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華玉仰著臉,淚珠在她眼中越聚越多,似要盛滿她的委屈。她望著檀雲秋冷漠的麵容,實在不知要做什麽才好。
或許,或許他並不想聽她的解釋?
因她之前的作為,已經在檀雲秋的心中落下個不安分守己的印象,他本就不是耐心聽人解釋的性子。
況且,若要解釋,又該從何處說?
肚兜確實是她的,宮人似乎也是她宮中的。
解釋,是說給願意聽的人。
而攝政王,顯然不是為了聽她的解釋來的。
華玉心中焦急不安,她咬住下唇,輕微的刺痛叫她稍稍鎮定一些。
“若,是我做的,王爺要怎樣?”
華玉抬手,將眼下的淚珠擦幹淨,她往前幾步,近到快要貼上檀雲秋的身體。
直至檀雲秋喝止,她才停下。
檀雲秋彎下腰,直視華玉的雙眸。
她的雙眼極亮,淚珠被眶在四周,晶瑩剔透。她委屈極了,倔強地抿起雙唇,不同於之前怯弱的模樣,倒顯出幾分孤注一擲的勇氣。
“若真是你做的啊,”
他漫不經心地道:“孟娘子是皇上後宮的妃嬪,而我是皇上的皇叔,自古以來,私通外男是要處以死刑的,更遑論引、誘叔父,不知孟娘子有沒有這個勇氣?”
華玉沒有。
她的胸脯起伏得漸漸劇烈。
檀雲秋有一雙好看的鳳眼。他專注地盯著華玉時,竟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他是溫柔地、帶著善意地跟她對話。
可事實恰恰相反。
他的麵容可以說是無情的,甚至是冷漠的。
在華玉因為他的話而露出難以遏製的懼意時,他甚至翹了翹唇角。
華玉打了個哆嗦。
她的雙腿發軟,毫無預兆地坐在了冰涼的地麵。她似乎被嚇傻了,眼神散漫。
驀地,她抓住了檀雲秋放在膝上的手。
“你做什麽!”
檀雲秋大喝一聲。
華玉並未因此受到任何阻礙,她抓住他的手,按在了寢衣內的肚兜上,繡著牡丹花蕊的地方。
“王爺。”
華玉抬眼,聲音輕輕的。
“若真是我做的,那我便不僅僅是將肚兜給您。”
檀雲秋張張嘴,竟然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手被孟華玉抓著。
掌心下的觸感實在強烈,像一道毫無預兆的驚雷,兜頭劈在他的身上。
檀雲秋的麵頰漸漸染上了一層又一層濃烈的紅。
他在華玉單純、赤誠、溢著淚珠的目光裏,竟然看到了裏麵,略顯驚慌的自己。
他移開視線,抽了抽手。第一下,沒有抽出來,他用了些力氣,這才從孟華玉的手中抽出。
那雙柔軟的、小巧的手,竟讓他幾次無法掙脫。
“孟華玉!”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檀雲秋坐在輪椅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手從華玉的手中抽出,輪椅因此往後移了移,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方才在孟華玉四周,仿佛連呼吸都變得薄弱。
他緩緩喘息幾聲,漸漸恢複冷靜。看向華玉的眼神,似藏著即將燃燒的怒火。
他再一次喊她的名字:“孟華玉!”
華玉跪坐在地上,應了一聲。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她似乎不害怕了。
若檀雲秋要她死,她除了死,又能做什麽呢?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後果,漸漸地,每次麵對檀雲秋而產生的懼意,也由此減淡了許多。
她甚至安慰自己。
方才她碰了攝政王的手,甚至還拉著他的手做了那樣羞恥的舉動。
可攝政王並沒有要殺死她。
檀雲秋久久凝視孟華玉。
他想不明白,為何這女子總會用近乎單純的不諳世事的目光望著他,可她在這樣目光下做的事,卻是大膽到不顧倫理綱常的行為。
“,回去!”
“,茂竹?”
“小人在。”
“我說回去!”
“啊,是!”
檀雲秋走了。
他前腳剛走,燕娘從外麵進來。
燕娘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華玉:“姑娘?姑娘?他怎麽你了,姑娘別怕,”
“我沒事。”
燕娘並不相信,她忍著哭意,抱緊了華玉。
華玉起初有些怔怔,反應過來後,才緩緩地笑了一聲。
“他沒有殺我。”
她的話音難掩竊喜:“我做了對他來說,大不敬的事,可他沒有罵我,也沒有要殺我。”
華玉在心中偷偷地想著,或許,這條路是可行的。
燕娘欲言又止。
“姑娘,”
華玉察覺到燕娘的臉色並不好看,問道:“怎麽了?”
燕娘歎口氣道:“是小娟。姑娘剛才沒瞧見她,好好的一個人,現在話都說不完整,奴婢把她帶進來。”
,
華玉看向跪在她麵前的宮女。
宮女的身上沒有傷口,衣裳是完整的。可她的麵色卻蒼白無力,仿佛經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她跪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氣。
事實上,她確實沒受皮肉之苦。
可她受到的傷害卻比皮肉之苦還要強百倍萬倍。她現在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便不可避免的浮現白日見到的血淋淋的場麵。
她聽到了腳步聲朝自己走來,驚地啊了一聲。
燕娘停住腳步,狐疑地看了宮女一眼,小聲道:“攝政王前腳剛進屋,她後腳就被扔在院子裏。奴婢檢查過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傷,就是說話顛三倒四、瘋瘋癲癲的,”
“姑娘,要不請太醫來瞧瞧她?”
