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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天下攘攘

  回到未央宮時已是寅時三刻,不過多時,尚宮局擬的聖旨便曉諭六宮了。


  賢貴妃命蘇代於巳時前遷出未央宮,遷入沉香館西廂閣。


  未央宮正殿里還燃著銀霜炭,暖意覆蓋了整個屋內。江宓扶著蘇代在羅漢床上緩緩坐下,屋內還殘留著淡淡的龍涎香氣,她唇角漾起一絲苦澀,握著江宓的手道:「宓姐姐辛苦了。」


  江宓鼻子一酸,淚水頓時溢出眼眶,捂著唇道:「你和我還說這些做什麼。」


  「賽罕呢?」蘇代現在唯一挂念的便是她,方才她被拖出去,自己都沒能保住她。


  「苧兒正在給她敷臉,賢貴妃的人下手太重了。」


  蘇代心裡著急,急忙便要起身去看她,江宓忙拉住她,「我讓她過來吧。」


  不多時,賽罕便從殿外匆匆跑了進來,她拉著蘇代的手上下打量,聲音里儘是哽咽:「公主沒事吧,她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我沒事,倒是你受苦了。」蘇代輕輕撫上賽罕被打得傷痕纍纍的臉,一時間唇齒間澀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摟著賽罕哭。


  賽罕見她哭,也跟著哭,江宓更是難受,手中拭淚的帕子早已濕透了。


  殿門上的帘子被人掀起,蘇代忙止了哭泣,用手抹了抹臉,進來的是未央宮掌事太監利德潤,只見他滿臉堆笑的打了個千兒:「奴才斗膽驚擾靜嬪小主。」


  「什麼事?」蘇代面上還維持著堅強,可聲音里的疲乏與哀涼卻無力遮掩。


  利德潤飛快瞥了眼她的神情,面上陪著笑道:「這不小主馬上就要去沉香館了麽,小主原先是懿妃,如今已被降了嬪位,按禮制,奴才也不便再伺候小主了……」


  還未待他說完,江宓已是冷了臉厲聲呵斥:「你放肆!再怎麼樣也是你主子!」她生怕利德潤的話更叫蘇代難過,她怕她受不住。


  「你讓他說。」牆倒眾人推,他若是不這麼做才叫人生疑,這一夜,她的心彷彿上了層厚厚的盔甲,她想不出還能有更壞的事。


  利德潤面上雖掛了笑,可說出的話卻沒有多少恭敬之意:「婉儀小主這話就不對了,這靜嬪小主現如今已經惹惱了陛下,以後要想出頭只怕更難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靜嬪小主如今既然已經這樣了,卻也不能攔了奴才的前程不是?靜嬪小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江宓聽他說完,面上怒氣盡顯,聲色俱厲的罵道:「你這個狗奴才!主子失了勢就想攀高枝兒了,從前你主子得勢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走啊!」


  利德潤譏笑著抬了抬眼:「婉儀還真是伶俐,只可惜沒用在正途上。」一個是不得寵的從四品婉儀,一個是被陛下厭棄的正五品嬪,他還真不怕她們!

  「你!」江宓氣得顫抖著手指著他,蘇代按下她的手,對利德潤說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們所有人的意思?」


  利德潤還是滿面堆笑:「是奴才自己的意思,可奴才倒是覺得小主還是別耽誤大家的前程了。」


  蘇代點了點頭,淡淡開口:「是,你說的有理,你們伺候我這麼久,如今我既已失了勢也不好強留下你們。這樣,你是未央宮的掌事太監,便由你出去問問他們,不論內侍還是宮女,要走的我也不攔著,留下來的我也沒什麼可感激的。你只管告訴他們,但凡要走的皆可去賽罕那裡領些貼補,也算我一盡主僕一場的情誼。」


  利德潤拍著腿笑,緊接著又打了個千兒:「還是靜嬪小主實在,奴才就先替其他當差的哥兒幾個謝小主恩典了。奴才也祝小主早日重獲聖眷。」


  利德潤每喊一個靜嬪,就像是拿一把刀狠狠地剜著她的心,靜,她的封號,只是和旁人的稱號不同,旁人的是德行賢淑,而她,呵,靜思己過!

  江宓將手邊的茶盞猛地摔了出去,厲聲道:「還不快滾!」


  利德潤眼底滿是輕蔑,不緊不慢的蹲身敷衍打了個千兒后,便出去了。


  「你怎麼就縱容他這般羞辱你!」江宓急得眼淚都要掉了下來,她死命的抓著蘇代冰涼透骨的手,「我的好代兒啊!你以後可怎麼辦哪!」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麽,本身就是如此。蘇代憔悴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凄慘的笑,低聲喃喃道:「只怪我太天真,以為他的涼薄皆是對旁人,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冷宮勝是冷宮。」她抬眸打量著丹楹刻桷、裝飾華美的未央宮正殿,唇角漾起一絲苦澀,椒房獨寵就是個笑話!誰要他的椒房獨寵!


  正式搬出未央宮的那日清晨,門檐下的青石板上鋪攏厚厚的一層雪白,卻無人清掃,一地的晨霧隔絕在沉重的朱門之後,偶有攀附於門上,也凝結成細密的冰珠。


  辰時,未央宮裡進進出出,賢貴妃派來的人效率很高,她們看著蘇代搬走一些細軟,超乎她此時位份的擺設飾品一概收入尚功局庫房。


  身後厚重的朱門「咣」的一聲闔上,看著眼前炫目的白,蘇代不禁抬手遮在額前,鼻息間呼出的熱氣噴薄在寒冷的空氣中,身上冷得發僵,可這天寒地凍又怎能比過她心裡的冷?

  她淡淡地轉過身,除了扶著自己的賽罕,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宮女和一個年紀不大的內侍。


  「你們跟著我做什麼?」她瞧著遠處銀裝素裹之下的瓊樓玉宇,聲音里的漠然不會比這寒冬更生冷。


  那宮女屈膝低眉道:「奴婢原就是小主的掌事宮女,如今小主要去沉香館,奴婢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蘇代被這白茫茫的雪刺疼了眼,不禁眯起雙眸:「我記得你,你叫折顏。可我已經和利德潤說過了,你們何苦跟著我受罪?」


  那個小太監哽咽著聲音:「小主救了奴才,奴才這輩子都追隨小主。小主去哪裡,奴才便去哪裡。」


  她低眸瞧著跪著的小太監,蹙著眉思忖了半日,才緩緩道:「我想起來了,你原是宮后苑清掃石子路的內侍,后被盛嬪用竹板掌嘴……」


  「是,小主救了奴才,奴才只想誓死追隨小主!求小主不要趕走奴才。」小太監跪在白雪皚皚的青石板上,不停地磕著頭。


  她嗤笑一聲,心底湧起無限的悲涼,眼眶似有熱淚要流出,她忙轉了身徐徐往前走,積雪踩在腳下發出吱吱的響聲,「傻子,我如今可是陛下眼中的罪人,你們跟著我,以後可有的苦要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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