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宣平侯府的二姑娘。
蕭明珠微怔了下, 偏頭看謝依依,“是曹宜?”
謝依依臉色不太好看,咬牙切齒道:“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說什麽來著, 你才剛回京不過兩日, 她就著急忙慌的宴請你,若說沒衝著四堂兄來,我可不信。”
蕭明珠沒接話, 接過尋冬遞來的請柬, 隨意翻了下丟在了一旁。
謝依依摸不準她的想法,忍不住開口:“去不去?”
“去, 當然要去。”蕭明珠托著腮,打了個哈欠, “若是不去,我怎麽知道她到底想做些什麽?”
謝依依撇嘴,“反正她絕對沒打什麽好主意,你見了就知道了。”
在她心裏,四堂兄和寶兒相配是再合適不過,旁人別想再來橫插一腳。
蕭明珠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摸摸她的頭誇了她幾句。
原先還憤憤不平的粉裙小姑娘立刻紅了臉, 輕哼,“咱們從小玩到大的, 我不幫你還能幫誰?”
蕭明珠彎著眼應了聲, “你用飯沒?”
謝依依搖頭,“沒。”
尋冬和大廳裏伺候的丫鬟說了聲, 沒過多久, 小廚房裏的丫鬟就將飯食一一擺在了桌上。
蕭明珠估摸著謝四這會兒應該被留在了宮中, 拉著謝依依開始用飯。
用完飯,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瞧著時候也不早了,謝依依才提出離開,特意叮囑了明日去宣平侯府要注意的事。
蕭明珠將她送上馬車。
長街上華麗奢斂的馬車停下來,少年掀了簾子下來,瞧見轉身欲走的小姑娘,他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寶兒。”
蕭明珠回頭瞥他一眼,輕哼了下繼續往前走。
少年愣了下大步追上。
“寶兒?”
“寶兒,你…你怎麽了?”
半晌無人回答,少年有些焦急,驀地抓住她的手,嗓音裏透出些委屈,“你怎麽不理我呀?”
他眼角眉梢都透出些委屈,若是有尾巴的話,這會兒隻怕也委屈的聳拉下來,活像個被拋棄的小狗。
蕭明珠伸手捏了下他的耳朵,輕哼,“我聽人說,宣平侯想要將女兒嫁給你做側妃。”
少年愣了下,“你怎麽知道?”
蕭明珠原先隻是打趣,如今聽他這麽一說,頓時覺得委屈了,甩開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謝宴遲知道她誤會了,忙又追上前,拉住她的手,輕聲哄,“你聽我說。”
小姑娘鼻尖紅紅的,眼睛也紅,停下來看他,“你想說什麽?”
她眼睫上掛著還沒掉下來的淚珠,眼裏也水汪汪的,教人忍不住心疼。
謝宴遲輕歎了聲,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輕聲問:“你知道那個宣平侯是什麽人嗎?”
小姑娘委屈的別開臉,“我怎麽知道?”
他嗓音微沉了些,眼裏氳起冷意,“他是我的舅舅,我母妃的兄長。”
蕭明珠愣了下,連哭也忘記了,有些驚訝。
少年拉著她到亭子裏坐下,才輕聲說:“因著我母妃的身份,所以我父皇不可能重用宣平侯。”
蕭明珠想明白了。
他母妃曾是當今聖上的弟媳,是他強搶過來,而宣平侯是淮王妃的兄長。
淮王與當今聖上爭奪皇位,若是聖上重用他,那便坐實了宮內傳言的那些風言風語,以聖上的性子,必定不會如此做。
“所以宣平侯對我母妃,不,不止宣平侯,整個曹家也是,都在怨恨,恨我母妃攔了他們的路,這麽多年過去,曹家都沒聯係過我母妃,前些日子,父皇病了,宣平侯帶人進京,派人聯係了我。”
謝宴遲神色冷淡,語氣也冷,“他想把女兒嫁給我,以此為籌碼,然後舉一族之力助我登上皇位。”
蕭明珠明白了他的算計。
若是將女兒嫁過來,好歹有個聯係,無論如何都有層關係在裏麵,宣平侯也能放心。
“我不需要旁人助力。”少年忽然偏過頭,冰涼的指腹撫上她的臉頰,“我再也不是幼時那個任人宰割的四殿下了,我有能力也有把握,即便不需要旁人來幫助,我也能做上那個位置。”
蕭明珠微怔了下,很快幹脆的應了聲:“我相信你。”
“你沒有。”少年又委屈起來,將臉埋進她的發間,嗓音悶悶的,“你方才因為這一件事不理我。”
蕭明珠有些理虧,結結巴巴的解釋:“我那個…那個是考驗你,看你會不會說實話。”
“我會的。”少年抬頭,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盯著她,“謝宴遲會騙很多人,但唯獨不會騙蕭明珠。”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你相信我。”
小姑娘紅了臉,耳根有些熱,她揉了下臉,眼神有些飄忽,“我…我知道啦。”
“下次別不理我了。”
“好,唔…你…”
蕭明珠還沒來得及說完,剩餘的話便被堵在了喉嚨裏,她眼尾泛紅,伸手推搡著他,“你你快鬆開我呀。”
許久,瞧著小姑娘快喘不過氣,謝宴遲才鬆開她,彎著眼笑,“還沒學會?”
