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太子與狗
自從皇上把太子在外放養了一個月之後,太子其實是有點收不住心了。
他立於重重宮牆之中,聽風聲雨聲,可阻隔著如畫江山,架空了人世百態,楚荀覺得不夠味兒。將來,至他的終年,將長困於九重宮闕內,少年偶爾嘆氣。
因此,梅千燈帶他穿梭在夜色中時,楚荀內心隱隱升騰起一股激動。夾雜著緊張和擔憂的期待,那些即將發生的,無法預料的,可無論結果如何,都讓他感到期待和澎湃的事情。
換而言之,梅千燈這個莽夫好像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那個世界里,有刀光劍影,有俠肝義膽,有快意恩仇,也有兒女情長。
他跟著梅千燈,不對!當他帶著梅千燈,楚荀好像全天下都敢闖一闖。
清風明月樓燈火通明,梅千燈半逼半強了楚荀換一身夜行衣,還蒙面。他們兩個黑影蹲在清風明月樓的屋頂上。這樓如九層玲瓏寶塔,越到上面,越是高級,有能力坐在第九層享受美人伺候的,已然不可光用錢去衡量。非要極貴之人,才有資格上去。
這一夜的清風明月樓四周格外靜謐,明月懸於樓外,原本樓裡外負責看護的打手似乎被清理乾淨,無人阻止梅千燈和楚荀的闖入。
楚荀小心翼翼蹲在屋頂上,只覺得馬步扎得腿還有些抖。
他問梅千燈:「接下去作甚?」
「等。」
「……」
梅千燈掀開一片瓦,卻發現看不清樓內的情況,想來是當年建造之時就添加了些防偷窺的技術。遂,梅千燈向楚荀示意原地等候,甚至她在楚荀腦袋上畫了個圈才離開。
楚荀蹲在那兒,因為雙腿顫抖蹲不穩,已趨於坐姿,雙膝分開在兩側,兩隻手撐在前面穩重心。他皺眉,納罕:這莽夫幹啥對著本太子畫圈?咦,好像跟戲本子里孫悟空給唐僧畫圈不讓小妖精抓走唐僧一樣,嘁,本太子身份勝人一籌,比唐僧肉還想香。
楚荀遠目中,他看著梅千燈一個翻騰落在第九層樓的窗台上,身輕如羽,再一個閃身,不知去往何處。
時間慢慢流逝,楚荀痴痴等在屋頂上,近處是歌舞聲和絲竹聲,遠處傳來一陣陣犬吠,京城的老百姓都喜歡養狗。楚荀等得有些焦心,抬頭望月,那遠處的犬吠此起彼伏:「汪、汪、汪。」
許久,梅千燈才從另一個方向回來,拍拍楚荀的腦袋:「現在沒人,快跟我來。」因為她是站著,楚荀蹲著,從高度上來說,楚荀的腦袋位置對於梅千燈的手而言,碰上去剛剛好。
楚荀:「哦!」他一興奮,眼睛閃亮,終於可以行動了!
一瞬間,他根本沒察覺梅千燈的不敬。轉念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梅千燈拎進樓內,穩穩落在某間無人的屋子房梁之上。他捂著腦袋欲秋後算賬,恰在此時,房間的門開了。
先進來的是一個女子,窈窕婀娜,美艷動人,清風明月樓里美人的質量,向來是毋庸置疑的。她蓮步輕移,繼而轉身恭迎,屋內走進第二人,是個男子,容貌上等,但器宇軒昂中有股霸道的陰鷙氣息,算得上是成熟而充滿邪魅氣質的美男子。
楚荀頓時眉頭皺起,心裡罵了一聲他老姆的,這不是他大姐夫,白秋渠嘛!
