說了,你大了,許多事可以自己處理。無需我在旁邊,否則,不僅朝臣怕我有二心,就連太後亦容不下我。”
檀雲秋輕抬鳳眼。眸光平靜無波,卻叫檀瑾寧後背一緊,冷汗瞬間濕透了袍子。他瞪圓了雙眼,有些無措道:“我待皇叔之心,日月可鑒!我自生來,便沒了娘,父親又是帝王,未及我長大成人便撒手人寰。是皇叔將我養育,在我心中,皇叔如同親父,我心中若有對皇叔半點不敬,便叫老天罰我!”
檀雲秋的胸中似有股濁氣,疏解不出。
他今日路過壽喜宮,看見盛河邊站著的男女。男的麵容俊秀,女的容顏嬌媚,二人年紀輕輕,相對而立,真好似一對金童玉女。他自看見這樣的場景後,臉色便一直不快。胸中悶悶得壓著一股氣,這股氣在看見檀瑾寧後變得越發壓抑。
以至於檀雲秋連折子也看不進去。
檀雲秋的臉色起初還因為檀瑾寧的幾句話有些好轉,可在聽見他最後一句發的誓言,耳熟得仿佛是從那小女子的嘴中說出的。他心中那差點就被吐出的濁氣再次回來,堵得他麵色發沉。
檀雲秋的雙手攏在大袖中,緊緊交握在一處。他抬眼,看著麵色白皙容顏俊秀的少年郎,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
“皇上之心,我自然知曉。”
檀瑾寧鬆口氣。
“隻是,”檀雲秋輕輕一句,檀瑾寧的心瞬間又吊起來,屏息等待他的後半句話。檀雲秋繼續道:“皇上如今年幼,前朝有許多事情需要皇上鑽研學習。人的精力有限,萬萬不可因為男女之事而分了心。”
檀瑾寧訥訥稱是。
檀雲秋不再多言。二人在書房到了夜深,檀瑾寧身體扛不住,便告退回房休息。檀雲秋又留了一會兒,才離開。茂竹推著他往慈恩殿走,路過棲玉宮時,停頓片刻。而後,就看見福全在前打著宮燈,檀瑾寧緊隨其後進了裏麵。
檀雲秋的雙眼漆黑如墨,靜待了片刻。溢出絲嘲諷笑意,冷聲讓茂竹推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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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玉宮,臥房內。
華玉坐立難安。自聽聞檀瑾寧進入棲玉宮,她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重來這一世,她並不想再與檀瑾寧有任何的瓜葛,可是今日在盛河邊,檀瑾寧語詞關心,雙目含情。令她著實擔心。
她是檀瑾寧名正言順的後妃,若他真想要對自己做些什麽,她又該如何反抗呢?
正在思索之際,卻聽門外腳步匆匆。不一會兒,福全打起簾子,檀瑾寧進入臥房。見著屋內的華玉,他揚唇一笑。
“華玉!”
華玉皺起眉頭。檀瑾寧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等華玉上前,檀瑾寧已經到了她麵前,自顧自地握著華玉的雙手。
“今夜你來侍寢。”
檀瑾寧道。目光緊緊盯著華玉。
華玉微微抿起雙唇,仰起頭,任由檀瑾寧打量。她的鼻息間混入酒香,還有檀瑾寧身上的龍誕香。她盡量使自己的麵容冷靜,微微笑道:“皇上吃醉了?”
檀瑾寧道:“並未。隻半杯而已。”
華玉試圖將手從他掌中抽出,卻無可奈何。她泄了力氣般,柔弱無骨似的站在檀瑾寧麵前。語氣低低道:“既然未醉,皇上怎麽說胡話了?”
檀瑾寧不解其意:“什麽?”
華玉不急不慢道:“淑妃如今有孕,情緒是最受不得起伏的。她心中愛慕皇上,皇上心裏疼她,日日守護在她身邊,如今卻忽然來了棲玉宮,若被淑妃知曉,她若難受了又該怎樣?到底是有孕之人,皇上體諒體諒她。”
華玉眉目冷淡,語調柔柔。
檀瑾寧見她如此,不費盡心思留下自己,卻要把他往外推,胸中便好似擠壓著一團燥鬱。
“我已有數日不曾往後宮來。”
檀瑾寧道。
他話裏的意思,是他這幾日一直獨處,並未召見過任何嬪妃,連趙惠然都不曾。
華玉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嗎?