蕭明珠臉紅得厲害,她有些惱,將臉埋進了他懷裏,耳根通紅,“你不許說我,不許不許不許!”
少年唇角的笑愈發燦爛,他輕嗯了聲點頭,“好。”
小姑娘窩在他懷裏,把玩著他的手,興衝衝的問:“那你怎麽回那個宣平侯的?”
謝宴遲將手湊近了給她捏,才漫不經心地回:“讓他滾。”
蕭明珠被噎了下抬頭,“你說真的?”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不生氣?”
“那就由他氣著。”謝宴遲撫了下小姑娘的長發,嗤了聲:“除了我,他真當能夠找上其他人?”
除了一些不知情的人,像他二哥等,都知道他的身份。
就算宣平侯想找其他人合作,其他人也得顧忌他是他的舅舅,會不會假意投靠再反水。
蕭明珠一想也是,點點頭問:“我聽依依說,那個沈太傅被關進牢裏了?”
謝宴遲點了下頭,“怪他倒黴,正趕上父皇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才剛病好,他就來了這麽一出,正撞上,我還沒怎麽說,父皇直接讓人將他關進了牢裏。”
“那沈太傅就這麽被拿下了?”
“你太小看沈盡忠那個老狐狸了。”謝宴遲搖頭,嗤道:“他敢幫人去做這件事,自然也是能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幕,若說他沒有絲毫算計和安排,我不信。”
蕭明珠哦了一聲,偏頭問:“你就這麽篤定他背後有人嗎?”
“自然。”謝宴遲應了聲,捏捏她的臉頰,“沈盡忠自個兒是沒那麽大的膽子,若不是有旁人給他撐腰,他是不會來做這種可能會抄家的事,他啊,遠比你想的要狡猾多了。”
蕭明珠點點頭,彎著眼笑,“那我猜是皇後指使他。”
他微怔了下,笑著問:“怎麽懷疑她?”
“你想榮貴妃那麽張揚,大家肯定都會猜是她做的,可我倒覺得真正的壞人不會這麽快暴露,像我們聽的最多的就是容貴妃,皇後的名聲不顯,難道皇後真就那麽大度絲毫不介意嗎?”
蕭明珠撇嘴,“我覺得不可能,她有六皇子,並不是沒有子嗣,怎麽可能一點不為他考慮呢?更何況,她又不喜歡你,我倒覺得,她比榮貴妃更危險,更讓人覺得害怕。”
榮貴妃的壞,是壞在表麵上,她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謝四的討厭。
可皇後卻不一樣,她始終藏在幕後,宮裏宮外,都說榮貴妃囂張跋扈,卻鮮少會有人提到這位皇後。
就算提到,也是說她溫厚和善,這就足以體現出皇後的高明之處了。
謝宴遲摸摸她的頭誇她,“你猜的不錯,十有八.九都是皇後在背後指使,可若是真查出來和她有關的話,父皇最多斥責她,關她兩天緊閉。”
蕭明珠愕然,“為何?不是說聖上最寵的是榮貴妃嗎?”
