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近來,廣平城中出現了一起民間勢力,他們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將矛頭直指攝政王。


    這件事情,朝中也都有所耳聞。


    今日上朝,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做出頭鳥。良久,一位周姓的禦史,叫周成的,他道。


    “臣以為,皇上已經成年,且皇上自幼勤勉,完全可以獨理朝政。”


    有人附和。


    周成挺直腰板,繼續道:“攝政王大可不必過多操勞,就此放開手吧。”


    朝中開始傳出三三兩兩的交談聲。


    檀雲秋位在百官之上,與他不足幾步距離的,便是皇上的龍椅。檀瑾寧穿絳色龍紋圓領袍,自周成開口,他便屏息望著檀雲秋。


    良久,檀雲秋道:“皇上何意?”


    檀瑾寧正襟危坐,推辭道:“我如今年紀還小,事事仍需皇叔在旁教導。”


    周成急道:“皇上您年已過十七,如何還小?!”


    檀瑾寧抿緊唇,用餘光偷瞄檀雲秋。見他麵色並無發怒之意,這才將懸起的心落下。微微呼出口氣,笑道。


    “周禦史不必多說,廣平城的傳聞,我已經知曉了,那起賊人的話,怎可以當真?皇叔待我,是再好不過的,若我離了皇叔,那可真是極大的損失。”


    檀雲秋半眯雙眸,姿態懶散地靠在椅背上。


    周成極力勸說皇上。又有幾位臣子站出來,言談之間皆是對攝政王把持朝政的不滿。


    檀雲秋一一掃過去,良久,才道:“他們說的很有道理。”


    檀瑾寧一怔。


    眾人也都愣住。


    方才以周成為首的眾人,見攝政王開口說話,再無一個人敢多言,紛紛退回原位,縮著頭,小心覷著攝政王的臉色。


    檀瑾寧問道:“皇叔此話是什麽意思?”


    檀雲秋微微笑道:“皇上初登基時,實在年幼,雖我也年輕,可礙於先帝旨意,隻得領命。輔理朝政多年,如今皇上也大了,我也確實如周禦史所言,勞累非常。”


    他唇邊帶著淺笑,視線短暫落在周成身上。周成渾身一僵,待他目光離開,這才發覺後背依然冰涼。


    檀雲秋語氣稍頓,繼續道:“大周,往後終究是皇上一人的大周,是該要鍛煉一下,我也正好借此休息。再過一月便是年節,往來祭祀一事,便可由皇上親自辦理決斷。”


    檀瑾寧麵露欣喜,但仍不忘道:“皇叔不可這樣,沒了您,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做。”


    檀雲秋捂著手爐,輕咳幾聲:“近來染了風寒,皇上須體諒我的身體。往後無事,我就不便再住在宮中了。”


    檀瑾寧忙道:“宮中太醫醫術最好,皇叔還是留在宮中吧!況且我實在有許多事需要皇叔幫助,皇叔在宮中住著就是,誰敢有閑話,我第一個不饒他!”


    檀雲秋再三推辭不過,隻得應允。


    ,


    早朝後,檀雲秋被留在皇上書房。


    皇上初初獨理朝政,仍有許多事情不明,在書房留了他有大半天,直到晌午才放人。


    雖說早朝時,攝政王親口應允要將手中權勢放給皇上,可皇上不敢接,朝臣亦不敢對此多言。對於此事的結果便是,攝政王依舊是攝政王,隻不過往後許多事情,可由皇上親自決斷,他隻在一旁輔佐。


    皇上對此摩拳擦掌,甚有激情。


    攝政王的麵上也並無不滿,仿佛真如他所說的,願意樂得清閑。


    ,


    從書房出來,徑直往西,拐了個彎,又過了條長長的甬路,前麵便是掬水亭,長河從中穿過,亭中四麵連接遊廊。


    檀雲秋忽然叫停。


    他望著眼前環繞的長河。河麵結冰,遠遠望去,被日光反射光亮,直逼雙目。


    他問:“那人是誰?”


    茂竹回道:“屬下打聽明白了,那女子姓孟。其父是揚州府天水縣的縣令,因為得罪當地的豪強,又恰逢宮妃大選,這才將孟娘子送入宮中,以求庇護。孟娘子如今入宮已有小半年,正住在西六宮最北麵的小屋未央軒。”


    “皇上至今,並未見過她。”


    青鬆道:“,如此說來,隻是一亳不起眼的小妃子。昨晚她既然敢如此怠慢王爺,不如讓屬下將她處理掉。”


    檀雲秋並未多言,他隻是靜靜望著冰麵。許久,他伸手將領邊的狐毛攏起,半張臉縮在裏麵,柔軟的狐毛將他的臉頰包裹,暖融融的。


    他道:“把她抓來。”