可是,他去誰宮中,與她並不相幹。
“既然如此,皇上更應該去淑妃宮中,想必她日日期盼皇上,”
檀瑾寧忽然揚起聲調道:“休要再提她!”
華玉噤聲,微訝。她瞪圓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麵前的檀瑾寧,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他的情緒突然變得這麽大。
往常,皇上疼愛趙淑妃,可怎麽今日看他的臉色,似乎連趙淑妃的名字都不能提起,
很是令人費解。
華玉悄悄抬眼,暗自揣度。卻猜不出其中到底是因為什麽。
檀瑾寧的頭部仿佛炸了一聲驚雷,他視線呆呆地注視華玉。忽然伸手按住眼側的位置,他顫著聲音道:“我好像認錯人了,”
華玉問道:“什麽認錯人了?”
檀瑾寧的身子本就不適宜飲酒,不過半杯就已經醉醺醺,他腦袋如同炸裂般的難受。再站不住,順著床沿滑落在地,半蹲半坐在地上。
華玉站了片刻,蹲下身子看他。
檀瑾寧臉頰薄紅,視線朦朧落在華玉身上:“我此前一直斷斷續續做一場連續的夢,夢裏我跟一位女子很是恩愛,可是醒來,我卻記不起那女子的名姓,甚至她的麵容。直至那日,我在掬水亭看見趙惠然,隱隱覺得她就是夢中的女子,可是,可是我在幾日之前,終於看清了夢裏女子的臉,”
華玉白了臉。
檀瑾寧繼續道:“是你。”
華玉的四肢突然發僵,她的掌心沁出薄汗。檀瑾寧的目光變得溫柔又深情,隱隱透出悔恨。她移開目光,輕喘了片刻,忽而抬眸直視檀瑾寧。
“都是夢。是假的。”
“怎麽會?夢裏很真,”
華玉笑道:“皇上都說是夢了,怎麽會是真的?我入宮不過才半年,與皇上總共不過見了幾麵,倒是趙淑妃,她與你相伴數日,又為你懷有一子,皇上方才對我說的那些話,若是被她聽見,該傷心了。”
檀瑾寧聽進了華玉的話,與此同時,他對夢中的情景又深信不疑,這樣撕裂般的感受讓他整個人陷入了混沌。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麽是真假,隻順著華玉的話問:“真的隻是夢?”
華玉語句肯定:“是夢。皇上喝醉了,睡一覺醒來就會想明白了。”不等檀瑾寧說話,華玉已經叫了福全進來,福全將檀瑾寧扶到了床上。
檀瑾寧沾床睡過去。
華玉站著。許久才吐出一口鬱氣,坐在窗邊的小凳上,以手撐頭。
就算不是夢又如何?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路,走一遍就夠了。
月色寂寂。困意襲來,華玉漸漸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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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慈恩殿內,檀雲秋坐在廊下,仰頭望月。
青鬆道:“周成此前對您百般不敬,仗著有太後做倚靠,屢次彈劾您,早已惹人不滿。當時事發時,工部侍郎陳鶴、虎威將軍王勇都在旁邊,俱未出手,任由周成被亂民轟拽下轎,就算他此行回來,再入朝怕也是不能夠了。”
檀雲秋的麵頰藏在狐領內。他嗯了聲。吩咐道:“既然他臥床,這份差事便給了陳鶴,讓他務必處理好。”
青鬆應聲:“小人領命。”
陳鶴通水利,水患一事交給他再合適不過。隻因陳鶴是檀雲秋身邊的人,多為人所忌憚。檀雲秋已然一手遮天,若各地都由他的黨羽把持,天下豈非亂套?朝中有少數人暗暗支持太後,妄求太後能壓製住檀雲秋。可這樣的想法無異於癡人說夢,先不提皇上對檀雲秋信賴如同親父,就憑太後一婦人,娘家隻有有名無實的高國公,又何來權勢抵抗過檀雲秋?
他登不登位,隻憑他願不願意。
至於允了周成去浙州,也不過是想要他受點教訓,與檀雲秋作對,無異於虎頭拔毛,性命堪憂!