“愧疚。”謝宴遲掀唇,漫不經心道:“皇後不是一個善茬,這麽多年她在我父皇麵前,扮足了溫柔解語花,但凡是我父皇的要求,她從未反駁過,即便是父皇和她說的事再離譜,她也沒拒絕過,又因為宮內嬪妃皇子不尊重她,她也未鬧過,因此,父皇便對她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情。”
他頓了下,愈發覺得好笑,嗤道:“若是真的查出了這件事與她有關的話,以父皇對她的愧疚,這一件事也許會不了了之。”
蕭明珠想說些什麽,可是又覺得無從說起,聖上確實是這麽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若不是老糊塗,他又怎麽可能做得出來將保疆衛國的統率滿門抄斬,查也不查,就如同沈太傅這一事。
他真的不知道沈太傅背後有人嗎?倒也未必,十有八.九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等這件事有了結果之後再和我說罷。”
“好。”
蕭明珠往他懷裏窩了窩,慢吞吞的說:“今日我收到了宣平侯府二姑娘的請帖,說是請我明日赴宴。”
少年沒什麽表情,眼眸也沒什麽變化,隻握住了她的手,“你若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
“那個二姑娘就是宣平侯想要嫁給你的那個。”小姑娘促狹的看了他一眼,輕哼,“我當然要去,不僅要去,我還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謝宴遲親了親她的手背,“吃醋了?”
“當然。”蕭明珠臉頰鼓了鼓,又伸手戳他,“你別忘記你先前和我說過什麽,你要是讓我受委屈了,我就…我就跟你和離!”
她就是個自私愛吃醋的人,她才不想和旁人分享謝四。
少年的手陡然握緊,他垂下眼,壓下眼底濃密的墨色,稍許,他輕聲哄:“不會的。”
小姑娘輕哼了聲,又癟嘴,“萬一聖上要是賜婚,那我…那我才不想和你在一起。”
若是聖上賜婚,那這件事就沒有改變的餘地,不論她怎麽不情願,也隻能認命。
可要是那樣的話,她寧願和謝四和離,短痛也好過長痛。
“父皇不會賜婚的,你嫁給我他已經很忌諱了,宣平侯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不會眼睜睜的再給我添一股助力。”
“更何況,還是那句話,宣平侯和淮王妃的關係人盡皆知,父皇若是不想將醜聞鬧得人盡皆知,不會糊塗到做出這種事來引人懷疑。”
“宣平侯想將女兒嫁過來,也得看看我父皇同不同意再說。”
謝宴遲頓了下,那雙漂亮的眼睛直視他,“就算我父皇同意,我也不會同意,我隻娶你一人就夠了,旁人我都不想要,我不想做的事沒人能夠逼得了我,即便是我父皇也一樣。”
蕭明珠將臉埋進他懷裏,輕聲嘟囔,“反正你不許騙我,你答應我的就要做到,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少年乖乖應了聲好。
小姑娘這才眉開眼笑,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謝四是全天下最好的謝四。”
少年摟緊了她的腰,帶著點委屈控訴,“可你剛剛還說要和我和離,我都不認識那人,你為了一個我都不認識的人要和我置氣,你還喜不喜歡我了?”
蕭明珠理虧,弱弱的辯解:“我就是想嚇嚇你,讓你不敢娶側妃。”
少年悶悶的哦了一聲:“可你還沒說,你還喜不喜歡我?”
“喜歡!”小姑娘摟住他的脖頸,仰頭親了親他的唇,湊近他耳邊小聲說:“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少年耳根微紅,將她抱坐下來,發狠似的咬了下她的唇,“沒良心的小騙子。”
仗著他的喜歡肆無忌憚,明知道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要她哄哄他,他就什麽火都發不出來了。
*
次日一早,蕭明珠便醒了,喚來覓夏尋冬梳妝打扮。
覓夏和尋冬都知曉今日王妃是去赴宣平侯府二姑娘的宴會,也知道這個二姑娘想嫁進晉王府,一個個卯足了勁給自家王妃打扮。
她容色本就明豔姝麗,此番精心打扮了下,便更教人移不開視線。
她才出門,便晃到了進來的謝宴遲。
少年抿著唇看她,他是一直知曉她生得好,平日裏隨意打扮,烏發雪膚,都襯出她攝人心魂的美貌,如今這般打扮,令人隻瞧一眼都忍不住臉紅。
雖然宣平侯府的二姑娘送了請柬,可設宴的卻是宣平侯夫人,屆時還會邀請一些王孫公子。
他想到這,便突然不想讓她去了。
覓夏和尋冬自覺帶著丫鬟們下去,屋裏隻留下兩人。
少年灼灼的目光看得蕭明珠有些紅了臉,她耳根發熱,推搡了下他,嗔道:“有…有什麽好看的?”