果然京城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這駙馬爺確實出入青樓。
梅千燈小聲與他道:「這女子便是我們本要規勸的人。」
楚荀再瞧那女子,眉目間流露著一股嬌態,是對心上人的沉迷而不自覺流露的女子春情。這世上,女人總是比男人更加難控制,因為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她們在做一些決定的時候,隨心為之而不是理性。
只聽下面人的對話。
女子:「公子爺,長公主真的要與您和離嗎?」她問這話的時候,少見擔憂,多的是暗喜。
「不該問的,不要問。」白駙馬神色陰沉,並不是個好親近的人。他與長公主,就好像是冬天裡屋檐上掛的兩條冰凌子,難以想象這樣的一對冷冰冰的夫妻,如何恩愛到白頭。
那女子分明貪戀駙馬,卻一直不敢投懷送抱,她似乎十分忌憚這位駙馬爺。
白秋渠端坐一方,獨自飲茶,片刻,開口問她:「你急著想見我,究竟要與我說何事?」
女子下跪:「公子爺,奴……」她徘徊猶豫,不知如何開口,「前些日子,有人來威脅奴,要奴當眾說清風明月樓的壞話,那人還說……長公主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公子爺,公子爺出事的話,定不會與公子爺風雨同舟,也不會替公子爺求情。清風明月樓是必然要垮的,就算沒有人來利用奴,也會有別的法子讓清風明月樓崩毀,可若奴幫了他們,便能保公子爺不死,誰真心愛公子爺,願意陪著公子爺同生共死,公子爺到時定會看清楚。」
白秋渠聽著,面上不動聲色,人卻從坐變成了站,他居高臨下站在那女子面前,給人強大的壓迫感。
「奴先前被那人洗腦,竟同意了他們的要求。這些天仔細想來,深感不安,才急著想見公子爺。奴是生是死並不要緊,是陪或不陪著公子爺也無妨,只願公子爺平安,望公子爺提高警惕,他們好像要動手了。」她說完,朝白秋渠磕頭。
白秋渠道:「你既悔悟,我便饒你不死。記住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是。」
「還有,收回你那些心思。無論長公主如何,她永遠是我夫人,不允許你們這些狗東西說三道四。別讓我再說第二遍。」白秋渠看著那女子的眼神里,甚至有厭惡,他從來不屑於旁人的真心,除了楚茵。卻可笑的是,楚茵亦如此,根本不屑於任何人的真心。
我本將心對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下去吧。」
白秋渠揉眉心,不經意間露出稍許疲憊。
女子默默掉淚,正要起身走人,不料從天而降兩道人影。
楚荀只感到眼前一花,疾風之後,定眼便見到了自己的大姐夫。楚荀眨巴眨巴眼睛,脫口而出:「皇姐夫……」
白秋渠:「太子殿下?!」
駙馬爺眼皮直跳,眼角微抽,他其實沒認出來突然冒出來的兩個黑衣人是誰。聽到楚荀的聲音,令他十分驚訝。白秋渠甚至壓根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嬌生慣養於宮中十數年的國寶,會出來干這麼危險的事情。
正尷尬之間,梅千燈與那女子身為兩個局外人,格外冷靜,她倆同時出手,一個想衝過去護白秋渠,被梅千燈閃電般的身手制止,乾淨利落的一個手砍暈了女子。白秋渠暗覺不妙,想動手出擊卻為時已晚,梅千燈劈完順勢就到了白秋渠身後,白秋渠感到脖頸微涼,低頭便看到一柄寒劍壓著自己的脖子。
「太子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秋渠倒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對他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白家祖上是與開國皇帝並肩作戰,開國有功,故而累世可享榮華富貴。他怕什麼?他什麼也不怕。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想要的東西便要不擇手段得到,不論是狀元之位,還是長公主。
哦,對,白家還有一面免死金牌。
楚荀眨巴眨巴眼睛,神思飛快旋轉,這莽夫起初明明是說要來勸個姑娘策反,在樓頂上等他的時候,楚荀都在肚子里打好了一疊腹稿,準備以其三寸不爛之舌,舌燦蓮花地把那姑娘引上正途。然並卵……跟想象的不一樣啊。
「皇姐夫何必多次一問。」最後,太子很機智的把問題丟還給了白秋渠。
白秋渠臉色難看,冷笑一聲:「阿茵昨日才與我和離,南百城偏偏也是昨日進京告御狀,今日你們就著急動手,她終究是半點情分都不願意留。」
楚荀不知該怎麼接話。
他看得出,白秋渠儘管人不厚道,可對他姐是真心,可惜了機關算盡,也得不到長公主的心。
「走吧。」梅千燈從後面推白秋渠,並不讓楚荀多說話,說多了容易露出破綻。
門外站著易容了的莫念遠,朝梅千燈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先前女子口中策反她的「那人」就是此人。不止,昨天在宮門前那個好(托)事(兒)之人也是他。現在楚荀一身奇怪的裝束把駙馬爺押回宮中,梅千燈帶路,走的還是大門。
眾人紛紛圍觀,他們不怎麼認識楚荀,但白駙馬的那俊臉大多人都認得。皆詫異:「白駙馬真的來清風明月樓嫖?!」
路人甲:「那白駙馬邊上那兩個少年是誰,為何要抓白駙馬?」
莫念遠小騙子改行做了八卦小喇叭:「我聽見方才白駙馬管那個走在前面的少年叫太子殿下。」
啊!
原來是太子殿下。
南百城進京告御狀的第三日,京城裡的小道消息已經炸開鍋。
最新鮮的一條是——太子出馬替長公主抱不平,白駙馬當場被捉姦。
這皇家戲真是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