檀雲秋垂眸,雙手攏在袖中。
青鬆領命離開,茂竹仍站在旁邊。
檀雲秋忽然開口道:“現在幾時了?”
茂竹回道:“已經三更了。”
檀雲秋的眉眼漸漸冷下去,如同覆蓋層薄薄的堅冰。他披著厚厚的氅衣,高大偉岸的身姿囚在四四方方的輪椅上。他眉目清俊,卻難掩戾氣橫生。他唇如點朱,此時卻顯得有些僵硬。從晨間看見那一幕後,胸中壓抑著的鬱氣,越滾越大。他驀地伸手,用力按壓幾下額頭兩側。
,皇上寵幸後宮妃子,再沒有比這件事情更合理的了。
他眉眼越發沉怒,久久望著廊外黑壓壓的天色。半晌,他冷冷道:“回屋吧。”
茂竹大氣不敢出。默默推檀雲秋進了內屋。
天色沉暗,月色隱下。檀雲秋並無睡意,點燈坐在大案後,垂首批閱折子,及至天將明,才吩咐人洗漱更衣。而後,去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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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來,檀瑾寧額頭微疼。
他轉身便看見宿在外側的華玉。心尖某處驀地就軟了下去,他微微俯身,方要貼近女人的麵頰。華玉睜開了眼。華玉伸出雙手,抵住檀瑾寧的胸膛,她無措地快眨了幾下雙眼。
“皇上醒了。天不早了,今日還要早朝,我這就叫福全進來,給您更衣。”
華玉喊了幾聲福全。又叫幾聲燕娘。
宮人依次進來。
華玉鬆口氣。
檀瑾寧張開雙手,任由宮人為他穿好朝服。
他道:“你進宮半年之久,卻還隻是美人之位。是我想的不周到了。福全傳旨下去,即日起,封孟娘子為妃。”
華玉急急道:“皇上不可!”
檀瑾寧問她:“為何不可?”
華玉語塞。
於如今的她來說,位份太高未必是件好事。登高必跌重。她如今,一無子嗣,二無可以倚仗的家世,三無攀附皇恩的心,若大封妃位,難免惹人妒忌。更何況,趙惠然還在暗處虎視眈眈。
她不想被攪進後宮爭寵。
甚至,皇上昨夜宿在棲玉宮,第二日就封她為妃,若傳至人耳,隻會在心中想。孟娘子得皇上歡心才會破格升妃。其他人這樣想,華玉並不在乎,可這件事攝政王必然會知曉。
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靠近攝政王,讓他相信自己對皇上並無他心,若因封妃之事,讓攝政王覺得她是花言巧語之人,豈非前功盡棄?
華玉緩緩開口。
“皇上威儀萬千,是天下人的表率。宮中自有規矩,嬪妃升降必得按照功過才可,怎可為了我置其於無物?我身卑位輕,得皇上憐惜已經很是幸運了,萬萬不敢奢求妃位。”
“況且我身體素來虛弱,皇上來此,不能盡心侍奉,已經很是愧疚了,若皇上因為憐惜我,而將我升妃。我自知力不能及,隻是一時的榮耀,卻要連累皇上為我擔負美色的罵名,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檀瑾寧的後背忽然一僵。
他想起昨日皇叔的告誡,皇叔雖然語調平淡,可是話音卻似含著刀鋒。使他現在回想,仍如臨其境,麵色不由地發白。
他已經破格升趙惠然為淑妃。若再封華玉為妃。美色的昏名怕是要落在他頭上。這樣的名聲,他其實也並不畏懼,但隻要一想起皇叔陰沉的麵容,檀瑾寧有些打怵。
檀瑾寧麵色猶疑。
華玉姿態從容,氣質淡如蘭。身若蒲柳纖纖。
“你說得對。隻是美人之位實在太低,你既然不願為妃,那便封嬪吧。隻是嬪而已,你斷斷不可再拒。”
華玉無法,行禮謝恩。
檀瑾寧收拾好去了朝堂。下朝後,福全捧著封嬪的聖旨來棲玉宮宣讀。
“孟娘子,您接旨吧。”
華玉起身道:“謝皇上大恩,有勞公公了。燕娘給賞。”
等人都走後。華玉仍然站在原處,她將聖旨交給燕娘。她則目光怔怔望著門外。日光高升,地麵冰雪消融。宮人三兩結對,拿著掃帚掃著地麵的餘冰。
她緩緩吸了口氣,放下棉簾。纖長濃密的睫毛飛快眨動幾下,而後歸於平靜。
燕娘將聖旨收好,笑吟吟:“恭喜孟嬪娘娘!”
