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商船行駛的速度很快, 第二日黃昏時,陵淮渡口的模樣隱隱若現,蕭明珠興致勃勃的給謝四介紹, 精神好了許多。


    “這裏人最多, 是長淮最大的渡口, 我記得再早一點的時候,會有一些小攤販過來賣有趣的小東西。”


    “早上的時候,還有餛飩包子什麽的, 我以前在外祖母家住時, 常常和鄭雲奇偷溜出來吃。”


    鄭雲瀾剛出來就聽見堂弟的名字,恍惚間記憶被帶入數年前。


    那時的小姑娘天真又爛漫, 時常和他那個堂弟溜出去玩,從來不管那些規矩束縛。


    祖母偏疼著她, 說她是府裏唯一的外孫女,家裏權勢地位都夠了,不需要一個小姑娘來維係這些榮華,便嬌慣著她。


    他看著是有些豔羨的。


    他打小就被人說著要怎樣去守規矩,怎樣去挑起長淮鄭氏的大梁,那些個同輩兄弟一個個也都懼怕他,他從來都融入不了他們。


    就像蕭明珠出去玩, 她喊的最多的從來都是鄭雲奇,再者便是其他堂兄妹, 從未喊過他。


    邊上, 少年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鄭雲奇?”


    “是啊。”小姑娘應了一聲,又想到什麽, 笑嘻嘻的說:“你又吃味啦?”


    少年似乎被戳中了心思, 嗓音有些窘迫, 別過臉:“沒有。”


    “真的沒?”


    “沒有!”


    小姑娘捂著嘴偷偷笑,“謝四,沒有的話你臉紅什麽?”


    少年下意識別開臉,可瞧見小姑娘憋著笑的模樣,他一瞬間就明白了,伸手去捏她的臉。


    小姑娘連忙躲開,清脆的笑聲回蕩在船上。


    昏黃的晚霞攏了半邊天,這會兒正是冬月,冷風裹著幾分濕氣吹來教人直打哆嗦。


    鄭雲瀾身上的長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神色冷淡,看向渡口的方向,離得近,隱約能看清那裏站著一群人。


    周圍的人,都自覺和他們遠離。


    他隻看一眼就知道是鄭氏的人,盤踞長淮數千年的世家,那些個平民百姓也都有見識,不會湊上去生怕惹事。


    邊上小姑娘還在念叨,“長尹街的蜜餞好吃,甜不膩,還有東市的棗子糕香甜酥軟,到時候我們都去嚐嚐,”


    少年的嗓音裹著笑意,溫柔極了,“好,都去嚐嚐。”


    商船漸漸靠岸,點點燭火亮了起來,將渡口照的光亮,再往遠處看,是被晚霞朦朧的江南水鄉,漂亮極了。


    蕭明珠趴在欄杆上往外看,忍不住歎:“我都好久沒來長淮了,可是從這裏看和從前還是沒什麽區別。”


    “等明日我們去瞧瞧看。”謝宴遲攥住她的手,將她身上的披風係好,笑著說:“把那些你想去的地方都逛一逛,反正好不容易來一次,多玩玩再回去。”


    蕭明珠彎著眼應了聲:“好。”


    商船靠岸,兩人下了船,立刻便有人迎了上來,“表小姐。”


    為首的是個年過半旬的老管家,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恭敬的喚了她一聲,又將目光落在謝宴遲身上,遲疑了下說:“這是晉…這是姑爺吧?”


    蕭明珠認出了他,是鄭氏的老管家,祖祖輩輩都在鄭氏做工,為人勤勉盡責,深受外祖母他們看重。


    她喊了聲:“劉管家。”


    劉管家眯著眼笑了笑,恭敬的說:“表小姐,老夫人和夫人他們都盼著您和姑爺呢。”


    蕭明珠彎著眼笑,“讓外祖母和舅母她們久等了。”


    “您這都許久沒來長淮了,老夫人他們都念叨著您呢。”劉管家笑了笑,又念叨:“您這一路風塵仆仆的趕過來也辛苦了,這會時間不早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讓您和姑爺先歇下來明日再說。”


    蕭明珠應了下才想說些什麽,邊上驀地響起鄭雲瀾的聲音:“住處安排好了嗎?”


