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公子胥玙
元祿拿了牌子匆匆離去后,許嬤嬤硬是求著蘇代去了正堂坐著,蘇代無法只得依她。
在正堂坐了沒多久,便見一個貌婉心嫻的宮女自外頭款款走進,她娉婷行禮后垂眸輕聲道:「稟懿妃娘娘、公子珩,公子玙來了,正在外頭候著。」
胥珩眼中滿是欣喜,轉頭看向蘇代,見她笑著微微頷首,一路小跑著便出了門,蘇代雙眸含笑跟著他出去,滿是笑意道:「跑慢些,別摔著了。」
墨韻堂的院中種了一株木槿,遙遙望去,一朵朵茶白的木槿花綻放枝間,宛若天邊吹來的雲霞浮於綠海中隨風飄動,一樹的木槿婉約、優雅盡情綻放在炎炎夏日。
她款款走出門外,只見一個一襲月白色直裰的少年負手立於木槿樹下,如潑墨錦緞似的長發被一支碧玉青簪束起,面若中秋之色,衣冠勝雪,眸如辰星,單薄的身姿似有一絲孱弱,唇角的淺笑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溫和的日光斜斜的打在他近乎單薄的身上,偶有一絲微風吹拂而過,飄飄零零旋下幾多茶白的花朵落在他的肩上,茶白和月白似乎融為一體,這般純粹,這般無暇。蘇代恍然憶起自己此前讀過的一句詩詞,「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聞見裙擺上玉環瑽瑢之聲,木槿樹下,身形單薄的少年微微抬眸,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凝望於她的雙眸似一汪夜色下的湖水,靜謐卻又叫人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哥哥。」只聽胥珩一聲輕快的喊聲,將她從恍惚拉回現實,面色恢復以往的淡然。
那眸如星辰,笑如春風的少年,想來便是胥珩的哥哥胥玙了,玙,如玉般的少年。
胥玙唇角一絲淺笑,眸中卻是難掩的寵溺,抬手輕輕撫摸著胥珩的頭頂,「從崇文館回來,便想著來瞧瞧你。」
胥珩歡喜的笑著,胥玙抬眸看向廊下立著的女子,徐徐走至廊下,拱手行禮,聲音里說不出的溫潤,叫人如沐春風,「南華皇子胥玙拜見懿妃娘娘。」不卑不亢,唇角的淺笑如剛沏好的的新茶,裊裊的熱氣氤氳出朦朧之感,可眸中的淡然卻叫人疏離。
「公子玙不必多禮。」蘇代淡淡一笑。
胥玙負手而立,面上滿是溫和的笑意,「珩兒已將娘娘照拂他的事說給我了,多謝娘娘對珩兒的照顧,玙感激不盡。」言罷,微微俯身拱手又是一行禮。
思及初見胥珩之時,蘇代眸中滿是不愉之色,冷哼一聲,漫聲道:「你是珩弟的兄長,卻不能護他周全。本宮初見珩弟之時,他身上滿是傷痕,而你,竟是不知麽?」
胥珩見蘇代似是在責怪胥玙,忙替他辯白道:「代姐姐,在璃宮時,我與哥哥見不了幾面,這也怪不得哥哥的。」
胥玙唇角的淺笑如荒原上的最後一縷清風,吹拂后便杳然無蹤,他眸中泛起一絲苦澀,抿了抿薄唇,良久,才酸澀的開口:「是玙未能護珩兒周全,娘娘關心珩兒,而玙亦有過失。」話音剛落,他便似撐不住一般,掩唇咳嗽,胥珩著急的上前踮起腳替他輕拍後背,可他竟是愈咳愈烈,原本蒼白的臉上滿是憋漲的通紅。
過了好一陣子,胥玙才緩過來,神色滿是無奈,「叫娘娘看笑話了。」
如此一來,蘇代也不好再責怪他什麼,看著他單薄的身形,蘇代眉間有一絲不忍,想來他在璃宮過得也不好,身體孱弱,卻舉步維艱。
元祿自院外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太醫。
「臣施存拜見懿妃娘娘。」
「起吧。」蘇代淡淡開口道。
元祿將施存帶到許嬤嬤的屋裡,蘇代放心不下便在外頭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見施存緩步而出,拱手道:「啟稟娘娘,許嬤嬤的病無甚大礙,微臣再開副方子,好生休養幾日,便會逐漸轉好。」
未待蘇代開口,便聽見一直在角落裡的元宵不禁急聲反駁,「之前的大人也是這麼說的,可這都過了半個月了,嬤嬤的病也不見好轉……」
胥珩出聲斥道:「元宵,不得無禮。」
元宵生生將未說出的話憋了回去,神情卻滿是委屈,昀姿低聲安慰道:「公子也想嬤嬤早日好轉,可這醫道上的事你我都不懂,還是聽施大人的吧。」
直至走至院中,才聽施存壓低聲音道:「其實許嬤嬤已經病入膏肓,臣也是回天乏術,娘娘和公子玙還是早做打算吧。」
胥玙眸色微微一怔,半晌才對施存道:「多謝施大人。」
蘇代眼中似有一絲酸澀,輕咬下唇道:「有勞施大人了。」
施存忙擺了擺手道:「不敢不敢,這本就是臣之職。」
「許嬤嬤不過是個風寒,如今怎會這般?」蘇代只覺如鯁在喉,張了張唇,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施存輕嘆了口氣:「心病啊。」
「心病?」
昀姿垂眸輕聲道:「嬤嬤此前睡夢中一直念叨著出宮回家。」
元祿送了施存出去,蘇代才進屋去看許嬤嬤,許嬤嬤躺在床上,滿臉的疲色:「唉,老了,不中用了。」元宵猛地哭了出來,低聲嗚咽著,「嬤嬤才不老……」許嬤嬤輕輕摸了摸元宵的臉,慈愛的笑道:「我最疼的就是你,笑一個叫嬤嬤高興高興。」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清楚不過,風寒只不過是個引子。
元宵強扯了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許嬤嬤蒼老的手指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元宵再也忍不住,撲到許嬤嬤懷中嚎啕大哭。十來歲的孩子雖然還懵懵懂懂,看著旁人的臉色,以及許嬤嬤的話語,卻也隱隱約約的猜到了些什麼。
見此情形,蘇代頓時悲從心來,輕輕轉過身道:「嬤嬤好好歇著,若有需要,只管讓人來告訴我。」
出了屋門,只見胥珩正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他還什麼也不知道,蘇代強扯了個微笑,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柔聲道:「沒事,太醫也說多休息就好了。」
胥珩長舒一口氣,才笑著道:「我就說嬤嬤吉人自有天相。」
蘇代不忍再看他,微微抬眸,卻見胥玙正看著自己,她對他微微一笑,他回以如暖風般的笑意,那神情似是在感謝她沒有將實情告訴胥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