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蓮燈
第33章 蓮燈
“心兒,你的袖子怎麽破了?”回宮的馬車內,李瑨拉起李心玉的袖邊,疑惑地問。
李心玉怕李瑨看出端倪,又要苛責裴漠,便不動聲色地抽回袖子,笑笑說:“沒什麽,就是走路時不注意,被路邊攤子上的釘子給劃破了。”
好在李瑨沒多想,也沒看出她的袖邊切口整齊,乃是被利器所傷。他‘哦’了一聲,嚴肅道:“你那個小白臉奴隸也太不中用了,下次還是要多帶幾個侍衛出門。”
“他叫裴漠,不是‘小白臉’,也不叫奴隸。”李心玉不滿地反駁。
她掀開車簾,看見裴漠正騎在一匹棗紅色大馬上,側顏專注而俊美。似乎感受到了李心玉的凝視,裴漠在馬背上回首,對她回以微笑。
他笑的時候,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令人怦然心動。
“嘖,看什麽呢。”李瑨起身放下車簾,隔絕了李心玉的視線,憤憤道,“不是哥哥說你,你對那小子是否太不設防了些?幸而今日隻是被割壞了衣裳,若是弄傷了你,他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我砍的。”
一想起方才在欲界仙都遇刺之事,李心玉仍有些後怕。若是往日,她一定早跑到父兄麵前哭訴委屈去了,但今天涉及到裴漠,她不想牽連到他,隻能是啞巴吃黃連,將苦往肚裏咽了。
哎,也怪自己一時疏忽,不曾想到宮外凶險。
李心玉擺擺手,很沒有誠意地說:“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李瑨見她如此敷衍,不禁有些心塞。他總算能體會到每當自己念書時,老太傅是怎樣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了……
哼!都怪那個姓裴的,他一出現,妹妹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了!嗬,男狐狸精!
一隻白鴿點過長安的上空,濃雲散盡,初現天光,殘雪閃爍著晶瑩的光芒。馬車軲轆滾過長安鋪就千年的青石磚大道,緩緩朝宮門駛去。
而與此同時,長安某處僻靜的宅邸內,正有另一場風暴醞釀。
光線昏暗的內室,鼎爐焚香,一個高大威嚴的男人穿著暗沉的袍子,背對著光線沉默站立。他麵前是一堵牆,牆上掛著半幅畫像……
是的,半幅——畫像中的另一半被人用利器生生割斷,隻留下一位側身回眸的女子。
男人執著三支線香,抵在額頭處拜了三拜,將線香插入香爐中,隨即負手而立,似乎在思索什麽。
“聽說,襄陽公主在暗查死去的吳懷義?”半晌,男人開口,聲音暗啞帶著肅殺之氣,如同毒蛇吐信。
“是的,主人。”一名黑衣刺客單膝跪拜在地上,道,“她查得很小心,像是有備而來。”
“但她不知道,欲界仙都裏遍布著我們的‘影子’。”男人沉吟,良久方道:“今日之事細細想來,倒有幾分古怪。不偏不倚,這幅沉沒了二十年的畫突然在此時現身鬥獸場,作為彩頭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又那麽恰巧地吸引了李心玉的注意,使畫卷落在了她的手裏……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某人精心布下的局。”
“局?”黑衣刺客猛然抬頭,“您的意思是?”
“有人將我和李心玉一同算計了,想坐山觀虎鬥,從而坐收漁利。”男人古怪地笑了聲,“嗬,打得一手好算盤,我算是遇上對手了!”
“主人,距離祭祀那一案已過去月餘,朝野放鬆了警惕,可要屬下再次動手除去賀知秋和襄陽公主?”
“吳懷義已死,丹藥懸案就此終結,賀知秋已然夠不成威脅了。不過,李心玉是個大麻煩……”男人眯了眯滄桑的眼,歎道,“數月前安排的那一匹瘋馬非但沒將她摔死,反而讓她變得更聰明,也更危險了。她真是像極了當年的鄭婉兒,若不除去,難平亡者心中怨恨哪!”
“屬下明白。”黑衣刺客抱拳,“屬下這就去通知您安排在宮中的那枚棋子,讓他尋機會下手。”
“嗯。”似乎想起什麽,男人轉過半張剛硬的臉來,問,“慢著,我且問你,襄陽公主身邊的那位少年的身份,查出來了?”
“是。”刺客道,“他姓裴,叫裴漠,是犯事罪臣的家眷,屬下隻打聽到了這些。”
“這些足矣。長安裴姓罪臣之後,除了他還有誰呢?”男人兀自大笑,啞聲道,“果然是他!他和我一樣,本該恨透了李氏一族,說不定可以收歸我門下,為我所用!”
想到此,男人眼中閃過詭異的寒光,揮手道:“下去安排吧。”
“是。”刺客躬身,退出門外。
半月之後,便是元宵。
這是李心玉最愛的節日,可以看花燈,放河燈,宮裏處處張燈結彩,裝點著各色燈輪和燈樹,燈火徹夜不熄,將整個皇宮照得如同仙境。
天色還未全黑,李心玉便換了身霞粉色的百花羅裙,著湘綺上襦,烏發綰成驚鴻髻,提著裙擺跑過積雪未消的庭院,一把推開了偏間的門,笑道:“裴漠!快點快點,我們去望仙樓看花燈啦!”