    ,


    青鬆在未央軒外等候良久,一直不見孟華玉外出。甚至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若進去直接將人打暈帶走,過後又太張揚。


    他回去稟報給攝政王,得到他的應允後,抓走了晌午時分,去廚房的燕娘。


    ,


    燕娘一直未歸,華玉幾次催促宮人去問。


    宮人去廚房問了,都說並未見燕娘來。華玉心下著急,站在門邊焦急地張望著。派去打聽的人回來,都說不知道燕娘的蹤跡。


    華玉想不通。


    她如今並未博得皇寵,宮中的妃子也實在犯不上因為嫉妒而殺害她身邊的婢女。


    如此,到底是何原因?

    燕娘又在何地?


    申時剛過,便有宮人來回話。


    “幾日之前,攝政王往梅園賞花,在內停留片刻,丟失了一件極為貴重的物件。宮人都仔細詢問過了,梅園本就偏僻,素日裏誰也不敢隨便進入。倒是孟娘子/宮中的燕娘去過,想來她嫌疑最大。”


    華玉一驚。


    “燕娘,燕娘並未進去過啊。”


    “孟娘子怎知道?已有不少人瞧見,冬至前一日夜間,燕娘拿著一盞燈在梅園附近張望。她不可疑,又能是誰呢?”


    宮人麵帶笑意,仔細解釋一番:“那是王爺極重要的東西,丟失了,發了好大的火。燕娘如今被關入龍虎衛的大獄,孟娘子你自求多福吧。”


    華玉如墜冰窟,後背透濕一片。


    她過了幾天的安穩日子,本以為那晚的事情就此過去。沒想到,攝政王並未忘記,今日這事,分明是衝著她來的。


    隻因她不知天高地厚,企圖勾/引他。


    待宮人走後,華玉並未多想,她即刻離開,前往慈恩殿。


    ,


    慈恩殿居最東麵,原是祈福祭祀的宮殿。後來攝政王入盛京,輔佐幼帝,便在此居住。


    此宮離華玉所在的未央軒最遠。她一路小跑快去,路上並不敢有耽擱。


    龍虎衛的大獄,令人聞風喪膽。內裏的刑具,雖沒有人親眼見過,但隻聽描述,便異常駭人。凡是入了龍虎衛大獄的人,從未有完整出來過的。


    華玉越想越怕,步伐漸快。


    終於趕到慈恩殿,宮門大開,並無人看守。她走進去,入目是一尊極大的青銅鼎,目測有兩人之高。她不敢多看,低頭往前。


    周圍無一人。


    華玉很快便入了正殿。四周空蕩蕩,隻中間擺著一紫檀木所做的方形大桌,上麵無任何裝飾。寒風碩碩,她立於屋內,與在冰天雪地中並無差別。


    許久,華玉正不知該如何時。茂竹從東偏殿走出來。


    “此處是攝政王的居處。”


    華玉見他並未對自己的到來露出驚訝神色。心下定了定,便知曉他是清楚她今日是為何而來的。


    “今日被抓走的燕娘,是我身邊的婢女。入梅園的不是她,是我。我想見攝政王,還請大人通傳一聲。”


    “,且等一等。”


    茂竹進了東偏殿。不一會兒,他再次出來,要華玉進去。


    ,


    一層棉簾遮住外殿的冷風,屋內正中擺放銅火爐。炭火燃燒著,屋內盡是暖和氣。


    檀雲秋坐在輪椅上,麵前是一張小方桌。上麵隻擺放筆墨紙硯。旁邊的香幾上放著一銅盤,內置伽南珠。


    他垂眸盯著桌上的書籍。無非是些誌怪奇談,他饒有興致地翻看著,許久不曾變換動作。


    棉簾掀開時,有涼風進入。隨後,腳步輕輕,有人站在麵前。


    他知道。


    那女子來了。


    檀雲秋仍舊看著手中的書籍。那女子並未說話,安靜站在一旁。


    他不由得開始想,她到底是為何要做出那樣的行為?


    她是皇上的妃子,雖未承寵,可到底是因為還未麵見皇上。往後的結果如何,並不可知。她若真是因為家中之事,迫切想要承寵,像那晚所做出的事情,對象應該是皇上,而不是身為攝政王的他。


    於理,他是王爺,她是後妃,二人並不相幹。


    於情,他是皇上的叔父。她的所作所為,置倫理綱常於不顧。


    且,她一點都不懼怕他嗎?