    劉管家忙躬聲回道:“都安排好了,就在觀雪閣。”


    蕭明珠撇了嘴沒說話。


    謝宴遲攥緊了她的掌心,笑著衝她搖搖頭。


    又過了好一會,才到了鄭府。


    劉管家將他們領到觀雪閣,指派了兩個丫鬟服侍他們,笑著說:“表小姐,這是夫人送過來伺候您和姑爺的丫鬟藕琴和藕棋,都是府裏的家生子,身世清白幹淨,您和姑爺有什麽事盡管使喚她們。”


    兩個丫鬟都是十六.七歲,模樣清秀,聞言,脆生生的喊道:“見過表小姐和姑爺。”


    謝宴遲掀了下眼皮,唇角溢出幾分輕嘲。


    蕭明珠應了聲,興致也不太高,“替我謝過舅母,隻是我們都帶了丫鬟,不必勞煩費心了。”


    劉管家瞥了一眼尋冬,遲疑了下說:“這位姑娘似乎年紀小了點。”


    蕭明珠沒忍住笑。


    尋冬年紀偏小,在旁人看來還不太成熟,擔不了什麽大事,被說了好幾回了。


    旁邊幽怨的眼神看過來,蕭明珠沒看過去也知道是尋冬,忙收斂了笑意,正聲道:“尋冬年紀雖然小,可也是一直跟在我那個掌事大丫鬟身邊的,做事一向勤快細心。”


    劉管家訕笑了聲,麵上露出幾分為難,“這兩個丫鬟是夫人送過來的,若是我再送回去隻怕她們兩個沒什麽好下場,畢竟不討主子的喜歡,也就沒什麽用了。”


    話音剛落,兩個丫鬟噗通一聲跪下來,“求表小姐不要把我們送回去,若是夫人知道,定會以為是我們哪裏衝撞了您。”


    “求表小姐開恩,若是我們被送回去,一定是生不如死,求求您大發慈悲不要送我們回去。”


    蕭明珠微怔了下,揉了下眉心,“舅母那我會去說,隻是…我自幼就習慣了尋冬服侍,不太喜歡旁人。”


    聽她這麽說,兩個丫鬟哭的梨花帶雨,邊上劉管家止不住念叨,“表小姐,她們兩個還算聰敏,您就留在身邊,若是她們實在做的不行您再送回去。”


    尋冬忙倒了杯茶過來,小聲嘀咕:“姑娘說清楚不就好了嗎,幹嘛還非得服侍我們姑娘?”


    蕭明珠垂下眼簾,想到剛到長淮也不好再說什麽,淡淡應下。


    劉管家臉上堆了笑容,忙嗬斥道:“還不快謝過表小姐?”


    藕琴和藕棋也極有眼力見,聞言連忙磕頭道謝,“謝謝表小姐謝謝表小姐。”


    蕭明珠愈發覺得不適應,淡淡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劉管家看了下他們的眼色,詢問:“表小姐和姑爺可需要再用些飯,我教廚房去做。”


    “不必了,先前在船上已經用過了。”


    “行,那您和姑爺有什麽事便讓她們兩個找我。”


    “嗯。”


    劉管家笑了笑,躬身出去:“那我就先不打擾您和姑爺休息了。”


    他走後,蕭明珠打了個哈欠,窩在榻上,邊上少年給她捏了捏肩,輕笑著問:“困了?”