“哪裏都好看。”少年摟住她的腰,將她那些惱意細數吞下,親的小姑娘臉頰泛紅,鬢間的鎏金步搖叮當作響。
許久,他才鬆開她,摩裟了下她被親的水光瑩潤的唇瓣,嗓音發悶,“我忽然有些不想你去了。”
蕭明珠眼裏還殘留著幾分水色,仰頭,“嗯?”
謝宴遲摟住她的細腰,將臉埋進她的發間,“那裏王孫公子眾多,我不想讓旁人看見你。”
貪心的想將她的美好,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發覺。
蕭明珠彎著眼笑出來。
他眼眸漆黑漂亮,這會兒帶著幾分惱意,可並沒有半點威懾力,她笑著湊過去親他,“好了,我是去赴曹二姑娘的宴,又不是去旁人那裏,再者說,我如今與你成親,難道還有人想不開要來和我攀談嗎?”
謝宴遲低頭啄了下她的唇,“那我也去。”
“不行!”蕭明珠板起臉,沉聲說:“那個曹二姑娘巴不得你去呢,你若是去了,豈不是中了計?”
“況且,我才不準你去赴她的宴會,不管是因為什麽其他原因都不行。”
兩人爭執了會兒,謝宴遲還是沒能說服蕭明珠,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帶著覓夏和尋冬上了馬車。
卓禮憋著笑問:“殿下,您這是沒說過王妃?”
謝宴遲抬眼,冷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你,去跟著!若是她有什麽差池,我唯你是問!”
卓禮臉發苦,“是。”
殿下說不過王妃,就來尋他們氣。
馬車一路行駛,過了會兒,到了宣平侯府停下。
門口的小廝認出是晉王府的馬車,連忙迎了上前,車簾掀開,覓夏和尋冬伺候著蕭明珠下了馬車。
小廝呆了下,忙笑著領她們往裏走。
還沒走兩步,便被人攔住了。
來人穿著身青色長袍,容色俊朗,隻眉宇間透出幾分鬱氣,壓住了他容色的清冽。
蕭明珠擰眉:“沈淮寧?”
來人正是沈淮寧,說起來也有許久未見了,如今瞧著,倒是恍如隔世。
她神色恍惚間下,前世的那些記憶從眼前掠過,最終又化為泡影,她垂下眸,壓下心頭的情緒。
稍許,蕭明珠微吐出口濁氣,輕聲問:“有什麽事?”
沈淮寧望著她。
從前明豔漂亮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這般昳麗惑人的容色,可唯獨那雙眼黑白分明,清透幹淨的。像從未沾染過世俗的塵埃。
恍惚間,好像什麽都沒變。
又好像,什麽都變了,她的眼神沒了從前的歡喜,隻是冷淡,如陌路人。
沈淮寧垂下眼,壓下心頭的那些燥意,“我想和蕭…”
他話到一半,忽然意識到她如今不再是鎮國公府的嫡小姐了,身子僵了下,壓低聲改口:“我想和王妃單獨聊上幾句可以嗎?”
蕭明珠還沒開口,邊上的尋冬立刻惱了,冷聲嗬斥:“沈公子,男女授受不親,還望自重!”
沈淮寧神色有些僵硬,可最終還是咬牙說:“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我有要事和王妃說,還望王妃能夠念在從前的情分上聊一聊。”
覓夏臉色也有幾分冷淡,沉聲說:“沈公子既然念及從前的情分,也自然該知道什麽叫避嫌,這裏來了不少貴女千金,若是讓她們瞧見了,轉身在背後編排我家王妃,敢問我家王妃的聲譽沈公子可以擔當的起嗎?”
沈淮寧麵一怔。
覓夏卻沒顧及他的臉麵,又道:“沈公子若真的有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自然可以去找我家王爺商量,私下來找王妃,恐怕這事若是讓王爺知曉了,他不會太高興。
沈淮寧攥緊了拳頭,又去看她。
小姑娘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是冷冷淡淡,沒有絲毫情緒變化,便是她們先前開口說話時,她臉色也不曾有過半分動容。
沈淮寧啞聲開口:“你怎麽想?”
