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自那天回來,寧俐還是按部就班,吳慶東沒有離開,只是不再刻意與她接觸,看上去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麼,估計在忙公司的事吧,寧俐猜測,一個大男人,又是一個自以為是、相當驕傲的男人,終於經不住連番拒絕,現在他是徹底厭煩了,放棄了。【 更新快請搜索//ia/u///】她鬆了一口氣,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終究要回到各自生活里。
兩天後,鄭桐與孟蕾來到客棧,吳慶東象是什麼都沒發生,寧俐與鄭桐和孟蕾說話,他就若無其事,很自然地加入進來,四人一起查看了寧俐的房間和外面停車的地方,可惜當年客棧和停車的地方都沒有安裝攝像頭,並沒有什麼意外發現,之後寧俐帶孟蕾再一次去自己房間。
吳慶東與鄭桐留在大廳里等候,吳慶東沉吟著,問鄭桐,「鄭律,這件事……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從法律層面說,最壞的結果是最終找到江瀾,但是他已經死了,而且與寧俐有直接關係,如果是正當防衛,當然最好,不用付刑事責任,如果是誤殺,或者防衛過當,那麼即便自首,也會判刑。」
吳慶東皺起眉頭。
鄭桐繼續說:「這件事比較複雜,關鍵是現在找不到江瀾,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又沒有人證物證,最怕成為無頭公案,那對寧俐來說,這件事意味著永遠不能結束,她心很重,這個結果恐怕更糟。」
吳慶東眉一挑,「是嗎,你好像很了解她。」
鄭桐笑了,「吳董,我和寧俐畢竟同窗三年。」
吳慶東點點頭,兩人隨即陷入沉默,各懷心事,一時無話。
寧俐的房間里,孟蕾坐定后打開筆記本電腦。
寧俐對她回憶並講述當時與江瀾相遇的情景與細節,語速很慢。
孟蕾一邊安靜傾聽,一邊敲擊鍵盤記錄,間或問幾個問題。
等寧俐講述完,孟蕾猶豫一下,問道:「男人侵犯女人,多是熟人作案,臨時起意……那麼江瀾有沒有……」
寧俐搖頭,「沒有,他撲過來,我就大喊,拚命反抗,他只是親我,摸我的臉……然後他就說對不起,他突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她艱難地說。
孟蕾沒說話,只靜靜看著她,寧俐有種感覺,她不信自己說的話。
「那麼,你希望發生點什麼?」寧俐淡淡地笑。
孟蕾有些驚訝,隨即誠懇道:「我是律師,有我的專業信仰,既然答應接你的案子,就會盡責,我必須要了解當時所有真實情況,相信我,我只是公事公辦,不會把個人恩怨摻雜其中,而且你自首后,警方只會比我問得更細緻,更深入。」
寧俐咬了一下嘴唇,沒再吭聲。
孟蕾繼續問:「我聽鄭桐說,警方接到一個從市打來的匿名電話,是不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寧俐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回a市後去公司,才得知江瀾失蹤,我很害怕,就急忙返回市,到處找他,我打電話向警方提供線索,希望警方能關注市,可惜,警方還是沒有找到他。」
孟蕾點點頭,合上電腦,叮囑她,「你去自首,不用太緊張,只要把今天講的再和警方講一遍就好,警方問你什麼就答什麼,做完筆錄就沒事了,你要有心理準備,在沒找到江瀾之前,在警方沒有發現新線索之前,也許就是漫長的等待。」
寧俐忍不住問:「就只能等著嗎?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孟蕾思考了一下,「表面上看,只是一個意外事件,江瀾受了某種刺激,找到你,向你傾訴,結果你們之間發生衝突,然後他受傷,失蹤了。目前很難判定你們之間的衝突是他失蹤的直接原因,因為,寧俐,你的經歷,你所說的一切,沒有旁證,警方也會很棘手,那麼只能等待。」