裴漠脫了右邊的袖子,露出半邊胳膊和胸膛,正用左手生澀地給自己臂上的傷口敷藥。見到李心玉突然闖入,他怔了一怔,敷藥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少年的身子還未完完全全地長開,胸膛還有些單薄,但肌肉線條十分流暢優美,腹肌整齊明顯,手臂結實修長,肌膚在油燈的照耀下閃現出朦朧而溫潤的光澤。
李心玉下意識捂住了眼,但轉念一想,自己前世同裴漠睡都睡過了,也沒什麽好避諱的,於是叉開手指頭,從指縫中露出一雙玲瓏眼,光明正大地窺視這具年輕蓬勃的肉體。
若是剛來清歡殿那會兒,裴漠一定會在李心玉的窺視之下感到恥辱和憤怒,但現在,他恨不得李心玉對他多看兩眼。
見李心玉站在門口不動,裴漠放下藥瓶,有些不滿道:“公主不想對我做點什麽嗎?”
“想……”李心玉說,“……得美。”
她走上前,替裴漠細心地拉攏衣襟,穿上衣袖,然後說:“多穿些,別著涼了。”如同老僧入定,頗有坐懷不亂的風度。
這還是傳聞中好美色的襄陽公主麽?裴漠簡直有些不認識李心玉了,有那麽一瞬對自己的外貌產生了懷疑。
“傷好了麽?”李心玉拉起他的手臂看了看,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道,“唔,快落痂了。”
說完,她抬頭,被裴漠炙熱的眼神嚇了一跳。
“想什麽呢?”她屈指輕輕彈了彈裴漠的額頭。
裴漠拉下她的手,將臉湊近了些許,低聲笑道:“就,想親你。”
李心玉‘嗬嗬’兩聲,往後退了些許,“看花燈……”
“到了外麵,我就隻是你的奴隸,不能碰你,連看你一眼都要小心翼翼。”裴漠一把摟住她的腰,使她退無可退,執著地問,“親一下,我就陪殿下出門賞燈,可以麽?”
“不可以。”李心玉按捺住內心的渴求,正色道,“我說過,待一切塵埃落定,我會認真考慮與你執手到老。現在大局未定,草率地開頭必定會以草率收尾,難以修成正果。”
裴漠不說話,就那麽定定地望著她,仿佛要望進她的靈魂似的,驚醒了她心中的小鹿。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李心玉做出勉強的模樣,無奈笑道,“就一下……唔!”
話還未說完,裴漠一把拉過她,迫不及待地堵住了她的唇。
這一吻十分綿長,兩人胸膛貼著胸膛,李心玉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裴漠胸膛的熱度和蓬勃有力的心跳。一開始,她還能含糊地反抗:“不……不許伸舌頭!”
但到後來,她已經是酥軟得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仿佛連呼吸都被裴漠吞入腹中。
這個狼崽子,是餓了多久了!
一吻畢,李心玉大口喘息著,紅唇泛著水光,憤憤道:“你是想吸幹我的精氣嗎!”
裴漠振振有詞,“公主說隻親一下,又沒規定這一下親多久。”
李心玉突然覺得心好累。她好不容易想改邪歸正,做一個規矩的良家公主,奈何招架不住裴漠的撩撥,遲早有一天她那為數不多的定力會被裴漠擊垮,與他在榻上滾作一團的……
唉,做個好公主怎麽就這麽難呢?
李心玉一時無言反駁。裴漠笑了聲,抬手溫柔地抹去她唇上的水漬,“走罷,陪你去望仙樓看燈。”
長安宮中有兩座高樓,一是太史局的觀星樓,二是含元殿前的望仙樓,此時望仙樓一片火樹銀花,穿城而過的河流上承載著點點河燈,仿若夜空中的星河淌入人間,美得像個仙境。
李心玉來到樓下的人工河邊,命雪琴取來了蓮燈和紙筆。
“有人說,河水會將人們的願望帶上天際,神仙們看到了就會來實現他們的心願。來,你也許個願。”說著,她塞了一隻蓮燈給裴漠,眸子裏盛滿了笑意,在輝煌的燈火中顯得明豔萬分。
裴漠接過蓮燈,用火引將燈火點燃,直接放在了河水中。小河蜿蜒,載著那盞小小的燈淌向遠方,與眾多蓮燈匯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李心玉訝然道:“你為何不寫願望?”
燈海中,裴漠側首看她,微微一笑:“願望在我心中。都說心誠則靈,我相信神明自會知曉。”
“哦?”李心玉笑問道,“那你許的是何心願呀?”
她本是隨口一問,並不期待裴漠回答,或者說即便裴漠回答了,也多半是什麽‘早日昭雪報仇’之類的願望。
卻不料,裴漠微微俯下身子凝望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願我的公主,此生眼中永無陰霾。”
李心玉一愣,望著燈海下的裴漠,心跳如戰鼓擂響,久久不能平息。
片刻,她抿唇一笑,責備道:“傻子,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話雖如此,可她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若不是顧忌旁人在場,她早就親上去了!
正想著,身邊的裴漠卻忽的變了臉色,伸手將李心玉拉到自己身後。他眯眼盯著前方某處,拇指撥了撥劍柄,露出一寸森寒的劍刃,擺出防備的姿勢來。
“怎麽了?”李心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在人群的最前頭看見了一個一身黑衣的漂亮少年。
“是他?”
那個在鬥獸場上傷了裴漠的兔兒爺!
而更令李心玉驚訝的是,黑衣少年的身旁還站著一位長身玉立的男子,乃是她兩世宿敵——琅琊王!
在李心玉所見過的男子中,琅琊王算不得多麽好看,充其量不過是端正英氣而已,但絕對是最危險的一個。
李心玉目光定格在琅琊王身上,緩緩眯起了眼睛:等了這麽久,可算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