燕娘似乎是覺得華玉的麵上並無任何喜色,連忙收了話頭,改為安撫道:“姑娘心雖不在皇上身上。但得封嬪,是意外之喜。美人之位何其輕,人人都可踩上一腳,如今為嬪,這棲玉宮主殿,姑娘住著才是名正言順。”
屋內宮人早已屏退。華玉坐在窗前的小凳上,雙腳離地,朝前踢蹬一下,裙角翩飛,雙腳微微搖晃起來。她抬眸朝著燕娘一笑。
“燕娘為我梳妝吧。”
燕娘不解:“這是為何?”
華玉語氣慢慢道:“見攝政王呀。他今夜定不會來,隻能我去找他了。”
攝政王手握天下大權,就連皇上亦在他的掌中。他是何等的權勢滔天,又是何等的心高氣傲。華玉雖有幾分姿色,能入攝政王的眼,得他幾分垂憐,已是萬幸。今日封嬪聖旨一下,被攝政王得知。難免會覺得華玉是個兩麵三刀的人,人前一幅麵孔人後一幅麵孔。當著攝政王是一套,當著皇上又是一套。
若華玉今日不將事情說開,得罪於他,往後性命難保。
華玉命宮人抬進盆架。她將雙手置於水中。銅盆水波蕩漾,細膩的香粉入水即化,生出淡淡甜香。水中所放香粉名為玉骨生香散,長久浸泡,可令肌膚細膩生香。
華玉張開五指,令指縫亦被水香浸泡。
約莫半刻鍾,華玉將手拿出。取過棉巾細細擦拭幹淨,而後坐在鏡台前,任由燕娘妝扮。
華玉烏發四散。燕娘站在其後,為其分做數股,五指靈巧地將每股發髻編於腦頂。又將數股在兩側結成高髻。此為飛仙髻,雖得女子追捧,卻因其發髻高盤,非麵容嫵媚身姿窈窕者才得其美,並無多少人梳此發。燕娘打開妝奩,拿出一根玉簪花插在高髻正中,又為華玉麵上施桃花粉、點唇脂。
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燕娘讚道:“姑娘美極了!”
華玉接過月白色軟綢披帛,搭在肩側。轉了轉身子,下裙隨之微微蕩漾,顏色素淡。
她道:“換那條榴花紅色綢裙子來。”
華玉換上新裙。垂眸看眼豔麗活潑的裙子,麵朝燕娘笑笑。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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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玉站在檀雲秋回慈恩殿必經之路。
假石嶙峋,翠竹林立。月色淡淡。華玉提一盞宮燈,燈色暈黃,她靜靜站著。
不多時,石麵傳來陣陣車輪聲響。
攝政王來了。
華玉小步走上前,輕聲喚道:“王爺。”
茂竹青鬆立在檀雲秋身後,見她出現,停住腳步。檀雲秋抬眸望去,神色微怔,而後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他笑道:“恭喜孟嬪娘娘了。”
他眸光凜冽如寒風,嘴角勾起抹古怪笑意。定定看著麵前的女子,胸中那股子濁氣又湧上來了。他捏緊扶手,從華玉麵上移開目光,落在旁邊的怪石上。
“還愣著做什麽,回慈恩殿。”
華玉並未多言,亦步亦趨跟在後麵。
此處雖然人煙稀少,但隔牆有耳。她小步跟至慈恩殿門口。
青鬆道:“孟娘子留步。王爺要休息了。”
華玉視線落在檀雲秋的後背,語氣顫顫:“勞煩大人轉告王爺,我有話對王爺說。若王爺今日不想見我,那我便日日來。”
青鬆語塞。
良久,檀雲秋道:“讓她進來。”
華玉瞬間笑開,提著裙邊小跑到他麵前,語調輕快道:“多謝王爺!”
作者有話說:
①孔雀東南飛: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