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棵仙草（三）
寰宇走後，尚天的日子就過得清靜起來。
和寰宇共同住在一個屋子裡的師兄寧缺，雖然覺得自家師弟把一棵草當寶貝，有些神經兮兮的，但也認真地做好了他師弟走之前交代的事。
每天白天天氣暖和的時候，將尚天抱出去晒晒太陽，晚上將他抱回屋子，澆澆水。
只是他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很有耐心，但幾天之後就漸漸有些偷懶了，覺得每天這樣抱來抱去太麻煩，索性就將他直接放在外面好了，白天的時候曬太陽，晚上的時候給他扣個保暖罩子。
如此一來，寧預設事了，但尚天就被凍慘了。
這個世界的中秋剛過後，天氣就已經很冷了，尚天在原本世界就是個怕冷的人，如今變成棵草也不例外。
他縮著葉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一夜，第二天便就整棵草都沒精神打彩的了，耷拉著葉子，蔫了一樣。
寧缺看他這樣，有些慌，但也沒太在意，想著這種藥草春天來了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
如果不小心被自己養死，寧無師弟回來生氣的話，那他就等到明年春天的時候，去山林間重新挖一棵，賠給他好了。
顯然寧缺不知道的是——這可是棵快要成精的小妖草。
尚天本以為自己每天晚上受凍就已經很慘了，卻沒想到幾天之後，發生了更慘的。
這天白天，尚天一連被凍了好幾夜，看上去更加蔫了，可他葉子的顏色卻依舊是翠綠的，這在一片眾草木枯黃凋零之中，就顯得尤為起眼了。
不遠處，一棵葉子幾乎快要掉光的大樹上，幾隻小鳥兒找不到吃的，正嘰嘰喳喳望著這邊。
尚天突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有點慌。
果然很快，那幾隻小鳥朝他飛了過來，然後每個在他葉子上啄了一口。
「咦，看上去脆脆嫩嫩的應該可以湊合吃。」一隻小鳥兒用鳥語說。
「呸！好苦。」然後另一隻小鳥吐了出來。
尚天：「……」疼得渾身抖起來，媽蛋！
好在他還有釋放苦味的技能，不然要被啄光了。
幾隻鳥兒發現這是棵很苦的草，然後就飛走了。
尚天低頭望了望葉子上被啄出來的洞，想哭。
第二天的時候，少林中又跑進了只白白的小野兔，它眼睛四處張望了下，朝著尚天這邊蹦蹦跳跳而來。
尚天渾身不禁再次一抖，想著這次絕對不能再被吃了，於是他決定趕走它，立即挺立起枝幹，葉子左右擺動起來。
尚天：走開，你這隻死兔子！
兔子：「……」覺得那棵草好像在吸引著它去吃，於是一口咬了下去。
尚天：「嘶……」葉子瞬間被咬掉好幾片，疼得他又是一陣顫抖。
兔子用自己大門牙咬了咬，發現是苦的，也吐了出來，然後又蹦蹦跳跳地去其他地方了。
尚天心情只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日了狗了。
好在只要根基還活著，那他就不會死，只是會覺得痛，每被咬掉一片葉子，就好像被人扯掉一根頭髮。
雖然嘗過他葉子的小動物們，知道苦不會再來了，但那些沒嘗過得，還是每天都有來試的。
小和尚寧缺也好像徹底忘了寰宇交代他的事，忘了還有這麼一盆草了，所以後面幾天，晚上連罩子都沒給他蓋。
尚天葉子已經幾乎都被啄完了，就只剩下光禿禿枝幹了。
又被在冷風中凍了一夜。
次日，陽光暖暖照起來，一個打掃院子的和尚，看到了盆里光禿禿的草桿，將它連根拔起，隨著落葉一起，掃出了寺廟。
尚天此時是真的想哭了。
系統安慰他：「寰宇寶寶馬上就回來了。」
尚天：「可老子都這樣了，他還能要嗎？」
系統也有些說不準，於是他沉默了。
尚天只覺得悲傷把他整個人都掏空了。
然而，在被壓在枯葉下兩天之後，萬萬沒想到的是，寰宇竟然將他找到了。
十幾日沒見，眼前少年臉上竟然也有了細微變化，眉目間似乎英氣又濃了幾分。
他穿著一身藍色富貴人家小少爺的衣服，明顯是剛上山還沒來得及去換掉。雙手撥開了層層落葉，在看到那根光禿禿的草桿時，他明顯愣了愣，伸手拿起來，不確定問道：「阿草，是你嗎？」
尚天：「……」是我是我，難受，想哭。
寰宇沒再說什麼，只是英氣的臉上多了絲堅毅，他將尚天小心抓在手裡，然後走了回去，重新栽在了花盆裡。
還好尚天這兩天都是被壓在落葉底下，所以根沒有被晒乾掉，而且這棵草本來就生命力異於常草，否則也不可能在世上生長近千年。
寰宇給他澆好了水，一直到抱著他進去放在桌子上，然後換了僧服出去，也都沒再說什麼。
只是晚上回來的時候，又變得鼻青臉腫，顯然是又去報仇，然後被人揍了。
尚天：「……」
寰宇吸了吸鼻子，尚天以為他又要哇一聲哭出來了，結果他卻是突然嘴角一揚，然後抹了兩下眼睛，上床去睡覺了。