蕭明珠淡淡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她們兩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沈公子若無事,請自便!”
話落,她轉身便走。
鬢間的金步搖叮當作響,發出細碎好聽的聲音。
沈淮寧忍不住喊她,“明珠!”
蕭明珠背一僵。
尋冬已經轉過身來,瞪眼罵道:“沈公子,您讀了這麽多年的詩書禮儀都讀到哪裏去了?”
“我家王妃已經把話跟你說的很清楚,你還這麽糾纏不清,是不是非得我們把人喊過來請你走?”
沈淮寧麵色僵硬,清朗的眉眼蒙上點點陰雲,便是脾氣再好的人,這會兒隻怕也要發作。
蕭明珠以為他會惱,可他沒有。
沉默了許久,她往花叢處走走,教兩個丫鬟止步,才偏頭,“有什麽說罷。”
她嗓音清脆,語氣懶洋洋的,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裏裹著未摻雜世俗的幹淨,被嬌慣的很好。
成親前是,成親後也是。
沈淮寧壓下這些思緒,輕聲說:“還望晉王殿下能夠高抬貴手,饒我祖父一命。”
“什麽意思?”
“昨日晉王殿下進宮上了奏折,說是祖父暗中指使人買賣女子,這實在荒謬,外人皆知,我祖父品性極好,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敗壞半生清譽?”
蕭明珠驀地笑起來,有些譏諷,“沈淮寧,你倒真是相信你祖父。”
沈淮寧垂下眸,“我自幼跟在祖父身邊,我相信這樣的事他萬萬不會去做,我想這其中竟然是有什麽誤會,還希望晉王殿下能夠查明一切,再作定論。”
蕭明珠偏頭,“是不是誤會不是由你來說,這件事已經交由人去調查,若是真的冤枉了沈太傅,我想聖上一定會還沈太傅一個清白,若不是,那該怎麽處罰就怎麽處罰。”
她頓了下,笑得意味不明,“還是你信了旁人的那些話,覺得我夫君故意針對他?”
沈淮寧臉沉了下沒出聲。
隻瞧著他的神色,蕭明珠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她笑了聲開口:“沈公子的這種想法,未免太過兒戲,把聖上當什麽了?”
“若是沈公子對這件事還有疑慮的話,大可以和我夫君去說。”
沈淮寧被噎了下。
若是他親自去找,恐怕連謝宴遲的麵都見不到就會被趕出來。
許久,他抬頭,“那你可否念在祖父從前疼愛你的份上,施以援手?”
蕭明珠的步子頓了下,園內紅梅開的正好,她撚了朵落下來的紅梅,垂下眸,壓下眼底的冷意。
疼愛她?
若她真的信了,隻怕前世的那些苦都吃了啞巴虧。
最好,前世鎮國公府的轟然倒塌和沈太傅沒關係,若是有,別說施以援手,她不推波助瀾,都算心地善良了。
“沈公子說笑了,這事若是查個明白,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真有什麽,誰也幫不了他。”
蕭明珠轉身,冷淡淡的笑了,語調譏諷,“畢竟,自作孽不可活!”
話落,她抬步就走,尋冬和覓夏忙挽著他往前走,尋冬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先前還覺得沈公子是個知禮數的,如今瞧著倒覺得都是世人的謬讚罷了。”
尋冬撇嘴,“他是真的一點都不顧及您的聲譽,若是讓那些個不相幹的人瞧見了,隻怕又生事端,屆時對您的名聲還有咱們晉王府都有影響,沈太傅自個做了壞事那就受著,沈公子居然還有臉來求您?”
