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馬車停在鎮國公府外。
蕭明珠讓尋冬和覓夏攙扶著下了馬車,朝著正廳走。
坐在客位的老人頭發花白,穿著身青色長袍,笑容滿麵的和老夫人寒暄。
他和老夫人都出自江東,也算熟稔。
邊上,站著個俊朗少年,他垂著眼睫,到底是年紀輕,沒能掩住臉上的情緒,麵上帶著幾分不甘,袖袍下的拳頭死死握緊。
“祖母。”蕭明珠走近喚了聲,又朝著老人欠了欠身,“沈爺爺。”
老人緊擰地眉頭舒展開,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是明珠呀,才一年多沒見,如今出落的愈發漂亮了,倒是便宜了我家這小子。”
他說著,又去嗬斥邊上的少年,“淮寧,還不快給明珠道歉!”
沈淮寧拳頭緊了緊,沉默了會兒他臉色青白,低聲道:“對不起。”
“慢著!”
老夫人眯著眼,撚著串佛珠淡聲道:“沈太傅,有一點老身可跟你說清楚了,這丫頭自幼被我們寵的嬌氣,可受不得半點委屈。”
沈太傅忙笑著道:“這是自然,明珠這麽討人喜歡,誰能舍得讓她受了委屈呢?”
蕭明珠神色有些恍惚。
老人麵相慈祥,見著她時總會和藹的喊她,若是她在沈淮寧那受了氣,還會氣得要收拾他一頓。
那時,蕭明珠天真地以為他真的把自己當孫媳婦看。
直到鎮國公府轟然倒塌,她被趕至別院住,永遠也忘不了他站在院外嫌惡的聲音。
他說:病著又如何?雖說如今聖上放過了她,可她到底是個罪臣之女,讓她在府裏就是個災難,留著她自生自滅就行了。
稍許,蕭明珠回了神。
有些人表麵和善未必就是好人,同樣,冷著臉的也不一定全是壞人。
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沈太傅,不妨說下那個柳纖纖是怎麽回事?”
沈太傅神色沒有半分變化,笑著道:“那柳纖纖,是我府裏教書先生的養女,淮寧這小子自小就尊師重道,見著恩師的女兒受辱,所以……”
“受辱?”小姑娘清脆的嗓音響起,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著該不該說,嘀咕道:“可是分明是她先弄壞別人東西呀。”
沈太傅臉色僵了下,“什麽?”
他畢竟不在現場,隻聽說柳纖纖到了宴會裏,和人發生了爭執,他那個孫子出頭幫忙,和鎮國公府的嫡小姐吵了起來。
“是呀,她弄壞了妙妙的簪子,還在那裏哭,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是妙妙欺負她呢。”
沈太傅臉色黑了一瞬,扭頭瞪了一眼沈淮寧,才抬頭問:“妙妙是?”
蕭明珠好心解釋道:“刑部右侍郎孫大人家的小姐啊。”
沈太傅火氣蹭的一下冒了出來,看向沈淮寧的眼中止不住的失望。
因為一個外室所生的女兒,得罪刑部右侍郎?
往日還覺得這個孫子聰慧靈敏,如今看來,怎麽如此愚鈍不堪,連該如何取舍都不會。
刑部右侍郎雖不算什麽,可誰會願意平白多個敵人?
老夫人冷笑起來,譏諷意味極濃,“沈太傅可得看好了,這少年人啊可最是經不得誘惑,可別做出什麽醜事,有辱沈家的門楣。”
沈太傅臉色變了變,也想到了這一點,可被當場說出來,麵上有些掛不住,強笑道:“老夫人說的是,老夫一定會嚴加管教。”
老夫人點到即止,淡淡道:“沈太傅自便。”
“等老夫問清楚緣由,再帶他來和老夫人賠罪。”
沈太傅說了聲,沉著臉帶著沈淮寧離開了。
今天來一趟鎮國公府,他的這張老臉算是徹底丟盡了!
坐上馬車後,他壓著的火氣才忍不住爆發:“你是怎麽想的?為了個外室所生之女得罪鎮國公府和刑部右侍郎?”
沈淮寧有些心不在焉。
蕭明珠從進門到他離開,從頭到尾沒有看過他一眼,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那種被無視的感覺,讓他整個心髒都像被揪緊了,不太舒服。
“老夫在問你話!”
沈淮寧一下子回了神,壓下那些情緒,低聲道:“可我若不救纖纖,那孫妙妙定會饒不了她。”
沈太傅冷著臉問:“那也是她的事與你何幹?”
沈淮寧抿緊了唇沒開口。
沈太傅瞧著他這模樣就知道什麽情況,冷聲提醒道:“你要分得清輕重,一個外室之女而已,不要因為她惹了鎮國公府的不滿。”
沈淮寧垂下眼簾,拳頭攥緊了。
又是這樣的話,每次都是,就因為蕭明珠是鎮國公府的嫡小姐,祖父就要求他一定不能惹了這位大小姐不高興。
可憑什麽呢?
憑什麽他就要遷就這位大小姐?
