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里和親
蘇代還記得送親那日是個晴天,草原上的天空一碧如洗,湛藍湛藍的,像極了三年前初見中原皇帝的那天。
武德十五年。
草原上迎來一件大事,中原皇帝榮秉燁率一眾皇子妃嬪親臣來草原避暑,孛日帖赤那大汗看著帝王的儀仗遠遠而來,帶著眾可敦及兒女行禮跪拜。那時蘇代還不甚明白,素日威風凜凜的父汗為何會向那人俯首稱臣。
榮秉燁哈哈大笑:「汗王不必多禮。」
趁著孛日帖赤那大汗向中原皇帝介紹草原的間隙,烏尤可敦將蘇代悄悄拉到一邊,小聲說道:「阿木爾,你聽我說,一會兒大汗設宴,你便跟在我身後,切不要出聲。」雖然不明白額吉的用意,蘇代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宴會上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之際,蘇代看了眼正在喝奶茶的烏尤可敦,預備趁眾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去。不想,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主位上的榮秉燁笑盈盈的開口道:「久聞汗王的蘇代公主是草原上最聰穎的女子,不知可否讓朕一見?」蘇代注意到烏尤原本紅潤的臉龐霎時間一片慘白,而孛日帖赤那大汗哈哈一笑:「阿木爾是我草原上最聰明的女孩兒,也是最美的女孩兒。阿木爾,還不快向中原的巴圖魯敬酒。」
蘇代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姐妹,有嫉妒的有羨慕的,尤其是大妃的女兒娜仁托婭幾乎快咬碎一口銀牙,蘇代暗暗笑了笑,真是個蠢貨。
蘇代揚起下巴,肆意一笑:「父汗只告訴阿木爾中原的皇帝是巴圖魯,可阿木爾還未曾真正見識到,莫不如皇上和阿木爾比試一番,倘若阿木爾輸了,再叫一聲巴圖魯也不遲!」話音剛落,孛日帖赤那大汗已經有些面色不愉,帳中傳來竊竊私語,娜仁托婭譏笑的挑眉看著蘇代,蘇代只是不理會,笑意盈盈的看著主位上的中原皇帝。
榮秉燁深深地看了眼蘇代,爽朗的笑道:「既然是蘇代公主的意願,朕便是遵循又有何難?就是不知蘇代公主想要比試些什麼?」
蘇代自信一笑,眸中之色燦若繁星:「就比騎馬射箭。」榮秉燁哈哈大笑:「好!就為蘇代公主這一聲巴圖魯,朕自當全力以赴。」孛日帖赤那大汗忙道:「是阿木爾不懂事,陛下不用……」未待孛日帖赤那說完,榮秉燁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笑道:「無妨,正好朕也許久沒有騎馬了。」
眾人從大帳里出來,蘇代和榮秉燁已換上勁裝,蘇代笑道:「我們就比誰先到達那邊河岸,一箭射落天上的雄鷹。」榮秉燁挑著英眉:「好。」
旗子剛落,蘇代已策馬而去,只見她揚起馬鞭,草原上滿是她銀鈴般的笑聲:「陛下,您可是輸定了。」榮秉燁看著前方策馬奔騰的少女,一襲紅衣襯得她張揚無比,肆意的笑聲傳來,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一個她,須臾,只見他低聲輕笑:「有點意思。」
就在蘇代舉弓欲射落天上展翅高飛的雄鷹之時,一支馬鞭自身後勾住馬蹄,場面一時失控,蘇代緊勒韁繩卻依然沒用,眼看她就要從馬背上摔落下來,一隻手將她攔腰抱起,待蘇代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穩穩地坐在了榮秉燁的馬背上,再看他轉手射出一箭,天上的雄鷹嘶叫一聲便被射落在地上。
榮秉燁看著蘇代依然泛白的面龐,輕笑一聲:「你倒與朕想的不太一樣。」
蘇代淺笑著:「用馬鞭勾住馬蹄也不該是巴圖魯之舉吧!」榮秉燁不回答她的話,只是笑著:「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知道朕此行的目的。」蘇代聞言,一時默然,須臾,她便揚起下巴,肆意一笑:「當然。」
榮秉燁哈哈大笑,遂揚起馬鞭,策馬回到大帳。
眾人看見他們回來,忙上前伺候,蘇代接過侍女賽罕遞上的酒碗,一口飲盡,笑道:「剛剛是阿木爾莽撞了,阿木爾在此敬中原巴圖魯一碗。」
烏尤可敦趁沒人注意,悄悄拉住蘇代,臉上滿是擔憂:「阿木爾,你可闖了大禍了。」蘇代淡淡一笑:「額吉,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
從薩滿的那個「可興天下,可亡天下」的預言開始,她便不能置身事外了。
武德十八年。
蘇代帶著草原萬民的祝福,即將踏上和親的路。孛日帖赤那大汗緊緊拉著她的手,久久沒有言語。蘇代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眾人,美麗端莊的大妃依然得體的微笑著,其他幾位公主或羨慕或嫉妒或同情,蘇代看見娜仁托婭朝自己冷笑,遂揚起下巴朝娜仁托婭得意一笑,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唯有額吉獨自站在邊上試著眼淚,就連一直寵愛自己的父汗眼底似有期盼似有不舍,獨獨沒有難過。
蘇代在心底輕笑一聲,抽出被孛日帖赤那大汗握著的手,淡淡的笑道:「父汗,該啟程了。」踏上馬車之時,蘇代深深地看了眼這湛藍湛藍的天,此生,怕是回不來了。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大汗為了顯示誠意,幾千頭牛羊和上好的馬匹,無數的奴僕珍寶,蘇代靜靜地坐在馬車上,面上畫著精緻的妝容,神色沉靜的不像是十五歲的少女,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為了在大妃的手下掙得父汗的寵愛有多難,額吉性情綿弱,十幾年來,蘇代承受了太多不屬於同齡人的壓力,自己是父汗最寵愛的公主,可是那又如何,不是依然為了部族遠嫁中原。
思及至此,蘇代漂亮的眸子里盛滿了嘲諷。
送親的隊伍行了一日便待定休息了,蘇代坐了一日馬車,此時正好出來透透氣,看見不遠處正在吃草的馬匹,她突然很想騎馬轉轉,正待蘇代的手拉住韁繩,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木爾還是回車上坐著比較好。」
蘇代轉頭一看,原來是大妃的兒子岱欽,只見他冷冷的看著自己,蘇代輕笑一聲:「阿哈何必這般拘謹,阿木爾現在還是草原的女兒,並非那璃宮裡的妃嬪。」
岱欽皺著眉頭道:「父汗命我護送你和親。」
「對,是和親,不是看管,對不對,阿哈?」蘇代笑意盈盈的看著岱欽。岱欽氣極轉身欲走,蘇代笑意不及眼底的看著岱欽,揚聲道:「大妃和阿哈好謀算!」話音剛落,岱欽正欲走的身子瞬間僵住了,轉身瞪著蘇代,冷聲道:「那又如何,別忘了你額吉可沒有隨你去璃宮。」
蘇代聞言,揚聲笑著:「是啊,倘若額吉安然,自是皆大歡喜。」
岱欽啞然,咬牙切齒的看著蘇代:「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