覓夏瞪了她一眼,直看得尋冬吐了吐舌頭沒敢再說什麽。
蕭明珠撚著手中的紅梅,懶懶地笑了,“他不知道這件事原就是我讓謝四去做,又怎麽可能幫他。”
覓夏的苦,還有那些不知道受盡多少委屈的姑娘。
光從這一點來,她就不可能會將這件事輕拿輕放,若真的和皇後有關,皇後暫且動不了,可聖上為了隱瞞,定然會將罪責全部推到沈太傅的身上。
屆時,沈家便沒如今這麽冷靜了。
“走罷,別教人久等了。”
“是。”
*
園子裏,因著設宴款待一事,裏裏外外都收拾了個幹淨,厚重的珠簾垂下來,擋去了四處吹來的冷風。
坐在桌旁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她穿著身雪白的襦裙,繡著雅致的青蘭,眉眼纖柔美麗,邊上的貴女多圍著她說話打趣。
“曹二姐姐,聽聞你今日還請了鎮國公府…晉王妃,那你可得注意點了。”
“曹二姐姐常年在外,不知咱們京城裏啊,有幾個脾性不好的人,上回來的平陽郡主是其一,這第二個便是趙家的三姑娘,這脾氣啊最不好的便是原先鎮國公府的嫡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晉王妃。”
“可不是,她先前就愛擺譜,如今嫁給晉王殿下,這譜愈發大了,竟讓我們等到現在,也不知這麽多年的規矩都學到哪去了。”
“慎言!那可是晉王妃,她的脾氣你還不知?若是叫她聽見了,可沒你好果子吃。”
“我就隨口說說,又沒什麽壞心思,她若與我計較,我也不怕她。”
不過這話明顯沒什麽底氣,眾多貴女也都知曉這一點,忍著笑沒戳穿她,一群人說著說著就轉到了另一方麵。
“我聽聞當時晉王殿下不願娶她,若不是聖上金口玉言,以晉王殿下的脾氣,怎麽著也不會娶脾氣那麽壞的蕭明珠。”
“可不是,誰不知道他倆是死對頭,晉王殿下樂意娶她才怪呢。”
“晉王殿下那樣的人啊,就該要個柔柔弱弱的美人相配,我瞧著曹二姐姐溫柔如水,和晉王殿下再合適不過了。”
被眾人簇擁著的少女並未接話,隻低頭抿了口茶,茶湯香溢,驅散了她身子的寒氣。
外間忽然熱鬧起來。
“晉王妃。”
“晉王妃你快往裏進,她們啊都到了。”
“可算是等著您了,我們家姑娘是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您了。”
曹宜抬頭,外間婢女掀了簾子,將一個身形窈窕的美人引了進來。
她手上撚著朵紅梅,十指纖白,豔紅的襦裙繡著繁瑣漂亮的花紋,金絲滾邊,她外披了件雪白的披風,一進來,便將披風解下來遞給了邊上的丫鬟。
美人膚色很白,烏發挽成鬢,斜戴了朵豔紅的絹花,細碎的珍珠流蘇墜下來,和鎏金步搖碰撞在一起,發出好聽的聲響,眉眼明豔昳麗,是極盡張揚的漂亮,第一眼就教人想起皚皚白雪裏的一抹紅梅,美得不可方物。
原先還吵鬧說話的眾人頃刻間鴉雀無聲。
曹宜從她驚人的美貌回過神來,笑著起身行了個禮,“晉王妃安。”
蕭明珠抬眼,落入眼簾的便是白色襦裙的少女,纖柔美麗,鬢間斜插了支碧玉簪子,衣著清雅卻不簡單,處處都是名門貴女的驕矜大方。
她目光落在她的衣衫上,覺得有些眼熟,略一想,隱約記得謝依依也有這麽一身衣裳。
難怪她生氣。
她抿唇笑了笑,抬手,“不必客氣。”
曹宜才溫溫柔柔的笑了下,引著她到首位坐下,她身份高,坐這個位置任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蕭明珠坐下來瞧她,“曹二姑娘?”
少女挺直背應了聲:“是。”
蕭明珠哦了一聲沒再開口。
她容色本就豔麗,如今這般華麗衣著,更教人不敢高攀,原先那會兒一個個還算善談的貴女這會兒都不吭聲了。
曹宜將這些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笑容淡淡。
她比旁人的消息要靈通些,知道這位晉王妃並不是傳聞中那般招晉王殿下的厭。
相反,這門婚事還是那位晉王殿下親自求來的。
如今一瞧,難怪能讓晉王殿下親自向聖上求娶,這樣的美貌任誰能夠無視?
別說晉王殿下,即便是她看著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曹宜溫溫柔柔的笑,壓下眼底的探究。
看著是個和氣的人,倒也沒傳聞中那般蠻橫,若是真的嫁過去,總歸不會被欺負。
她安下了心,遞了杯茶過去,也不知手抖還是不小心,茶湯全都潑在了裙麵上,惹來人的驚呼。
曹宜連忙低頭,柔聲說:“是阿宜不小心,還望晉王妃恕罪!”
