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宮
自從服了梅千燈的獨門秘方,楚荀發現還真有效。而且,效果杠杠滴。
當天晚上,太子說話嗓子不疼了,一照鏡子,痘痘也消下去不少,遂神清氣爽地在明覺殿的小花園裡散步賞月。
忽聽假山後面傳來一陣刀劍破空聲,極快,十分有力。楚荀骨子裡有一種執著,對八卦的執著。他幾乎是立即的,貓著腰踮著腳尖就蹭蹭蹭半跑半跳去假山邊,從假山縫隙里往外偷窺。
只見梅千燈一個人正在月光下認真練劍,她身姿輕盈,反應敏捷,一招一式耍得眼花繚亂變幻莫測,遠遠望去好似天女撒花又像群魔亂舞,這種亦正亦邪的氣息把握得恰到好處。
楚荀冒出來一個假如,假如不是梅千燈,其他人練這套劍法都不會好看。
這種不由自主中變相讚美梅千燈的念頭,讓楚荀對自己產生出一種自責,他對自己開始生氣。正要舉步離開,梅千燈停下動作,極其準確地面對楚荀藏身的那塊假山,淡淡喊:「太子。」
楚荀有點不相信,那個莽夫如何知道是他。萬一是他殿上那幾個磨人的小妖精呢?或者是表面乖覺內心奔放的小太監呢?基於這點不相信,楚荀整個人跟壁虎似的貼在假山石上,打死不出去。
「太子你鏡子掉了。」
「啊?在哪裡!」楚荀蹦離山石,下意識往衣袖中一探。他的寶鏡分明乖乖躺在袖內……娘之,這莽夫吃了豹子膽居然敢欺騙本太子。
楚荀已經指著梅千燈鼻子了,可還在想台詞,怎麼罵得不帶髒字還要彰顯皇室威嚴。腦子短路,一口氣沒接上來,後面小鏡子卻匆匆跑來複命。小鏡子將將被楚荀派去給皇帝回話,為蘋果那事兒。
小鏡子:「太子殿下,皇上又有新的口諭了。」
「說。」楚荀那精準的不祥之感再度襲來。
「皇上說,梅公子初來乍到,肯定沒有好好逛過京城,故爾要殿下盡地主之誼,明日上完早課以後帶梅公子出宮轉轉。」
楚荀臉拉得老長:「……」
梅千燈也沒說話,只把劍鋒朝下握在手裡,抱拳向太子彎腰行禮:多謝太子,麻煩太子了。
太子殿下冷哼一聲,完美的甩了下衣袖,氣呼呼走了。他似乎漸漸在養成一個習慣,對其他人擺戲,獨獨對梅千燈擺譜。
翌日是個大晴天。
狄木陽出門之前,對著皇宮方向拜了拜。
各方神靈保佑,太子殿下和梅公子千萬不要打起來。
宮裡。
小鏡子撐著傘伺候楚荀,梅千燈緊隨其後,他們都換了便衣準備出宮。打扮得清貴不凡的太子還嘰嘰咕咕嫌棄梅千燈,因為梅千燈穿了一身黑,她總喜歡穿黑衣,毫無點綴之物,太樸素太沒派頭。
「莽夫,這穿的都算什麼啊,帶出去丟本太子的臉。」楚荀自覺說得極其小聲。
「太子,這是黑蠶絲。」顯然,梅千燈聽見了,還給楚荀解釋。與蠶絲相似,但有種蠶天生吐黑絲,極軟滑,也極名貴。誰說梅千燈沒派頭了,人家是低調的華麗,一點不給楚荀丟臉。
楚荀噎著,黑蠶絲的料子啊,這莽夫家裡還挺有錢。不過——「你的意思是本太子沒見識,都不知道你穿的是黑蠶絲么?!實話跟你說,這料子本太子壓根看不上,都不屑做衣服穿,就拿來當床單睡。」他發飆。
梅千燈:「……」(我又哪裡惹太子生氣了?)
