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世
大雪紛飛,冷霧如冰。
大隋·青州·天業府
嗚——
一隻金翅黑瞳的雄鷹,振翅越過大地,盤旋而下。
它穿過厚重的塔樓,緩緩落在了一座暗紅的高塔之上,邊梳理著羽毛,邊用黑寶石般的眸子俯瞰著腳下的城池。
斑駁的城邊,煙雲繚繞,古舊的銅爐旁,人聲鼎盛。
衣衫破舊的民眾翹首以盼,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咚——
銅鍾響起。
青衫白冠的道士緩緩走向人群,一手拂塵一手銅盆,口中吟詠著超度亡者的經文。
每走百餘步,便會灑下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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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之人,更會被道長施以福粥,授以白綾。
這是無生教的水陸法會,是天業府一年一度的盛事。
也是窮苦人家,唯一吃飽的機會。
午間時分。
陳休安放好筆墨,拄著拐杖,提著一方實木的食盒,一步一步朝著城內走去。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那種陰冷刺骨的感覺,微微有些減弱。
這一路上,他隱隱能聽到有人抽噎的聲音,不少人家掛著白布。
“又死人了啊。”
陳休的目光依舊淡漠。
遭逢亂世,人盡相食,腐屍之地必有禿鷲盤旋。
如今,自己活著已然艱難,誰還有空去可憐他人?
粗布的麻鞋踏過泥濘的道路,在小胡同的盡頭,緩緩駐足。
這是他的家。
他是被撿回來的孩子,家裏有個姐姐陳玥,以及一個兄長在外麵當衙役。
灰磚黑牆,斑駁古舊。
陳休輕輕挪開擋在門口的條凳,步入陰暗的屋內。
“姐姐,我回來了。”
陳休輕聲開口,微微有些費力地拽過家裏唯一的竹椅,輕輕坐下,口中略有喘息。
“小休啊,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嗎?”
隔牆的破布簾幔被挑起,一點微光透過紗窗灑落,微光灑在她身上,露出一張頗為俏麗的麵孔。
雖然皮膚粗糙,膚質略差,但身段凹凸有致,頗也頗有幾分風情。
“今天的事情不多,所以就早點回來了。”陳休從破舊的食盒中端出了兩個厚實的瓷碗。
瓷碗中,是醇厚的米粥,點綴著密密麻麻的幹果。
“這麽多的福粥啊?”
少女的臉上浮現一抹驚喜,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因為這次的恩客較多,多煮了一點。姐姐,我還要幫楊老太太抄寫經文,先去忙了。”
陳休握住了略有彎曲的拐杖,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因為家裏很小的緣故的,他的房間裏隻有一套破舊的桌椅,以及一張木床。
擁有兩層樓,三個房間,一個客廳的屋子,這也已經是周圍家庭裏中等以上的了。
陳休趴在窗台上,仰望著天際,神色木然。
他是五年前到的這裏,被陳家兄妹撿到,成為了他們家族的一員。
從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到如今朝不保夕、體弱多病,起初有著不滿和驚異。
一切都隨著時間,而被磨平了棱角。
曾經有相師,算過他的命,說他後天誕成的陰煞之身,骨子裏是滿滿的陰氣和煞氣。
若是女兒,則是尚有幾分活路。
可惜,他是男兒身,最多活到十七歲。
剩下的歲月,屈指可數。
今年的七月十五,隻看他能不能抗住了!
他也想過,利用現代人的智慧,去謀生計,改變現狀!
但無論什麽樣的辦法,在這座城池裏,都繞不開一個點。
那就是幫派!
開店也好,小買賣也好,都必須給幫派交錢。沒有背景後台,生意稍微好點,第一時間就會被盯上。
所幸的是,這個世界的漢字,頗有幾分楷書的風格。
在這個識字率不高的年代,讓他得以依靠寫書抄文,去討一份生機,甚至謀得了幾分尊重!
即使如此,陳休的心底依舊有著期盼。
那是一卷殘圖,銘刻於左臂之上。
隻可惜,至今無法啟動。
從他僅有的記憶中看,這半卷殘圖,名為武神典。
效果十分簡單。
武神典中,銘刻了陳休記憶中所有的武道宗師。啟動後,可以隨機獲得武學典藏,或是傳奇之物。
二選一!
前提是,擁有足夠的能量。
學武,可以強身健體,壯大氣血。
那樣,他就有可能祛除體內的煞氣,就可以活下去!
“二郎,二郎在家嗎?”
這時,門外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
陳休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每一步都那麽的小心。
客廳內,黑衣大漢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陳玥在一旁,很是感謝地訴說著什麽。
“二郎在家就好啊,最近身子好些了沒?”
大漢笑眯眯地看著陳休,倒是一團和氣。
“許大哥,托你的福,還不錯。”
陳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大漢姓許,是陳休兄長的好友,現在是楊家的護院。
他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會說話,和那幫隻會識字的酸秀才不一樣。這不,給你討了個好的差事。”
說著,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膛:“楊家少爺準備考功名,缺個伴讀的書童。我想著,你小子知書達理,就推薦了一下。你猜怎麽著,老太太誇你經文抄的好,人長得又標誌,是好孩子,相中你了!!”
“你的好日子,要來嘍!楊府的伴讀書童啊。那一個月的銀錢,可是你抄三個月經文都得不到的。”
換好了衣裳,陳休拄著拐杖,步履蹣跚。
小心翼翼地穿過小巷,廣場,最終停下了腳步。
內城,到了。
低矮但卻嶄新的城牆,分出了內外城。
相較於外城,內城稍微整潔一點,清潔設施也做的更好。
陳休靠近楊府的那一刻,便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鮮血滿地,淩亂的廢墟中,此時正歪七歪八地躺著數十具屍體。
從老到幼,從男到女。
居然全部都是楊家的人!
楊家,居然被滅門了!!
陳休看到了許大哥的腦袋。
披頭散發,血淋淋的一顆頭顱。
滾落在路邊。
一雙凸出的瞳孔直愣愣地瞪著他,被撕裂的嘴角似乎在訴說著什麽。
“你,就是陳休吧?”
冰冷的聲音響起,鐵塔般的魁梧壯漢緩緩走到了他的身旁,神情淡漠:“我聽說,午間時分,姓許的,似乎給你去楊家謀了個差事啊。”
陳休從震撼中驚醒,微微俯首:“回稟大人,是的。”
他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有些艱難開口:“許大哥是個好人,也算我半個兄長。遭此不幸,隻能說,蒼天無眼,好人不長命”
“你很誠實,沒有騙我。”
壯漢拍了拍陳休的肩膀,將一口染血的漆黑斷刀遞到手邊:“有心的話,給他做個衣冠塚吧。這是他唯一的家產,既然相熟,那你就收下吧。”
接過斷刀的那一刻,陳休渾身一顫。
“事有蹊蹺,屍首收入太平坊,請仵作們好好審查一番。”
臨走之際,壯漢看了眼陳休,淡淡道:“此間之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不會波及到你的。”
陳休卻沒有在意他的態度,神色恍惚。
握著漆黑斷刀的右手,在劇烈的顫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沸騰了!
熱!!
燙!!
痛!!
那卷殘圖,似乎要將他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