尋冬惱得就想說話,蕭明珠止住她的動作,淡聲道:“不礙事,下次小心點便是。”
曹宜忙道:“那就請晉王妃隨我去換身衣裳,天氣冷,若是穿著這一身濕噠噠的衣裳,受了寒氣,晉王殿下追究下來,阿宜擔待不起。”
她語氣溫柔,說話克製有禮,並不過分探究,饒是以蕭明珠對她抱有意見來看,也並不討厭她。
尋冬和覓夏對視一眼,神色有些憂慮。
以曹家二姑娘的手段,若是她真的想使些什麽壞,王妃恐怕防不勝防。
“看來晉王妃和曹二姐姐相談甚歡,一見如故啊。”
席間,忽然響起一聲女子的輕笑。
在場眾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宣平侯想將二姑娘嫁給晉王當側妃的事,如今這麽說,便是刻意挑事了。
曹宜抬眼掃過去,笑的客客氣氣,“這是自然,晉王妃性情溫善。”
說話那人忙又去看蕭明珠的臉色,見她神色如常,才又閉嘴不再說話。
曹宜收了視線,偏頭,“晉王妃,您隨我來。”
蕭明珠應了聲,帶著尋冬和覓夏跟著她去換衣裳,好在,來之前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幕,多備了身衣裳。
尋冬回馬車去取,覓夏跟著兩人往前走。
在梅林中走了會兒,蕭明珠偏頭問她,“曹二姑娘特意引我出來,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曹宜微怔於她的坦蕩,大方的行了一禮,“父親要將我嫁於晉王殿下做側妃,屆時恐怕以後的日子得要王妃您關照了。”
蕭明珠笑了下沒接話,轉移了話題,“曹二姑娘就這麽斷定能夠嫁到晉王府嗎?”
曹宜:“父親說的話,我自當信他。”
她說這種話時,眼底也很清明,沒有半分算計。
蕭明珠還是頭一回碰見這樣的人,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
“可我若說你永遠也嫁不進晉王府呢?”
“此事不是由我來管,我隻是想和王妃提前說一下,若是日後我真的嫁過去了,也是朝夕相處,我想和王妃打好關係。”
略微停頓了下,曹宜又抬起眼說:“更何況,我宣平侯府是一波助力,晉王殿下若是有爭雄之心,恐怕不會錯過這番助力。”
許是眼前的美人太過幹淨漂亮,她難得多了幾分心思,認真說:“世上男兒多薄情,王妃若是太過看重王爺的話,隻怕日後會吃虧。”
麵對皇圖霸業,又有多少男兒能夠放棄?
隻需要娶個美人,便足以獲得一股不小的助力,讓誰也清楚這筆買賣的劃算之處。
晉王妃或許被護得太好,好到她太低估了人性的醜惡,她雖然從未見過那位晉王殿下,可也相信天下烏鴉一般黑。
麵對這樣的誘惑,他不會拒絕。
蕭明珠愣了下,覺得她有些奇怪,正趕上尋冬拿著衣裳過來,她朝她點頭致意,轉身進了屋。
曹宜點點頭也轉身往回走。
天冷,地麵濕滑,她才走至長廊,剛準備拐彎,腳下一滑。
“小心。”
嗓音沉斂冷漠,透出幾分冷冰冰的意味。
曹宜被人扶住身形,她剛抬頭,抱著她那人已經鬆開了手,繼續往前走,她隻瞧見驚魂一瞥的冷漠眼眸。
她站定了身子抿唇,稍許才慢吞吞的回了園子。
沒過一會兒,蕭明珠帶著尋冬和覓夏也到了,園裏有貴女認識她,忙說:“晉王妃,方才少將軍找你呢。”
蕭明珠抬頭,“嗯?”
那人才準備說些什麽,目光落在園子外,又笑,“不用說了,少將軍來了。”
曹宜也跟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紅梅裏站了一人,他穿著身黑衫,身形格外挺拔高大,因著緊抿著唇,便顯出眉眼的冷漠英俊。
是他!
她抿了唇,偏頭問身旁的人,“他是?”
“曹二姐姐不認識呀,那人啊,是鎮國公府的二公子,少將軍蕭仲瑜,晉王妃的二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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