狄木陽剛進宮就看見太子叉腰怒斥梅千燈,飛撲過去抱住太子,淚目:「太子殿下息怒啊……」
僵持之間,隱約聽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喊太子殿下,但只有梅千燈回頭,她便看見朱里。
「太子殿下,帶朱里一起出宮吧。」
楚荀漂亮的翻了個白眼,沒好氣:「你們幾個猜拳,你又贏了?」
朱里笑嘻嘻,點頭,嬌羞狀。
似乎皇后默許了明覺殿上的宮女,可以做些比其他宮女出格的事情。當下楚荀分明可以用太子高高在上的身份,勒令朱里滾回明覺殿去幹活,可楚荀卻皺了皺眉頭,無奈:「那你別搗亂。」
「是。」
因此,梅千燈多看了兩眼朱里。
朱里也察覺到梅千燈的目光,梅千燈的眼神很淡,像天上的白雲,讓朱里抓不住她眼神里的心思。
「殿下,我們要帶梅公子去哪玩?」朱里擠到楚荀傘下。
楚荀很不客氣地把這位姐姐又推了出去,別占本太子的遮陽傘,地方不夠。
又想,要帶這個莽夫去哪兒?某人腹誹:太高雅的地方,不適合這莽夫;太市井的地方,又不適合本太子。折中之法……「去京城最好吃的酒樓,先感受一下舌尖上的京城!」真是個機智的好主意。
朱里:「殿下和梅公子都不喜油膩,聽說城西新開了一家素齋鋪子,門庭若市,味道極好,不如去試試吧?」
「你帶路。」
朱里莞爾一笑,特別對站得最遠的梅千燈拋去媚眼,才扭腰帶路。那地方有些偏僻,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朱裡帶著他們拐進一個衚衕,看見排著一溜兒的人,絕大部分是男子,都是等著裡面的人出來,才能進去吃。
楚荀給朱里使了個眼色。朱里便福身:「少爺稍等。」她穿過那群排隊的人,直接去了店裡。
「你要插隊。」梅千燈冷不丁開口,平鋪直敘。
卻說得楚荀臉上一紅,彷彿被梅千燈打了臉。可他是堂堂太子,天下以後都是他的,今天他只是要吃一頓小衚衕里的素齋,讓人家店鋪蓬蓽生輝的事情,用得著排隊?老闆親自恭迎他進去才對。
小鏡子護主心切,忙輕聲解釋:「我們不會白插的!朱里會付給老闆足夠的銀子。」
楚荀聽著刺耳,怎麼被小鏡子這麼一解釋,自己更惡俗了。
「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梅千燈望天,「孟子說的。」
「……梅千燈你這是在罵我無、恥?」楚荀怒極反笑。他活了十五年,除了他那皇叔,人人對他愛護有加,不論他做什麼,儘是誇讚之聲。誇得他早就習以為常,這是他頭一次,被手下的刁奴,罵成無恥。
楚荀心裡頭那酸爽。
正要「回敬」梅千燈,狄木陽又撲過來,抱住楚荀的小蠻腰。狄小將軍天天練武,身材魁梧,力氣也大。死死抱住楚荀,楚荀便是動彈不得。
「狄木陽你撒手!」
「不,不,少爺,我不能放開。我一放開,你們打起來怎麼辦。」
「……」
楚荀對狄木陽的這個想法感到十分可笑。
他怎麼會和梅千燈去打架?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事情,動手多麼影響他完美的太子形象。退一萬步說,梅千燈昨天晚上在月下練功的場景仍在本太子腦海中久久回蕩,揮之不去——本太子打不過他。
自取其辱的事情,他才不去干。
就在這時,人群騷動起來。從衚衕那頭,走來一個年輕公子,打扮得十分富貴,模樣有些兇悍。他後頭還跟著一群手下,各個手裡都抄著傢伙,氣勢洶洶。
那為首的公子走到素齋鋪子門口,掃視一圈,隨後架子一擺,立即有手下過來,將一個錢袋送到公子手裡。公子開口:「老樣子,願意滾的,每人領三文錢,趕緊給我滾。不願意滾的,一會兒打殘打死了,概不負責。」
說罷,他把錢袋往角落裡一扔,稀里嘩啦,散開一地銅錢。原本排隊的眾人,蜂擁過去,拿了錢就跑。不過片刻的功夫,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復存在,以素齋鋪子為中心,
衚衕那頭是惡霸公子和手下們;
衚衕這頭小鏡子替楚荀撐傘,宛若天人的太子氣定神閑地搖著扇子,(你哪兒變出來的扇子),只見他俊美到男女莫辯的臉上帶著一絲高貴的冷笑,流光婉轉的眸子里夾雜著一股傲視眾生的帝王之氣。
這種敵眾我寡,敵丑我美的畫面,充滿了強烈的對比。讓楚荀感到十分滿意。
楚荀覺得整個舞台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光天化日里,這位兄台的手段似乎有些無恥。」
楚荀用「無恥」二字時,特別爽心,終於把梅千燈扣我頭上的屎盆子摁到別人頭上去了。
對面惡霸也不是沒腦子的。見楚荀面生,又器宇不凡,並未動粗。他笑道:「這鋪子是小爺我租給素娘的,這素娘是小爺未過門的妻子,未婚夫來看看未婚妻怎生無恥。」
素齋鋪子里跑出來一個白衣女子,面容生得姣好,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她哭得梨花帶雨,直指惡霸:「你胡說,你不過是想強搶我回去,我與你從未有過婚約。我,我早就有私定終身之人!」
楚荀搖著扇子往前走兩步,「姑娘莫怕,天子腳下,最講王法,今日本少爺就替你來討個公道。」
惡霸冷笑:「你欠我三千兩白銀,有字據畫押為證,一月期滿未還,就以身抵債。現在給小爺裝什麼白蓮花。」
「那是你逼我的!」
「喲,當日可是你說的,別說三千兩,就是三千萬兩,你那私定終身的姦夫也能替你還上,怎麼一直不見你口中那男人的影子,莫非是眼前這位?」惡霸咄咄逼人。
楚荀又上前兩步,「大丈夫頂天立地,姑娘,出來混口飯吃也不容易,若你真有這麼一個相愛之人,就該讓他替你站在這裡!」
「他……他不會出現的……」
「為何?!」楚荀與惡霸同問。
白衣女子抹眼角的淚水,「因為與我私定終身之人,是當今太子。」
楚荀還欲跨前的左腳一抖,整個人都沒站穩,扇子實在抓不住了,落在地上,「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