寧俐很失望,低頭不語,臉色有點蒼白。
孟蕾有些不忍,想了想,轉移話題道:「我和鄭桐已經離婚了,他應該告訴你了吧。」
寧俐回過神,抬頭看她,不明白她語氣為何如此輕鬆,「你真讓他凈身出戶了?」問完她就後悔了,這話問得實在幼稚。
孟蕾笑了,不以為忤,「當然沒有,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而且中國法律也沒這條,我們現在還是合伙人。」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站起身,「我不會為一個男人把自己賠進去,生活還那麼美好,我和鄭桐已經約好,分開以後,相互不吐惡言,彼此保留最後一點情分與體面,也許還能做朋友,事實上,我們一離婚,關係反倒不緊張了,雙方都釋然了,也許我們只適合做哥們兒吧。我們商量過,四十歲時如果各自還找不到意中人,就復婚。」
寧俐感到孟蕾已與那日在停車場的情形完全不同,「孟蕾,你真的很瀟洒。」她由衷說道。
「難不成我還要哭嗎。」孟蕾調皮地眨眨眼,笑起來,寧俐也跟著笑了。
兩人走出房間,吳慶東和鄭桐站起身,已到中午,四人去客棧外找了一家餐廳吃飯。
席間,寧俐特意叫服務員上了幾瓶啤酒,給三人倒上,自己也倒滿了,她說了幾句感激的話,敬完鄭桐和孟蕾,又主動把杯子朝向吳慶東,「吳董,我也感謝你,真心實意地,我先干為敬。」然後她就一口氣喝乾了,酒一入喉,辛辣嗆人,她不習慣,咳嗽了一會兒才止住。
吳慶東看著她,臉上表情有點複雜,他皺了一下眉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杯子,然後一飲而盡。
喝完這輪酒,眾人開始吃菜,寧俐還沒吃兩口,吳慶東突然夾了點菜到她碗里。「這個不錯,你嘗嘗。」
寧俐看著碗里的菜,餘光注意到三個人好像都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慢慢夾起菜放進嘴裡。
氣氛有趣地停滯一下又如常了,這頓飯吃得還算盡興,席間幾人又談起失蹤案,鄭桐見寧俐情緒不高,安慰她,「每年全國都有各種失蹤案例,很多人都在等。」說完他又感到自己的話實在是蒼白無力。
寧俐停下筷子,「謝謝你們,無論如何,我已經走出這一步,把我認為要做的、該做的做了,其他的,看天意吧。」
吃完飯,四人離席,寧俐走在後面,吳慶東放慢腳步等著她,面無表情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會應酬。」說完他就大步走到前面。
寧俐愣在原地,不知他是何意,只當他又開始變臉,也沒放在心上。
四人回到客棧,由於鄭桐和孟蕾還有事要處理,準備明天就回去,寧俐當天就退了車,收拾好行裝,第二天四人一起坐高鐵返回a市。
商務車廂里很空,總共就他們四個人,鄭桐和孟蕾坐在前排,談案子談得很投機,寧俐有些詫異,看這兩人現在的樣子,怎麼也不像剛離婚的人。
同時她又感到不安,坐在她旁邊的吳慶東一言不發,一直在看報紙,似乎報紙很好看。一上車他就一擺手讓她坐在裡面靠窗的位置,然後他就大喇喇地坐在她旁邊。
他身高腿長,把座椅前的空擋擠得滿滿當當,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又來了,寧俐忍不住頻頻起身去衛生間,他不厭其煩地站起又坐下,每一次和他近距離接觸,寧俐周身就感到燥熱,她忍不住了,這一次從衛生間回來,就一指另一側靠窗的單人座,低聲道:「麻煩你能不能坐那兒?」
吳慶東看她一眼,把報紙翻個面繼續看,根本沒有動窩的意思。
寧俐想坐那個單人座,看看前排的鄭桐孟蕾,不想當著他們的面讓吳慶東下不了台,她索性走到車廂連接處的走廊上,靠在一角望向窗外飛速而過的風景。
不一會兒,吳慶東走過來,站到她身旁,也看著窗外的風景,兩人默默無語,半晌,吳慶東打破沉默,「這件事結束后,有什麼打算?」
寧俐扭頭看看他,「暫時沒想過。」她心裡想的是另一層,這件事真會就這樣結束嗎?