他偏不,他從來不對她好生說話,就連喊她也是連名帶姓的,隻有瞧見那位大小姐微紅的眼眶,他心中才生出一絲快意。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沈淮寧低頭應了聲,“聽見了。”
沉默了會兒,沈太傅沉聲問:“聽說你應下了孫家要的賠償?”
沈淮寧心猛地揪緊,低低回道:“是。”
許久,老人淡淡的嗓音才響起,“從府裏賬上支,僅此一次!”
沈淮寧有些不可思議的抬頭,心頭鬆了口氣,“謝謝祖父。”
“老夫幫你隻是因為現在蕭明珠還對你感興趣。”沈太傅頓了頓,聲音驟冷,“一旦她對你沒了興致,自己惹下的事就自己去解決。”
沈淮寧攥緊了拳頭,有些不甘心地問:“祖父,您都已經坐到太傅的位置,為何還要對蕭明珠這般小心翼翼?”
“你說為什麽?”
“因為蕭明珠她祖母出身江東李氏,她母親出自長淮鄭氏,她姑母是平陽王妃,光李鄭這兩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氏族,就連當今聖上也不敢輕易發難。”
“更何論,鎮國公在軍中的威望無人能及,這三代裏就出了蕭明珠一個嫡女,能不嬌寵著嗎?”
沈淮寧想了下。
的確是被嬌養著長大,她笑起來時天真又爛漫,沒有半分陰暗,一看便知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大小姐。
他又想到柳纖纖。
明明也是一樣的年紀,可卻雲泥之別,甚至她們說起時,也覺得她沒法和她相提並論。
可他偏不愛那朵富貴花。
沈淮寧垂下眼睫,他們越是這樣他就越討厭蕭明珠。
沈太傅雙手敲著桌,淡淡道:“過兩日送些頭花簪子給她,從府裏出賬,小姑娘嘛,鬧點脾氣哄一哄就行了。”
沈淮寧沒有露出情緒,低聲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
他們走後,老夫人才冷下臉道:“那個沈淮寧也是個酒囊飯袋,和個外室之女糾纏不清,真不知道沈家怎麽教養的。”
蕭明珠順了順她的背,軟聲道:“祖母,犯不著因為不相幹的人生氣,氣壞身子不值當。”
小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沒有半分失落,老夫人愣了下,“你當真不喜歡他了?”
“不喜歡呀。”蕭明珠窩進她懷裏,撒嬌似的晃了下她的胳膊,“先前不是祖母您說,他又不喜歡我強求來的沒什麽意思嗎?”
老夫人聽著心頭酸酸澀澀的疼了一下,她當然知道小姑娘喜歡了他多久,這回兒下定了決心,隻怕是真的被傷狠了。
小姑娘自幼被養的好,家裏父母兄長哪個不偏疼她?除了在沈淮寧那,何曾受過什麽委屈?
老夫人拍拍她的背,溫聲道:“放下也好,京城裏年輕才俊也不少,他沈淮寧不算什麽。”
蕭明珠應了一聲。
晚些用飯的時候,宮裏來了人,帶了聖上的口諭,說是明日宮中設宴,給鎮國公接風洗塵。
次日一早,蕭明珠便被鄭氏給叫醒。
數十個丫鬟過來梳妝,許久,鄭氏才稍微滿意的點了下頭,“走罷。”
蕭明珠跟上她的步伐。
上了馬車,她才發覺父親也在,忙喚了聲:“父親。”
鎮國公蕭冀年過四十,因著練武的緣故身形高大,瞧見她向來板著的臉也柔和下來,“聽你母親說,你摔了一下扭到了腳,可好些了?”
他聲音醇厚威嚴,可並不讓人害怕。
這些年,大魏相安無事,多虧了她父親鎮守邊關,如今聖上一道調令將他調回京城,雖說是練兵,可整日裏也顧不得回家。
上一世,父親僅僅在家待了沒幾天,後來大魏外有敵來犯,父親便帶兵殺了過去,連她的大婚都沒能參加。
她怎麽也沒想到,那一次就是永別,再然後,她就聽見鎮國公府滿門抄斬的消息。
眼下時隔數年,再次見到父親。
蕭明珠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垂下頭沒讓他們注意到,輕聲回:“已經好了。”
蕭冀點點頭。
馬車一路行駛,徑直朝著皇宮行去。
到筵席上時,文武百官來了不少,過了許久,帝後才緩緩而至。
當今聖上慶康帝年過五十,先帝長壽,他登基不過數年,卻已顯老相,看著溫溫和和的。
蕭明珠垂下眸。
父親為大魏保衛邊關數十年,卻因為莫須有的誣陷,被滿門抄斬。
她想知道,這位聖上究竟是怎麽想的,亦或者說,這背後就是他在授意?
“咚…”
一顆圓潤的葡萄滾到桌上。
蕭明珠抬頭。
正對麵,少年唇邊含笑,抬手又擲了一顆過來,用嘴型問她,“出去嗎?”
作者有話說:
想要多多的評論看見大家的評論我就快樂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