過了幾日尚天才知道，原來寰宇這次下山，他家中發生了點小變故。
他母親生病被冷落，父親納了小妾，寰宇生氣差點打了他爹，然後被他爹關在家裡好好教訓了一段時間，因此才上山晚了幾天，性格也稍微收斂了那麼幾天。
不過也就幾天，很快又恢復原樣，只是練功的時候明顯認真了，眸中的堅毅也越來越明顯。
又過了一段時間，寒風徹底席捲而來，冬天替換了秋天。
屋外大雪紛揚，白茫茫一片，屋內尚天的葉子卻又重新長了出來，而且比之前更加翠綠繁茂。
寰宇因之前的事，和師兄寧缺有了矛盾，生氣抱著他的阿草搬進了另一間屋子裡。
他之前是帶髮修行，如今雖然依舊是俗家弟子，但這次為了讓他能夠徹底收斂心性，在方丈的矚目下，他被強按著將頭髮剃了。
第一次被剃光了頭，小和尚晚上回來的時候，就整張臉都哭唧唧的，一言不發的上床，將臉埋進了被子里。
本來睡一覺醒來都快忘了這件事了，結果第二天一大早洗臉的時候，一不小心看到了水中的倒映，然後伸手摸了一下頭頂，頓時又哇一聲哭出來了。
尚天站在桌子上，望著他，默默表示了同情，「不過，他的頭好圓，好亮，好光滑，好想摸一下。」
系統：「嘿嘿嘿，本系統也想摸。」
尚天：「你沒有手。」
系統：「你也沒有。」
尚天：「……」哇一聲，好悲傷。
寰宇心情真的是悲傷極了，你說剃頭什麼時候剃不好，偏偏冬天剃，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情緒，結果剛一出門，一陣寒風迎面吹在光頭上，凍得他差點又哭出來。
不過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就算剃了頭也成不了真和尚，該惹事還是惹事，該中二還是中二，三天兩頭去和師兄們打架，然後被揍得鼻青臉腫回來。
這天他又青紫著一隻眼，坐在桌子前，伸手摸了摸尚天翠綠的葉子，對他道：「阿草，你是仙草嗎？」
尚天：「……」
寰宇：「如果是，那你變成美女，一定要嫁給我。」
尚天：「……」呵呵呵呵噠！
寰宇又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說道：「雖然我現在光頭，是和尚，但幾年之後我就還俗了，等頭髮長出來，一定會很帥的。」
尚天：「……」呵呵。
寰宇：「雖然我現在經常打不過別人，被人揍，但我也在認真地練功，幾年後，我一定能打過他們，也一定能保護你和我母親的。」
尚天：「……」有點感動。
寰宇又獨自絮絮叨叨了好一會，然後才終於覺得困，上床去睡了。
尚天也收攏了葉子，閉上了眼睛。
一開始他是有些嫌棄這少年的話嘮，但時間久了，他也習慣了。
此時屋外，夜色正濃，寒風呼嘯，又下起了一場大雪。
但屋內，卻是一片暖融。
如此度日，冬去春來，夏末秋初，四季交替變化，時間過的也很快。
尚天在這個世界里的忍耐力，真的是到達了前所未有的極限，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了，他是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竟然能真的在一個花盆裡，待了三年的。
三年時間，說快也快，說難熬，那也是相當的難熬的。
如果不是還可以和腦中系統君對話，他都差點真的把自己當成一棵草了。
終於到了化形的前一夜。
尚天激動地都快要忍不住從盆里跳出來了。
大概從幾天之前開始，他就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似乎周圍空氣中有著什麼靈氣一般的東西，一直源源不斷地往他體內湧來。
尚天也不拒絕，閉著眼睛認真吸納起來。
這晚，子時過後，月亮高升，如水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照在桌子上的花盆裡，尚天的枝葉上就開始漸漸散發出淡綠色的光。
由一開始很輕很淡的綠光，漸漸擴大，變成了十分好看的水綠色，綠光幾乎照亮了整間屋子。
就在這一團綠光之中，漸漸幻化成了一個身形挺直，雙腿修長，一身綠衣，眉目如畫般的美男子。
尚天有些激動，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臉，對系統問道：「鏡子呢？」
系統沒回答，只將尚天此刻的樣子，弄成鏡像，給他傳遞到了腦中。
尚天前一秒激動，后一秒立刻就耷拉下腦袋來，「靠！好娘！」
他話音剛落，躺在床上的小和尚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本有些不羈張揚的嘴角，如今多了絲堅毅的弧度，眉目間的英氣更甚。
寰宇有些怔愣地望著地上一身綠衣的「美女」，張了張嘴，有些試探道：「阿草？」
尚天：「……」
……