吳慶東猶豫一下,慢慢靠近她,寧俐又感受到他熱乎乎的氣息,有點不自在,低聲道:「我先回去了。」說著轉身返回車廂。
吳慶東有點泄氣,看著她的背影,想叫住她,終是沒有開口。
回到a市后,已是下午,高鐵站里人山人海,鄭桐和孟蕾準備坐地鐵回所里,先告辭走了。
吳慶東看看寧俐,和她商量,「司機在外面等,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車回去。」
吳慶東看了一眼手錶,「那……我一會兒還有個會,先回公司了。」
「好。」
「明天我陪你去警局。」
「不用了,孟蕾會陪我去。」
吳慶東點點頭,轉過身,又轉回來,「寧俐,你不要多想。」
寧俐看著他灼灼的目光,慢慢移開視線,吳慶東已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寧俐完全沒有料到,想掙脫,吳慶東已用力把她拖進懷裡,寧俐急忙推他,根本推不開。
「明天我陪你去警局,就這麼說定了,無論怎樣,我們一起面對。」吳慶東用力摟抱了她一下,然後就立即放開,轉身大步離去。
寧俐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身上好像還留有他的體溫,她眼裡湧出一點熱意,急忙忍住,轉身走向站口,叫了一輛計程車,坐上車,她關上車門,看向窗外涌動的人潮,已把那個男人的一切與自己隔開……
吳慶東急匆匆趕到公司,開完會後,其他人紛紛離座走出會議室,他坐在桌前按著太陽穴,旁邊的盧啟明試探著問:「老闆,這麼晚了,去我家吃飯吧,回去你又是一個人湊合。」
吳慶東想了想,「好啊,那就打擾了。」
來到盧啟明家,盧啟明的妻子已經做好飯,盧啟明結婚早,妻子很早就離職做了家庭主婦,如今兒子正準備小升初,課業很緊,席間夫妻倆談起兒子的學習,開始吳慶東還應和幾句,後來就不吭聲了。
夫妻倆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終止這個話題,因為孩子一會兒要上輔導班,娘倆很快吃完飯,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盧啟明一直把娘倆送到樓下。
等盧啟明回來,兩人撤了飯菜,換上茶水,坐在桌前邊喝邊聊。盧啟明忍不住又談起兒子,說他小小年紀已有反叛苗頭,雖然在說一個煩惱的事情,他語氣中卻不覺帶出驕傲,說了一會兒,見吳慶東心不在焉,他感到很無趣。
這時吳慶東掏煙,摸到那個小獅子,一併拿出來放在桌上。
盧啟明好奇,「這是什麼,古董?」
「牛腿。」
「牛腿?什麼牛腿,這明明是個木頭獅子啊。」盧啟明仔細看著那個小獅子。
吳慶東學寧俐的口吻,「是木雕的構件,俗稱牛腿。」
「哦,老闆,您真博學。」
「得了,少拍馬屁。」吳慶東說著靠在椅背上,四下打量盧啟明的家,盧啟明的家他來的次數不多,但每次來都是窗明几淨,房間收拾得非常乾淨整齊,一看就是女主人非常勤快,經常打理。
盧啟明注意到他的目光,感嘆一聲,「老闆啊,說句酸的,總說女人需要歸宿,其實男人也一樣,在外多忙多累,一想到還有個家在等著你,心裡就特溫暖,特踏實。」
吳慶東看他一眼,沒說話,這時龍石打來電話,他連忙接起來。
「吳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江瀾找到了。」
吳慶東一震,「真的?」
與此同時,他手機傳來簡訊提示音,是張連成發來的,告訴他,江漓打來電話,說他哥找到了。
一時之間,峰迴路轉,吳慶東簡直不敢相信,他不待龍石說完就掛了電話,然後立即打給寧俐,「寧俐,不用去警局了,江瀾找到了!」
電話那端,寧俐的手在不停顫抖,她放下手機,靜默半晌,眼淚已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