    那日戲子攔路時,仿佛也是她站在一側,遠遠望著。甚至還與他對視良久,她的眼神清澈幹淨,就那麽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實在是令人費解。


    檀雲秋正在凝神思索。華玉再也等不及,雙腿跪在地上,往前膝行幾步,直至與他還有幾步之隔,這才停下。


    “,我有罪。”


    檀雲秋的視線落在女人身上。


    她今日並沒有盛裝打扮,妝容素淡。那晚上恍若仙人的一瞥,在今日,似乎並沒有因她的素顏而消解半分。


    她仍舊是美的。


    腰肢盈盈一握,下裙掩蓋下,雙腿弧度隱隱可現。


    她的眼睛大又圓,裏麵藏著微微的顫意。她明顯是害怕的,卻又裝出一幅鎮定的樣子。


    一個人的眼睛是最騙不了人的。


    眼前這女人,有一雙很幹淨的眼,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能被人輕易地覺察出。


    檀雲秋收回視線,問道:“你有何罪?”


    華玉仰著臉,還未說話,便因他的目光生了駭意。她跪著的雙腿發著抖,連嗓子眼都在抖動。


    她穿著冬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借此掩蓋下,她用手掐了掐左臂下方的軟肉。


    這才開口。


    “我不該隨王爺入梅園,更不該坐在您懷中,”


    檀雲秋眉眼一皺。


    華玉又道:“我承認,那日所為,確實有故意勾/引的想法。可也隻是想將帕子交給王爺,讓您知道我的名字。從沒想到,我會摔倒。坐在您懷中,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的話,讓檀雲秋不免又想起女人在自己懷中的樣子。


    她那晚穿得極少,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裳,都能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她應該是熏了香,梅花味很濃,濃到讓他怔了片刻,再次回神,女人已將帕子塞入他的領口。


    她說,她叫華玉。


    檀雲秋咬牙切齒:“,孟華玉!”


    華玉忙應聲:“我在。”


    檀雲秋見她一幅可憐的模樣,對他的怒氣一無所覺。她滿臉無辜,仿佛那日發生的事情,是他強逼的。


    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本王是皇上的叔父!”


    “我知道。”


    “你果真知道?”


    華玉點頭。


    她再次膝行幾步,近到離著他的袍角不過一拳距離。她抬眼,直視男人滿含怒氣的目光。


    再次重複道:“我知道,您是皇上的叔父。”


    檀雲秋穿紫袍,帶玉冠,麵容清俊秀美。絲毫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細細想來,他當初攝理國政,也不過才是個半大的少年,如今也隻二十出頭。


    他的眉眼微微上挑,眯眼看人時,有說不盡的冷意撲麵而來。


    華玉忍著懼意,抬眼相對。


    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再害怕也無濟於事。


    方才那位應是攝政王身邊的書童,他此時站在偏殿外等候。


    屋內隻有他們二人。


    檀雲秋嗬笑了一聲。


    華玉身子一僵,不待多想,直言道:“雖是如此,可我隻有這一條路可走。我自入宮以來,連皇上一麵都未見過,且又有淑妃承寵,誰知道往後又會有多少個美人入宮?我自知空有美貌,而無心計。若真要爭寵,想必往後隻有一死的份。”


    檀雲秋靜靜聽著,並無任何反應。


    華玉再次往前。她的胸/脯本就如山巒起伏,雖與攝政王有一拳之隔,可還是輕微地擦碰幾下。


    她的臉頰羞紅,視線飛快地掃了眼自己衣領下方的部位,而後又故作鎮靜地移開。


    “我雖然絕了爭寵的心思,可深宮寂寞,我如今,也才過及笄之年,那日見了攝政王一麵,這才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檀雲秋久久無言,他的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抹笑,帶著嘲弄與諷刺的笑意。


    華玉微怔。


    她花朵一般的人,跪在他麵前哀求訴情,他的臉色一如初見,冷得仿佛寒冰。甚至在她說完後,麵色更冷了。


    她一時間慌了神,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麽,才能叫他消解怒氣。


    正在思索間,他道:“你既然知罪,又何必來這裏?況且已有婢女替你恕罪,殺了她,放過你,”


    華玉一急,脫口而出:“王爺不可!”


    檀雲秋問道:“哦?既然如此,那你想如何?”


    華玉咬住下唇,眼底噙著兩汪淚泡。她往後退了幾步,雙手交叉置與身前,對著檀雲秋磕了一頭。


    “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我願意受罰。”


    檀雲秋盯著她。


    室內靜悄悄的。許久,傳來幾聲抽泣,顯然能夠聽出女人在極力隱忍,可還是有幾聲流出。


    “去甬路,跪滿兩個時辰,我便放了她。”


    如今天寒地凍,積雪未化。跪一會兒身子便能凍僵,更別提兩個時辰,又是在兩麵通風的夾道上。


    這分明是要人死。


    華玉低頭謝恩,起身離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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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太太快更文!10瓶;涼茶薄荷糕、YLMF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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