華玉略顯疲憊地搖搖頭。
“燕娘糊塗,如今夜深,公然請太醫醫治,豈不是讓旁人都知曉今晚上發生的事情嗎?”
燕娘恍悟。她蹲下身子,雙手虛虛扶著宮女:“那奴婢先帶她去休息,她這個樣子,姑娘問什麽她也答不上來。”
“不必。”
華玉走過去:“我知道你,你叫小娟。”
小娟縮著頭,身子微微發抖。
比起身旁渾身帶著善意的燕娘,華玉的語氣神態都要嚴肅許多。
華玉直言問道:“你為什麽要偷我的東西?”
小娟沒說話。
燕娘大驚。她方才一直被攔在外麵,壓根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見小娟可憐,加上攝政王的風評不好,她便下意識護著小娟,沒成想,這裏頭還有偷東西這層事。
燕娘漸漸收回雙手。離得她遠了些。
“姑娘,這是怎麽回事?攝政王今晚怎麽會突然來呢?”
華玉起初也想不明白,直到看見小娟,才漸漸明了。
她之前被攝政王罰跪的事情,宮裏的人幾乎都傳遍了。雖然旁人都認為華玉是為了給燕娘求情才罰跪的,不知道內裏的真相,可倒底是知道她得罪了攝政王。
如若有第二遍,攝政王還會再饒她的命嗎?
於是,就可以買通她宮裏的人,拿到她的貼身物件,偷偷交到攝政王手中。
若攝政王沒收,孟華玉必然會被攝政王怒火波及,結果是死。
若攝政王收了,便可以揭發二人奸/情,攝政王是輔國親王,自然不會有事,孟華玉隻是後宮妃子,無可儀仗的家世,自然也是得死。
隻是,倒底是誰要這麽害她呢?
她如今並無皇上恩寵在身,甚至在後宮中,可以說是一位默默無名的小妃子,實在是擔不起別人如此深謀的算計。
“燕娘。”
“奴婢在。”
“她既然敢偷我的東西,便會有第二次,我身邊是斷斷留不得她的,你把她趕出去吧。”
小娟並未求饒。
待小娟離開後,華玉吩咐道:“你跟上去瞧瞧,她要去哪裏。”
燕娘應了聲離開,很快,她回來。
“姑娘,她進了永安宮。”
華玉微訝,有些想不明白,她皺眉片刻,也無半點頭緒。
如今趙惠然已然是寵妃,又有何動機置她於死地呢?
她打了個哈欠,實在熬不住,便暫且將此事拋在腦後,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第二日,天還未亮,華玉被一陣陣驚叫聲吵醒。
“孟娘子,門外死人了!”
“是小娟!”
華玉有些怔怔,還未睡醒般,許久才“啊”了一聲。不等宮人服侍,她已將衣裳穿好,腳步匆匆到了未央軒門外。
小娟氣息已絕,躺在冰涼的石地上。
華玉想要近前瞧瞧,被燕娘攔住。華玉站得遠遠地看了一眼,心下有些難過,又有些唏噓。
前世她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人,有素未蒙麵的,也有她身邊親近之人。可再一次看見,哪怕她自己也是死過一遍的,心裏還是很不好受。
良久,她吩咐人將小娟的屍體抬走了,又打點些銀錢給了小娟在外的家人。
回到屋裏後,華玉坐在窗前往外望著。日光漸漸升起,光芒籠罩大地。略微刺眼的日光落在她眼底,她有些不適地揉了揉眼睛。
“姑娘,這件事情與你並不相幹,你不必自責。”
華玉道:“我並不自責。隻是突然覺得,命運無常,生死不由己罷了。”
就像她的上一輩子,即使是寵妃又如何,皇上一句話,她還不是要赴死?
“姑娘可曾想過,滿宮裏的人,可有誰有膽子去左右太後的生死?亦或是皇後娘娘、皇上,更別提攝政王了,往外說,那些權貴臣子,哪一個的性命是能被人輕易左右的?”
“正如小娟,她隻是一個宮女,卑微至極,若是擋了誰的路,成了誰的棋子,生生死死不過是上頭人動動手指的事。”
“姑娘如今還年輕,入宮不過半年,說那樣的話,未免太喪氣了些。”
燕娘上前,站在華玉的背後。華玉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是累極了的模樣,她往後靠著,靠在燕娘的懷中。燕娘將手放在華玉的發頂,輕輕地來回撫摸幾下。
華玉閉上眼睛。
良久。
“燕娘說得對,方才那話,太喪氣了。”
她心裏想著,現在已經不是前世了。
她還未得到皇上的寵愛,必然,也不會再得到前世的結局。
華玉安安靜靜地被燕娘攬在懷中,她氣息淺淺,正要迷迷糊糊入睡的時候。宮人前來傳報,說是皇後娘娘召見她。
華玉隻得收拾片刻,匆匆趕去。
作者有話說:
女兒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