    小姑娘揉了揉眼,懶懶地應了聲:“嗯。”


    她嗓音都透出些困倦,打哈欠時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珠蒙了水氣,映得鼻尖紅紅的,有些可愛。


    謝宴遲忍不住捏了她的臉,輕哄:“再等等,等會再睡。”


    尋冬將被褥整理好,教院裏的婆子燒了熱水,才過來輕聲喚了句:“姑娘,可以沐浴了。”


    蕭明珠迷迷糊糊的應了聲:“好。”


    藕琴和藕棋麵頰緋紅,走到了謝宴遲麵前,柔聲說:“姑爺,我們伺候您沐浴。”


    蕭明珠一下子就清醒了,覺得似乎是自己幻聽了,偏頭問尋冬,“她們…她們剛剛說什麽?”


    尋冬鼓著臉,氣呼呼的說:“她們說要給姑爺沐浴!”


    她是自幼服侍姑娘的,瞧著她和姑爺恩愛,她打心眼裏替她高興。


    誰知道,這兩人瞧著就是不安分的,才將她們兩個收留下來,就張口說著要伺候姑爺沐浴。


    王府裏,除了她和覓夏外,少有幾個丫鬟,就是知道王爺和王妃不喜歡這樣。


    這兩人真是不知羞恥!

    蕭明珠愣在了原地。


    “長記性了吧?”少年將她撈了過來,伸手點了下她的眉心,輕聲說:“不是所有人都對你抱有善意,你這個舅母,明擺著是想算計你,不要太相信他們說的那些話,記住了嗎?”


    說是伺候沐浴,可誰都清楚明擺著是想往他床上送人。


    外甥女才到第一天,就想著往她夫君床上送人,這長淮鄭氏的當家主母真是會算計。


    小姑娘似乎有些懵了,不知道說些什麽,攥緊了他的衣衫。


    謝宴遲拍拍她的後背,淡聲吩咐:“卓禮,把人趕出去。”


    “是。”


    卓禮板著臉,不顧兩人的哭鬧將他們給拖了出去,尋冬看熱鬧,也跟出去瞧。


    房間裏驀地安靜下來。


    蕭明珠咬著唇,攥緊了手指,嗓音有些悶,“我現在覺得…覺得腦子亂亂的,我聽她們說那些話,就想到了劉管家剛才的那些話,又想到了我那個舅母,我忽然間就明白了,她們能說出這句話一定是舅母在背後授意,可為什麽呀?”


    她才剛成親不久,她的舅母這樣做,難道不是在破壞她的姻緣嗎?


    她想到那些畫麵就難過,難道舅母就不會想這些嗎?

    舅舅最疼她了,舅母應當也是疼她的。


    她記得每回她來的時候,舅母都會給她準備一些她喜歡的東西,她有一回生病,舅母還照顧了她許久,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

    謝宴遲拍拍她的後背,知道小姑娘是被她的做法傷到了,神色冷了下來。


    “謝四。”


    “嗯?”


    小姑娘抱緊了他的後背,嗓音裏透出細細的哽咽:“我不想她們伺候你沐浴,不想任何人,我也不想你被她們碰,我就是特別特別自私,我不想把這麽好的你讓給別人。”


    少年彎了彎眼,“寶兒,我忽然有點高興。”


    蕭明珠抬起朦朧的淚眼瞧他,想凶他結果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她抽泣著,斷斷續續的凶他:“你…你還笑?”


    “我說我有點高興。”少年摟緊了她的身子,親了親她的唇角說:“在蕭明珠心裏,我終於是最好的人了。”


    小姑娘眼淚越來越多,哽咽著提要求:“那…那你也不許和別人沐浴,不許和別人走。”


    “好好好。”謝宴遲親了親她的唇瓣,拭去她眼角的淚,心疼地哄道:“別哭了,乖,我一直都為你守著身子呢。”


    他頓了頓,輕聲發誓:“謝宴遲是蕭明珠的,隻是她一個人的。”


    蕭明珠細細的嗯了一聲,將臉埋在他懷裏哭。


    謝宴遲哄了好一會兒,總算將小姑娘的眼淚止住,他輕啄了下她的唇瓣,故作不經意道:“前些日子,你那個表兄還嗆我呢。”


    “鄭雲瀾嗎?”蕭明珠吸了吸鼻子,很難想到他會去嗆人,忍不住問:“他說什麽了?”


    “他說你以前討厭我,如果不是因為和我成親根本不會喜歡我。”少年眉眼聳拉下來,嗓音也有些委屈:“還說你差點就嫁給他。”


    “他胡說。”蕭明珠摸摸他的頭,輕聲哄他:“我才不會嫁給他呢,再來一次,我也不會選擇嫁給他。”


    她頓了下,臉頰有些紅,結結巴巴的解釋:“那時候我說嫁給你,就是因為有點喜歡你,不然…不然我才不嫁呢。”


    少年抬起臉,那雙漂亮的眼緊緊盯住她的視線,“那現在呢?”


    小姑娘有些臉熱,不敢抬頭看他,“現在就…就很喜歡呀。”


    謝宴遲湊上前親了她一下,哄著她再說一遍:“寶兒,你說的太小了我沒聽見。”


    小姑娘愈發不好意思,紅暈一路從耳根紅到了脖頸,嗓音細若蚊吟:“就…就很喜歡呀。”


    “寶兒,你大點聲,我沒聽見!”


    “你…你好煩呀。”小姑娘一下子惱了,猛地推開他:“不說了。”


    “好啦不氣不氣,逗你呢。”少年一把抱住她的身子,笑彎了眼去親她的唇瓣,“我聽見寶兒說很喜歡我了。”


    蕭明珠臉頰有些燙,她換了個舒服的姿態窩進他懷裏,細白的手纏繞著他的頭發,嘟囔著問:“你說,我舅母為什麽會這樣做啊?”


    謝宴遲往後靠了靠,將頭發弄到了前邊方便她玩,輕聲說:“除卻你的親人外,很少會有人不摻雜功利心的對你好,就算是親人,有時候涉及到某些事情後,也會很難保持初衷。”


    “從前她對你好,可能因為你是你舅舅最疼愛的外甥女,也可能是因為你的家世你的背景,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她可能也是有那麽一兩點確實有點喜歡你,但寶兒你要知道,你如今是拒絕了她兒子的求娶,說的簡潔一點,你的家世和背景對她不會帶來任何助力了。”


    “你如今嫁人,對她來言,你沒辦法給鄭雲瀾帶來什麽直截了當的幫助。”


    “她將兩個丫鬟送過來,但凡你嫁的是一個定力一般又或者說和你感情沒那麽好的人,她把人送到了床榻上,萬一發生點什麽,那…”


    “好了你別說了。”蕭明珠打斷他,咬緊了唇:“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隻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和決定,我甚至開始想這件事情,舅舅和外祖母他們知不知情呢?”


    如果不知情,她覺得沒什麽。


    可若是知情,她覺得心裏頭莫名發冷,她才成親沒多久,他們就惦記著要往她房裏塞人。


    “別想太多。”謝宴遲親親她的臉頰,生怕適得其反,輕哄她:“除了你的父親母親和幾位兄長外,不要太相信其他人,他們對你的感情都是權衡了利弊再展露出來的。”


    小姑娘悶悶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謝宴遲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間,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那雙漂亮的眼冷了下來。


    這些世家的人陰謀算計就算了,還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真是嫌活的太痛快了。


    在這件事上,他和他的那位好父皇罕見的達成了一致。


    世家,確實沒什麽留的必要。


    “我去叫尋冬進來伺候你沐浴。”


    “好。”


    謝宴遲抬步出了門外,卓禮瞧見他來立刻躬聲喊道:“王爺。”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朦朧的月色攏住他的眉眼,襯得他氣質疏朗。


    兩個丫鬟連忙求饒。


    謝宴遲神色沒有絲毫動容,掀了下唇,漫不經心的說:“將人趕到院外跪一夜,我倒是要瞧瞧,他們哪來的臉欺負我家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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